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六二六、奇兵既出圍已合(二)
時值九月,雖然天氣已經變冷了,但是秦皇島外尚未結冰。
韓二捧着碗,將碗裡的粥噓噓嗦嗦地全部吃掉,滿意地嘆了口氣。
紅薯的甜味還在舌尖打着轉兒,這種新傳入北方的食物,現在已經成了日常食用的一項重要主糧,在粥裡添上些紅薯塊兒,整個粥都香了許多。每日兩餐,紅薯既可以當飯,又可以當菜,實在是窮人家的寶貝。
“紅薯的味道不錯吧?”旁邊的郭四湊過來,他個頭不高,形容瘦削:“這可多虧了南賊,聽聞是俞國振強力要求在山`東廣種,這才傳至我們這裡,還有土豆和玉米棒子……嘖嘖,你說俞國振有這般本領,咱們將主爲何不投了他,卻要去投那邊。”
在入關之後,吳三桂將山海關的守衛交給了建虜,以示自己投靠的誠意,在山海關西南,重建了榆關,不過現在也只是一座哨臺,緊急時能放烽火就不錯了。韓二和郭四,便是派到這裡的守軍,兩人都是挑剩下的,自然不是那種彪型大漢,在這關城之上,實在是不起眼。
“那邊肯花金銀唄,將主投了那邊,能夠封侯,投了俞國振,俞國振手裡有的是將領,將主能有什麼出路,回鄉當土財主麼,一個捕快一根繩子就可以將他綁走。”
“也是,將主可是一代名將,若是回鄉去當個土財主,有什麼意思,而且如今土財主也啥子出息。連個佃戶都攏不住!”
郭四說的是新襄給整個華夏帶來的經濟衝擊,即使是在俞國振控制的山`東與兩廣,他也不禁民間土地兼併——土地革命固然是發動革命時的良藥,但他現在,手中有更好的手段可以使,還用不着採用這樣激烈的方法。
從將來大農業的角度來看,土地集中是難免的。只不過要注意的是失去土地的自耕農應該如何安置的問題,這纔是根本。俞國振便瞧中了這一點,他需要大量的人力。將那些因爲土地兼變而失去土地的農民,送入工廠、礦山,送到南海、東海。那裡有的是工作崗位。
而這樣就讓兼併土地的地主突然發現,佃戶的腰桿子突然硬了,要減租減息,就連長工都嚷嚷着要加工錢,如果不同意,他們就去投華夏勸業局——這是華夏軍略委員會下屬的一個規模龐大的機構,所有的移民都由它統一安排培訓和就業事宜。地主原先還可以用自己家的打手狗腿子來對付這些不老實的百姓,可是民兵立刻就進行干涉,漸漸的,連大多數打手狗腿子都發現。幫着地主扛活兒,還不如去勸業局服從安排。
於是地主就只能幹看着自己乘災荒買來的土地廢棄荒蕪,手裡抓着幾千萬上萬畝的地契,卻提不到人工相助。這種情形讓地主很是茫然,換了過去。這些窮鬼泥腿子根本無出路可走,只能乖乖接受他們的剝削,可是現在這種情形,幾千年來都沒遇上過,這讓他們不知所措。
俞國振暫時也不想動他們,再過個兩到三年。當這些地主習慣了自己手中大量土地卻沒有什麼收穫時,那個時候,華夏軍略委員會就可以出面,採用收購的方式,從他們手中將拋荒了的土地再收購來。這種手段,其實也是對乘着災荒年月兼滅別人土地的地主的一種剝奪,但這種剝奪更隱蔽。
“噓,有人過來了……看情形,是商隊?”
“定是販賣南貨的,遼地的大清貴人,最喜歡南邊的狄公酒,還有各種玻璃器皿。可惜,咱們守着烽火臺,底下的弟兄們又可以撈上一些好處了。”
“放心,總少不得我們的,否則還有誰願意上烽火臺?”
就在二人的對話之時,從西南面,一隊商販緩緩而來,這隊商販走得不疾不慢,馬背上的駝子看起來相當沉重,販賣的貨物不會少。郭四算了一下,共是四十五副駝子,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商隊了。
駝隊很快就到了城關之下,自有守衛上前交涉,郭四帶着羨慕看着交涉的同伴,然後就發覺來人給了他同伴一記耳光。
“反了,反了,這些商人也敢如此!”郭四怪叫着道。
“噓,看來是夥煞星,想來也是,這麼規模的商隊,如何會沒有後臺?”
