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六二九、風聲鶴唳潰三軍(一)
多爾袞猛然擡頭,側耳傾聽,雖然羣星密佈,但時值九月底,沒有月光,因此除了隱隱的火光,沒有什麼能照亮他面前的道路。
夜風吹拂着他的臉,雖然還沒有正式到冬天,他卻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一天前,他便藉口要與所圍的華夏軍決戰,離開了天津衛,驅兵架橋,來到衛河南岸。他清楚地記得,當時吳三桂前來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尼堪帶來的究竟是什麼消息。
當時被他以阿巴泰病薨爲由搪塞過去,他並不知道阿巴泰是否死了,但當他拿自己兄長的性命來充當理由時,他完全做到了面不改色。可是吳三桂是狡猾的,對於這個理由,他只相信了一半,卻沒有全信。
爲此,多爾袞不得不多耽擱一夜,來到運河南岸。
“諸軍皆齊否?”多爾袞低聲問道。
“已齊了,都對了表。”
既然準備決戰,那就自然要調兵遣將,藉着這個機會,多爾袞將忠於他的部隊都調到了身邊,將自己的兄弟侄兒都遣了出去——這些親族現在還畏於他,可到大敗之時,沒準其中就有人要學習他殺掉黃臺吉的舊事。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他們做出最後的貢獻,幫助他阻擋華夏軍的追襲。
還有吳三桂,也必須留在這裡,他的十餘萬軍隊,哪怕就是投降,也足夠華夏軍收編幾日的,耽擱華夏軍時間越長。那麼就越有利於多爾袞離開。
“四萬人……這是極限。”
心中又評估了一下自己能帶走的人數,多爾袞不禁低嘆了一聲。
他已經派出去了信使,如果順利,那麼他可以從古北口出關,只需要半個月左右便可以回到遼東。那樣的話,他所準備的糧食夠六萬人用。但料敵從寬料己從嚴,如果古北口失守。他就只能從八達嶺居庸關出京畿,再到張家口堡,繞一個大彎回去。沿途就算能逼迫蒙古人送上糧食,最多也只供他四萬人。
而低於這個數字,他帶回遼東也沒有什麼意義。因爲少於此,他根本不能壓服蒙古、朝鮮,甚至不能控制八旗。
多爾袞藉着火把的光芒,拿出懷錶,對了一下時間。
西洋早就有鐘錶了,但是新襄產的甚爲精準,這種發條式機械錶,即使是在新襄,也只有最高明的珠寶匠手工製成,每一個價格都在十枚金元也就是過去的一千兩銀子之上。華夏軍內部也只是普及到了營一級別的軍官。或者是執行任務時作爲軍械使用。多爾袞通過種種渠道,才弄到了一批,這一次全部發給了他的親信。
已經是子夜一時十五分,離約定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
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炮營。多爾袞用力揉搓了一陣臉,然後努力笑了一下。
他必須笑,要給孔有德和耿仲明信心,唯有給了這些漢奸信心,他們纔會在接下來的大戰的死戰。
“讓兩位王爺過來。”他揚聲道。
不一會兒,孔有德與耿仲明便被帶到他面前。這兩人都是一臉疲憊,只是見到他,才稍稍興奮了些。
“二位,當初先帝封二位爲王時,曾經說過,我大清入主中原之後,便將南方之地分封給三位,尚可喜不幸,早折於俞國振之手,如今我大清與俞國振決戰於此,我也先給二位透個底,此戰若勝,中原可定,二位一個爲齊王,一個爲楚王。山`東、河`南兩處,便交由二位了。”
“臣受先帝與叔皇隆恩,必萬死以報!”孔有德與耿仲明感恩載德,下拜謝道。
他們不知道山海關的事情,因此直到現在,他們都認爲,多爾袞的戰略目標得到了實現,今夜再猛攻消耗掉所圍華夏軍的彈藥,明後天便可以去奪取勝利了。
“我將所有火炮都交與二位,到時便開始猛轟,不必擔心損耗,只要勝了,咱們要多少炮便有多少炮!”多爾袞又道。
孔有德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建虜仿製華夏軍火炮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自從崇禎十二年山`東之敗後,多爾袞一直很努力地在仿製華夏軍的火炮,但因爲材料工藝的問題,總是徒有其形而無其實。好不容易造成了幾十門重炮,多爾袞都視之如珍寶,這幾十門炮一向都由多爾袞的親信掌控,分給他們的都是一些次等的火炮。今天多爾袞將這些炮都運來,當真是下了血本。
他此時不疑有他,只覺得是自己深得多爾袞信任,當下感激涕零地道:“有叔皇此令,我二人更有把握,定讓南賊好看!”
