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三、鐵馬秋風滄州城(三)
俞國振畢竟不是算無遺策的諸葛亮,他不知道分明布有萬五民兵的德州城,在吳三桂和建虜眼中,竟然成了一座守備空虛的城池。他還以爲吳三桂會將這些民兵的戰力考慮進去,因此,算計自己的防線,俞國振懷疑,吳三桂可能會攻擊臨清。
若真如此,吳三桂部應該有一支利於長途奔襲的騎兵纔對!
“這不可能,吳三桂的騎兵,一直在天津衛,前線傳來的消息都是如此。他用來襲擊滄州的這支部隊,原本應該是駐紮在武清……等一下,莫非這支部隊其實是連環計,他們一路屠戮南下,爲的並不是怕自己走漏了風聲,而是爲了掩護那支騎兵?”
宋獻策猛然擊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這番話也提醒了俞國振:“建虜!唯有建虜騎兵,纔會弄成這模樣……建虜竟然還可以分兵,看來前面田伯光與顧家明給他們壓力不夠啊。”
“不夠也沒有辦法,他們手中的兵力就這麼多。”宋獻策皺着眉,“若是建虜……若是建虜,他們會不會攻德州?”
“吳三桂安能不告訴建虜我軍在德州的虛實?”俞國振搖了搖頭:“我覺得……”
就在這時,突然間外頭傳來報告聲,緊接着,一個華夏軍軍官走了進來:“統帥,參謀長,滄州城外的敵人似乎有異動。”
“什麼異動?”
俞國振眉頭微動。他們正在琢磨着敵方,對方立刻就有了異動,這種巧合,讓他甚爲不爽。
“似乎派了人過來……也不知是爲何。”
“派人……不見。”俞國振想也不想,便做出了決定。
他手中有兩萬人,而且帶着行軍炮,最初沒有發動總攻,只是不想做無謂的犧牲罷了。現在對方的異動讓他不適,就象是睡得半夢半醒之人,聽到一隻蚊子在嗡嗡嗡,原本不想理會,但它竟然敢來叮人,那麼就開燈將之拍死就是。
因此,俞國振下了決心:“伯光、家明那邊兵力不足。不能給吳三桂更大的壓力,我們這邊可以。傳令。全軍動員。準備決戰!”
“啊?”宋獻策愣了一下,然後道:“不錯,不錯,任敵千般花巧,我唯以力破之,絕對的力量之下,一切狡計都是徒勞。哈哈,哈哈哈……”
由不得他不笑。宋獻策在俞國振手下擔任參謀,很長時間都在研究流寇和建虜的發家史。流寇且不說。事實上直到崇禎十二年以前,主要還是被官兵追着打。但建虜不同,建虜對大明不僅屢屢上演以少勝多的好戲,而且還打出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神話。
但到現在,這個神話不但破滅了,而且他所屬的華夏軍還書寫出了新的神話。
吳三桂軍中這時派來使者,當然不會是爲了求和,而是來擾亂人心的。俞國振根本不見他,他再多的舌尖上的花樣也施使不出來。
崇禎十九年九月十日,就在鰲拜斃於德州城下的同時,俞國振下達了擊潰滄州城下吳三桂部隊的命令。
兩萬人的部隊,也就意味着擁有一百零八門野戰炮的配置,當這一百零八門火炮同時開始轟擊時,整個天地都失去了顏色。就象是火山爆發一樣,無數火焰傾瀉在戰場之上,而滾滾的硝煙,也將吳三桂部的視線徹底擋住。
沒有任何工事能在這種規矩的火炮轟擊下長期堅持,實心彈、開花彈輪流而來,犁庭蕩穴一般,將吳三桂部挖掘出的營外工事掃蕩了一遍。雖然吳三桂部也開炮反擊,可是他們那可憐巴巴的十餘門炮,就連他們的炮手都聽不到其射擊時的聲音。
過了三十分鐘,當華夏軍的火炮停止轟擊的時候,華夏軍的步兵已經衝到了壕溝之前。他們熟練地射擊,跳入壕溝尋找掩護,原本是用來阻擋他們前進的壕溝,現在反倒成了他們的掩體。
壕溝中的吳三桂軍也做了頑強的抵抗,他們都是吳三桂手中最親信的部隊,平時沒少造孽,吳三桂軍中雖然沒有教導員,可軍官也沒少告訴他們,他們若是活着落到俞國振手中,不是被虐殺就是關進煤礦裡暗無天日地服苦役。因此他們的鬥志相當頑強,甚至還組織起了幾次反擊,與華夏軍爭奪壕溝。
不爭奪不行,方纔華夏軍的火炮威力,他們已經嚐到了,這還不是直接轟擊在他們的當中。如果失去了壕溝,華夏軍就可以將炮兵陣地推到壕溝邊來,他們的大營可禁不住方纔那種規模的轟擊。
但他們的反擊,在華夏軍的衝鋒下,顯得那麼的軟弱無力。
