次日上午,朱道臨正在武館大教室裡給乙班的54名弟子上算術課,兼任馬術教官的楊大鼎來到教室門口立正報告:“稟報山長,應三公子陪同一位姓阮的客人前來拜訪!”
朱道臨一聽自己久等的斯文敗類阮大鉞來了,立即吩咐楊大鼎轉告客人自己上完課就過去,請應昌培先陪客人到公事房喝杯茶,然後繼續提起教鞭,給孩子們講解大黑板上兩道百位加減的算術題。
沒一會兒,應昌培和阮大鉞來到教室門口,應昌培對朱道臨笑了笑,拉上阮大鉞進入教室找座位。
坐在靠牆位置旁聽的幾名年輕教官連忙讓座,應昌培也不客氣,點點頭便和忐忑不安的阮大鉞坐下。
阮大鋮是萬曆四十四年進士,爲東林黨魁首高攀龍弟子,已逝同鄉左光斗爲東林黨在憲司的領袖人物,也曾是大鋮倚以自重的朋友。
阮大鉞曾名列東林黨骨幹,綽號“沒遮攔”。天啓四年春甲子,左光斗通知阮大鉞至京遞補吏科都給事中一職。東林黨另幾位魁首高攀龍、楊漣、趙南星等人因爲與左光斗發生內訌,“以察典近,大鉞不可用”,而準備改用高攀龍的另一名弟子——同爲東林闖將的魏大中。
經過一番內部交易,等到阮大鉞至北京時,趙南星一夥人使之補工科。但各部之中,吏居第一,而工居最末。此時魏忠賢出現,他讓阮大鉞得償心願。但是,阮大鉞的吏科都給事中沒能做多久,東林黨施加的巨大壓力就讓他上任未及一月便棄官逃回老家。
魏忠賢當權時,阮大鉞先後擔任太常少卿、光祿卿等職。他深知自己是東林黨出身,又當上了反東林楷模,兩面難討好,因此行事十分小心。
崇禎二年,魏黨事敗,阮大鉞名列逆案被罷官。避居南京、安慶等地。在東林黨人的逼迫下,日益窮困潦倒。
朱道臨向望過來的阮大鉞微微點了點頭,接着給孩子們講解算術題,說了五分多鐘才停下。向臺下坐姿端正的弟子們朗聲問道:
“以上是你們交來的作業中出現最多錯誤的兩道題,剛纔我們重新演算了一遍。大家記住了嗎?”
“記住了!”
孩子們的齊聲回答把阮大鉞嚇了一大跳。
講臺上的朱道臨再次問道:“你們誰能告訴我,你們掌握百位以內的加減法之後,會用到什麼地方?”
孩子們一時難以回答。有的撓頭,有的東張西望。唯獨坐在最裡側那排第一桌的瘦小孩子站起來,勇敢地望着朱道臨,用他稚嫩的聲音大聲回答:
“稟報山長。學會百位加減法之後,弟子假期回去就教給義父義母。義父學會後,在造船作坊上工時就能知道,每天領取一次的船釘用了多少?還剩下多少?第二天該領用多少?義母就能用公制尺子。準確丈量每天搓了多長的麻繩,計算每月大概能做成多少捆!”
朱道臨非常滿意:“很好,陳劍軒聽令!”
瘦小的孩子愣了片刻,挺起單薄的胸膛,大聲回答:“弟子在!”
“下課之後,你可以去找學監領取通行腰牌,未來一個月之內,每天晚飯過後,允許你持牌前往我的後書房,查閱你感興趣的書籍和畫冊。”朱道臨已經開始針對優秀弟子的特別培養計劃。
孩子們驚呼一片,無比羨慕地望向激動得微微發抖的陳劍軒。
朱道臨卻在這時大聲宣佈:“今天的課到此結束,下課!”
五十四名孩子整齊站起,挺起胸膛仰起腦袋,舉手敬禮,齊聲向朱道臨致謝:“感謝山長!”
孩子們整齊的聲音和訓練有素的動作,令阮大鉞震驚不已,一時間竟忘了自己的目的,腦子裡飛快揣測朱道臨在數術方面的才華和開設紫陽武館深遠用意,直到朱道臨來到他面前禮貌致禮,阮大鉞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站起向朱道臨深施一禮。
“午飯時間到了,阮先生如果願意的話,一起吃個便飯吧。”朱道臨客氣地發出邀請。
阮大鉞連忙致謝:“能和朱大人一同用餐,是學生的幸運!”