“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去指揮諸軍,你們二位……好生做吧。”
多爾袞交待完這一句,翻身便上馬,頭也不回,便出了炮營。
崇禎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凌晨一時二十八分,多爾袞回到了自己的大營。
因爲此前下達了作戰準備的緣故,整個大營一片肅穆。不明真相的士兵,以爲即將開始一場血戰,因此一個個都是緊張、激動。多爾袞望着他們,又是嘆了一口氣。
這些都是好兵,憑藉他們,大清原可以征服天下,入主中原,將這世上最勤奮最聰明也最好統治的百姓變成自己的奴才。而世界上最富庶的國家,也將爲滿人源源不斷地提供着乳汁與血液——多爾袞不只一次夢到這一幕。
但是,因爲俞國振的橫空出世,這一切都只是夢了。
“轟!”
就在多爾袞神思搖擺之時,突然間,他聽到了一聲火炮響。
這是第一聲,緊接着,是百門火炮齊鳴的聲音。長期以來,多爾袞一直聽到的是華夏軍萬炮齊鳴驚天動地的聲音。現在他終於聽到了屬於己方的火炮齊鳴。他的耳朵貪婪地聽着這聲音,他的眼眶不禁溼潤,因爲他很清楚,這是初鳴,又是絕唱。
華夏軍的炮兵不是吃素的,它們很快就會確定這些火炮的位置,然後火炮摧毀火炮的戰鬥就將打響。這種對耗。在以往是多爾袞極力想避免的,但現在,爲了自己的生存。他顧不上了。
他要退回遼東,這些火炮肯定是帶不走的,與期留給華夏軍。倒不如在戰場上被華夏軍摧毀。
“走吧。”只聽了很短的一會兒,多爾袞就下令。
諸軍跟着多爾袞出了營寨,最初時還沒有什麼,但接着就發覺不對,他們並不是向着東南方向,也就是被包圍的田伯光、顧家明軍團方向前進,而是向西!
向西乃是運河!
“叔皇,走錯了,那邊是西面,乃是浮橋。不是華夏軍。”一個始終被瞞着的部將上前來說道。
多爾袞沉聲道:“沒有錯,我們的目標,不在東面,而是在北面。”
“什……什麼?”
“去古北口,我們要回遼東。俞國振……奪取了山海關,這一戰,我們敗了!”多爾袞平靜地道。
“啊!”
周圍不知道這個消息的將士,都是一片驚呼。
山海關一帶,多爾袞不是沒有佈防,他同樣佈下了嚴密的防守。聽聞山海關被奪,而多爾袞選擇不是去收復,衆人頓時都明白,華夏軍在山海關一帶投入了重兵!
大軍在驚呼之後,便陷入死一樣沉默。
多爾袞喘了口氣,又說道:“俞國振雖然定下這樣的狡計,但是想來消息還沒有傳到他手中,他尚不知山海關的事情,我們必須趕在他咬上我們之前,離開這邊……走吧!”
不遠處傳來了喊殺之聲,這是友軍在乘夜向田、顧軍團發動衝擊,原本這衝擊的目的是消耗對方的彈藥,現在卻變成了掩護他們逃離。所有跟在多爾袞身邊的人,這個時候想到的都是慶幸,幸好多爾袞選擇了他們,很顯然,那些留在戰場上的同袍,將面臨一場全面潰敗,而且是逃無可逃的潰敗!
當他們來到白天所搭的浮橋前時,有人悄然來到多爾袞面前:“睿王,捉住了十六個人。”
這是奉多爾袞之命先來一步的親信,多爾袞臉色微微一沉:“是誰的手下?”
“吳三桂。”
“該死的賤奴,果然不懷好意!”
向西運河上的浮橋,乃是多爾袞以調軍進攻華夏軍爲名所搭建,吳三桂被多爾袞安排在包圍圈的東面,而這在包圍圈的西面。吳三桂派人來此,毫無疑問,就是爲了監視多爾袞的動向!
多爾袞的解釋,吳三桂一點都沒有相信,他憑藉比狗還要靈的鼻子,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但又不能確定,因此才暗中派人監視多爾袞的行蹤。只不過,吳三桂並不知道,多爾袞打的是捨棄大多數部下逃離的主意。
“人全部抓住了,請王爺放心,吳三桂要得到消息,至少也是明早。”
“嗯,全殺了。”多爾袞只能殺人泄憤。
同樣是在黑暗中的吳三桂,這個時候用手摩挲着自己光光的腦殼,覺得頭痛無比。
多爾袞把他安在東面,當然不懷好意,如果田、顧軍團要突圍,首選就是東面,因爲這樣能到海邊去。但吳三桂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和多爾袞講條件,而且多爾袞沒有在他這裡派監軍,已經是對他足夠寬容了。
但今晚這一仗,打得有些莫明其妙,多爾袞一開戰就用上了重炮,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的炮營位置被華夏軍確認麼?
“該動手了,侯爺,再不動手,多爾袞只怕要派人來責問了。”有親信部下低聲道。
“再等等,他派來的人來,至少也得到天明,咱們不急。”吳三桂喃喃地道。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直沉寂的華夏軍軍營裡開始響起了炮聲。
但是,炮聲卻不是向着西北方向的多爾袞炮營,而是向着他!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