緊接着,便聽得那邊爭吵起來,商隊中有人上前幫腔,有人若無其事走開,那些腳伕更是笑着看熱鬧,他們在烽火臺上聽得商隊報出了名號,乃是大清皇商範家派來的人,難怪如此囂張霸道。
於是他們上頭的那位武官還得小心賠笑,皇商範家可非同一般,在華夏軍略委員會公佈出漢奸名單中便有他們,排位也就是比吳三桂等稍低。論及在滿清貴胄心中的地位,怕是吳三桂也比不上他們。
“看來是落個空了……咦,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下去,下去,這是烽火臺,閒雜人等,不得……啊!”
郭四正待將乘亂上了烽火臺的腳伕趕下去,卻見其中一人咧嘴笑了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對不住,請你們二位挪挪地方。”
“大膽,休要以爲你們是範家……範家……”
郭四看到了面前的短銃,聲音開始打顫,韓二倒是狠,翻身就想撲到火塘那邊拿火,結果被人一腳踢翻。
緊接着,底下也動了手。
轉眼之間,守着新榆關的吳三桂士兵,就全部被制住,然後被剝得光光的,郭四與韓二兩人就赤着被綁到了一起。
“你們二人要幸福哦,在一起啊。”商販中一人上來,看得兩個男人光着綁在一處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緊接着,韓二看到他所認識的一個人,這人真是皇商範家的掌櫃的,方纔正是看着他,所以衆人沒有起什麼疑心。他點頭哈腰地向着那調侃他們的人道:“王將軍,今日之事,算不算我範家立功了?”
“自然算,範家識實務,這非常好,我們統帥向來功過分明,範家可以放心了,只要此次能將建虜主力都留在關內,那麼範家今後的合法財產都能得到保障!”
這位王將軍,正是被吳三桂和建虜以爲,仍然守在兗州和徐州的王浩然。
“石民先生,吳三桂定然沒有想到,我們會出現在這裡。”看着整個榆關已經控制住了,王浩然派出信使,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海面上開始出現一艘艘船。從第一艘靠岸的小船上,茅元儀走了下來,雖然他年過半百,但精力卻依然充沛,整個人的精神,與三四十歲的人沒有什麼區別。
就連身手,也極爲敏捷。
聽得王浩然的話,茅元儀用力踏了一下腳下:“那是自然,吳三桂、建虜都以爲我們會直襲遼東,將瀋陽當作目標,卻不想想,統帥的胃口比他們想象得要大,還是那句話,人存地失,人地皆存,人亡地存,人地皆亡,只要把進入關內的建虜精銳盡數殺滅,遼東之地,還不是唾手可得!”
“不過統帥此計還是有一個破綻,和建虜交戰,石民先生你竟然沒有北來,這就是最大的破綻了。”王浩然哈哈大笑:“若是我,必然知道,我軍目標終究是遼東。”
“所以這些天的報紙之上,你沒有注意到麼,我出現的頻率明顯多了,又是觀摩軍演,又是接見優秀軍人。”
茅元儀說到這,張開雙臂,對着東北方向,做出擁抱的手勢:“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老夫今日終於又回到這裡,帶着雄兵!”
他很早就跟隨孫承宗鎮守遼東,秦皇島、山海關一帶,從未少至。東面水天蒼茫,大隊的華夏軍正在進行登陸,而爲了方便重型裝備運送,上岸的華夏軍在工程兵指揮下開始搭建簡易碼頭。望着這一幕,茅元儀不禁想到曹操的名詩:“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他的平生志向,就是消滅建虜,原本被流放到閩境,他以爲這一輩子再無實現志向的機會了,直到受人所薦,來到俞國振身邊。
在俞國振身邊,他才發覺,自己此前自認爲正確的東西,許多都是荒謬的。僅僅是不到十年的時間,他便又回到了山海關前,再進一步,便是遼東。
“接下來是去收復山海關,咱們這還只是勝利的第一步,尚不能停呢。”王浩然向着茅元儀敬了一禮:“參謀長,請下命令,我去奪山海關!”
“去吧,我帶隊接應你。”茅元儀還了一下軍禮。
就如他們二人所言,俞國振從一開始就沒有把目標只定在擊敗吳三桂與多爾袞身上。他的目標是整個遼東,但又不願意在冰天雪地裡與建虜鑽山溝,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將建虜誘入華北,然後截住其退路,就在廣闊的華北平原,將之徹底消滅。
多爾袞動員的兵力越多,準備的資源越衆,就越合他的心意。
多爾袞一直以爲俞國振會直搗黃龍,留下兵力守衛遼東的海岸,另外集中兵力來支援吳三桂,與俞國振在天津衛到山東一帶決戰。卻不成想,他這種布兵方勢,便成了一個“啞鈴”,兩邊大,中間小,俞國振便令王浩然隻身到耽羅島與將岸、茅元儀會合,領第三批北進的精兵,選擇山海關南北兩面的秦皇島、廣寧衛一帶登陸,他更沒有想到,給他帶來山`東民兵動員消息的皇商範家範永鬥,竟然也與俞國振達成了秘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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