華夏軍是這個時代最純粹的火器軍隊,同時也是這個時代最純粹的正規軍人。即使前些年在歐洲大陸上拼得血流成河的古斯塔夫和華倫斯坦,治下也沒有這樣純粹的軍隊。他們精通火槍射擊技能,後裝燧發槍的速射優勢,在他們手中展露無疑,每分鐘射擊三次只能說是一般水準!而且他們又擁有敢於刺刀見紅的勇氣,當對方衝鋒而來的時候,他們傾瀉完彈藥後很樂於與對方短兵相接。可以說,火槍兵、長槍兵,他們身兼二者之長。
從華夏軍突入壕溝,到徹底奪取壕溝,整個過程也只有一個小時,綿延十餘里的戰線上,吳三桂軍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外圍屏障。而炮兵也沒有閒着,他們已經在華夏軍率先完成突破的壕溝處,填出一塊平地,開始將火炮推到這裡。華夏軍停止突擊,而火炮便又開始轟鳴,這一次火炮直接炸在吳三桂軍的營壘之中,所造成的破壞與傷亡,更是慘烈。
“統帥,看來用不着步兵了。”宋獻策從望遠鏡裡看着對方的營壘,很是感慨地道:“今後,火炮將是戰爭之王了。”
“是,所以在火炮的研製上,我們不能止步不前。現在有些人已經在建議,讓我將研究費用向蒸汽機等領域傾斜……嗯?”
俞國振正想發一發牢騷,卻看到視野中出現了一件異事,吳三桂部的一處營壘中,衝出了一隊騎兵,大約有三百餘騎。這隊騎兵甚爲兇悍,迎着槍林彈雨衝來,雖然一個個中彈倒下,卻沒有一人轉身逃走。
“這應該是最後的關寧鐵騎吧,可惜,他們不是死在與異族廝殺的陣戰之上,而是死於我們之手。”宋獻策也看到了這隊騎兵最後的光彩,他感慨地嘆道。
“沒有什麼可惜的,象他們這樣沒有軍紀沒有國家觀念,死就死了吧。外戰外行……早就不是戚公所統帥的那支關寧軍了。”
“統帥接着發牢騷啊,還是說說火炮研製吧。”宋獻策嘿然一笑,雖然他心中不太同意俞國振的觀點,但是這些年來,俞國振威勢漸重,宋獻策身上的舊文人習氣,讓他開始注意剋制自己不同意見的表達了。
俞國振卻沒有繼續發牢騷。隨着華夏軍略委員會框架的搭起,他手下軍政兩方的人都在爭奪資源,他再有錢,一定時間內能拿出來的資源總是有限的,象海軍與陸軍的資源競爭,同樣也發生在軍隊系統與民政系統上。不少人以爲,華夏軍目前的實力,已經足以席捲天下,他們的武器,已經不是建虜或者其餘什麼敵人短時間能夠趕上的,因此,對於新式武器的研製,可以暫時緩一緩,而將資源用在諸如提高蒸汽機的效率之類上去。比如說蔣佑中,這位俞國振一手培養出來的研究員,如今在新襄享受極高的待遇,他也爭氣,列車、輪船等的改進上,都有他的巨大功勞。但在這同時,他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覺得若能將更多的資源用於他所想要進行的領域研究,能更好地提高華夏百姓的生活。
用他的話來說,“研究一艘新式裝甲蒸汽炮艦的費用,可以解決蒸汽鍋駝機的小型化應用問題”。
這就是科學家和政治家的區別了,科學家思考問題時比較直接,而政治家考慮問題則要複雜得多。俞國振也承認,他現在完全用不着在軍事科研上投入如此之多,可以將寶貴的經費用於提高生產和生活。但他內心中還是希望,能夠在軍隊裝備上建立起儘可能的優勢,這樣,在將來與外敵的戰爭中,可以少損失一些士兵的生命。
就象此前這場戰鬥,他動用了兩萬人,對方有約六萬人,若不是他擁有武器上的優勢,即使勝,他自己的傷亡也不會少。但在武器與戰法的雙重優勢之下,他擊潰滄州外的吳三桂部,己方的損失幾乎微不足道。
吳三桂部雖然受到蠱惑,以爲投降不是被虐殺就是在煤礦裡折磨而死,但當這種恐懼被更大的恐懼所代替後,崩潰與大規模的投降就難以避免了。六萬大軍,足足有一萬被擊斃,原本華夏軍會本着仁義精神,給對方的傷員也包紮,但因爲吳三桂部南下時的屠戮,所以所有重傷員一律處死,輕傷員也不予救治。而投降的超過兩萬,在此後的追擊中逃脫的,只有不足兩萬人。
就在打掃戰場的同時,俞國振終於從俘虜口中得到確認,有兩萬建虜騎兵混在吳三桂部中南下,但在接近滄州之前,他們已經脫離!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