朱道臨親切地拉着他的手,走向位於操場西北角的大食堂,邊走便和跟在身邊的應昌培說話:
“三哥,你來得正好,估計再有三小時,薩懿德先生的四艘貨船就能抵達上元碼頭,此次他不但爲我們運來300多噸精鐵、銅錠、錫錠、西洋帆布和阿拉伯沒藥等珍貴藥材,還送來我們急需的兩船鐵力木和兩艘九成新的500噸級蓋倫船,你若需要什麼,卸完貨就拿回去。”
“我要些沒藥,有沒有乳香?”應昌培高興地問道。
(注:沒藥,一種中藥,產於索馬里、埃塞俄比亞及阿拉伯半島南部。)
朱道臨的記憶力很好:“有,馮先生上午送來的清單上標明80袋,但沒寫多少斤一袋,估計是尋常100斤裝的麻袋,這玩意兒是橄欖科植物的汁液,收割方式和我們熟悉的松香差不多,是治療臟腑疾病和風溼麻痹的良藥,精製配伍之後,對治療癰腫瘡瘍有奇效,紫陽觀內藥房非常需要這種藥,還有西班牙人佔據的呂宋島和荷蘭人佔據的那些島上出產的血竭,都是我大明缺少的好東西。”
阮大鉞好奇地問道:“大人所說的300噸有多重?”
“約等於大明的50萬斤吧,回頭我送你一張換算表,看完你就明白了,不過你得先學會阿拉伯數字。”朱道臨提醒道。
聰明的阮大鉞不會以尋常眼光衡量朱道臨這樣的奇人,非常清楚,想要和朱道臨攀上關係,就得按照命令行事:“謝大人,學生定會盡快學會阿拉伯數字。”
朱道臨滿意地點了點頭:“今後我們之間無需客氣,先生有何想法有何要求均可提出來,不用拘泥繁瑣禮儀,隨便點兒更輕鬆,我就稱呼先生的字號圓海兄吧。”
“再好不過了,哈哈!”
阮大鉞高興得眉開眼笑,一聲“圓海兄”看似平常,可是從朱道臨嘴裡叫出來,那就意味着從此接受他了。
應昌培心裡鄙夷不已,可又不能落了朱道臨和阮大鉞的面子,只好閉上嘴跟隨兩人一起進入寬闊的大食堂。
誰知他還沒進門,就被一聲高亢的口令嚇了一大跳,“起立”的口令聲尚未消失,數十張大圓桌周圍的近400人的各科教官和弟子齊齊站起,向大步進來的朱道臨行注目禮。
朱道臨微微點頭繼續前行,肅立在大門內的值星官再次高喊一聲“稍息”,滿堂齊齊坐下,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先動筷子。
朱道臨請阮大鉞和應昌培坐在空出一半位置的圓桌旁,幾位年輕教官很快用托盤送來三份飯菜,整齊地擺放在朱道臨、應昌培和目瞪口呆的阮大鉞面前。
“開動吧。”
朱道臨說完拿起筷子,所有教官學員才放鬆下來開始用餐,朱道臨和坐在對面的師弟玉龍說了幾句話,轉向盯着托盤一動不動的阮大鉞:“圓海兄不習慣這些飯菜?”
阮大鉞不好意思地望過來:“確實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用餐方式,托盤裡的飯菜非常豐盛,有肉有魚,還有油亮亮的青菜,尋常小康之家恐怕五天都吃不到一頓這樣好的飯菜,而且每個人托盤裡的飯菜都一樣,實在令人意想不到啊!”
兩個月來應昌培沒少在這兒混飯吃,聽了阮大鉞的話,不屑地炫耀起來:
“紫陽武館豈是尋常書院可比?自開辦以來,每日三餐均是如此,早餐有包子、饅頭、烙餅、米粥和豆漿,每個孩子還必須吃下一個煮雞蛋,午餐和晚餐都是兩葷兩素,雞鴨魚肉輪着來,還有個強制性規定:所有弟子吃完飯,必須再舀一碗香噴噴的肉湯喝光,圓海兄可知爲何這麼做?”
阮大鉞隱隱約約感覺到點兒什麼,可一時半會兒卻又說不出來。
應昌培得意地笑了:“原因有二:第一,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想有個健壯的身體,必須有足夠的食物和營養;第二,孩子們每天不管颳風下雨,天沒亮就要爬起來,在教官率領下連續奔跑八里路,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跑完才能避免懲罰,上午讀書學習,下午要進行兩個時辰的軍事訓練,所以必須吃飽吃好!”
阮大鉞震驚不已,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應昌培,再看看埋頭吃飯的朱道臨,最後望向自己面前托盤裡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食物,情不自禁嚥下一大口清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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