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七、暴風驟雨臨小村 三
符珠跟在王啓年身後,滿臉都是討好之色。
“啓年哥哥,再教我幾個字吧,求你了,再教我幾個字吧!”
“不教!”王啓年看都不看他,趾高氣揚地向着村子東北行去。
其實王啓年自己識得的字也不多,就是八九百,夠他看得懂一般的公文罷了。他在這方面的反應着實遲鈍,遠比不上他在軍事技能掌握上來得快,這隻人說,人有偏長,對此俞國振也無可奈何。
按照俞國振的要求,每識一字,便可換糖一個,若是想換第二個,除了新識一字外,還得將舊識複習一下。故此,對於原本就缺乏營養的符珠等少年來說,一個字就是一顆糖,他們不敢找成年的虎衛來問,於是王啓年便成了孩子王。
當初符珠就是帶頭搶糖的,可是才過了僅僅三天,他便跟在王啓年背後哥哥長哥哥短叫得歡。王啓年有些憨,可也是實心人,符珠的一些小把戲耍他是夠了,但每每事後叫俞國振得知,必然要加倍找回來,因此符珠現在只能老老實實地以識字換糖了。有俞國振撐腰,王啓年的這個孩子五自然當得非常爽,現在他可是走到哪都有小跟班了。
在預定的學校校舍所在地,先建起來的是一口井。爲打這口井可是花費了他們兩天時間,六米深的井,先用河沙墊底過濾,再用青磚砌住邊緣,使之能夠有所支撐不至塌陷,再最後,埋入鍍鋅鋼管,用水泥將之重新封好。
鋼管露出地面至腰左右,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將手壓井的井頭裝上鋼管了。因爲橡膠的出現,手壓井造得相當好使,而鍍鋅對新襄如今的冶金技術來說,更不是什麼難事——事實上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之中便記載了用爐甘石作原料坩鍋冶煉“倭鉛”的技藝。
今天,便要試試這口井能不能用了。
王啓年到的時候。井邊上圍攏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這座被俞國振命名爲“南沙村”的小村之人,幾乎全部到了,不僅是他們,相鄰的村子裡也來了人,甚至還看到服飾怪異的黎人。對於昌化這樣的小地方來說,哪兒有新鮮事,那可是能將四鄰八鄉都引來的。
看到這種情形。俞國振笑了起來:至少有一點古今相通,那就是華夏民族的好奇心。
這也是讓華夏民族能更容易接受新事務的一個關鍵,當一樣新物件出來之後,華夏民族在驚訝之餘,總會動腦筋去揣摩它的原理,然後動手去仿製。再然後就是超越。有人將這種能力稱爲“山寨”,俞國振倒不覺得這是蔑視,華夏民族的好奇心與學習心,原本就是植根於草根階層當中,只要給他們合適的土壤,即使一時落後,他們便能奮起直追,直至超越。
“符老爹,你來壓吧。”他笑着向村中的那個老人招手。
符老爹看上去足有七十歲。實際上年紀只是五十出頭,也就是那天最後壯着膽子來與俞國振交涉的老人。聽得俞國振的話,他大着膽子過來,伸手抓住壓柄,在俞國振的示範下,開始擡高壓柄,原本井中的空氣,便隨着這個動作而掀起皮圈閥。符老爹又看了俞國振一眼,俞國振將一瓶水灌到了井裡。然後又示意符老爹壓動。
符老爹一開始時動作極不自然。但壓了兩下之後,便習慣了。緊接着,就看到銀色的水自井口涌了出來,象是一眼甘泉。
“啊!”周圍一片驚呼聲。
昌化並不缺水,每年的降水量根據去年的統記,達到了一千七百多毫米,但是降水過於集中,使得雨季水災乾季旱災。能手壓出井水來,對於這裡的百姓,還是有些吸引力的。當然,最讓他們覺得神奇的是,這個裝置竟然真的有用!
沒有什麼比親眼所見更有說服力了。符老爹年紀雖大,童心尚存,用力壓個不停,周圍人紛紛前來接水,有人還一飲而盡,那水的滋味相當甘冽,與他們在村外昌江裡提來的水完全不同。
“嘖嘖,這位老爺果然好本領!”
“聽聞又是如蘇東坡一般天上的星宿下凡呢!”
對於昌化人來說,曾經貶至於此的蘇東坡,就是他們見識過的最了不得的人物,故老口耳相傳,有不少蘇大鬍子的故事。因此,在見到俞國振的這種手段之後,便情不自禁拿蘇軾與之相比了。
“接下來便是建學堂。”俞國振看着周圍眼睛閃亮的百姓:“我三日前說了,若是願意來相助,只要肯幹活,一日三餐包了,還另發工錢,你們究竟做還是不做?”
若沒有這口井,南沙村的百姓不會相信他,但有了這口井就不同了。“辦學”的事情姑且不說,但管吃這件事情上,卻是絕對沒有打折扣的,至少打井的這三天裡,凡是來助的,都是管了三天飯!
就是被俞國振強行帶到這片荒地上的那幾個南沙村的小子,每天也是三頓飽飯,吃得他們眼睛發亮。
“老爺,管飯……是不是管肉菜?”有人大着膽子問道。
俞國振這三天管了來上工之人的米飯,但不管菜,他們自己倒是每天犖腥不斷。這個倒不是俞國振想要給自己搞特殊化,而是要讓這些鄉民知道,他們現在做的事情,只夠吃飽飯,想要吃上肉,那就得跟着新襄的節奏向前走,而不是如今這懶洋洋的模樣!
“想吃肉?”俞國振似笑非笑地問道。
“想!”衆人齊齊點頭。
“簡單,好好幹活,便有肉吃。”俞國振道:“做得好了,學得本領多了,用不着我發肉與你們,你們自己便能買肉了。”
聽得這後邊一句,衆人都是哂笑,如今昌化窮困潦倒,人口稀少,幾乎沒有人家能養豬,便是有錢,也沒有地方買肉去!
但不管怎麼說,在俞國振的鼓動下,他的學堂大計終於開始了。通過船將水泥和紅磚從昌化運來,僅僅是十天功夫,學堂就已經建成。
一個六十多人只有十二個適齡少年的小村子,自然用不着太大的學堂,實際上他建起的,是一排八大間的瓦房,考慮到村民如今的性子,俞國振沒有直接裝玻璃窗,反正海南氣候溫暖,不怕寒風凍着人。八大間的瓦房其中兩間被打通,充當學堂,十二個少年在裡面學習還顯得很寬敞。簡易的木漆黑板、寫時吱吱響的粉筆,還有三門課程,最初時讓少年們覺得新奇。不僅是他們,就是孩童們的父母,也總愛跑來聽,想知道這所學堂教的究竟是什麼。
教學的不是俞國振,而是從新襄來的教師——其實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子,姓程,名東昇,是虎衛三期的。他最初時給這些少年講課,還有些緊張,但幾天之後,便習慣了。他一個人教識字、算術、實學三門科目,每天要上約六個小時,其中有一個小時是帶着少年們運動玩遊戲。
“唯有識字,我們才能看得懂手中的課本,學得更多的本領;唯有會算術,我們才能丈量出家中的田畝,計算出糧食的產量;唯有會實學,我們才能懂爲何壓水井能提出水來的道理,造更多有用的器械來方便勞作與生活。”
每天上課之前,這段話都是十二人都必須背誦一遍的。符珠倒有些讀書的天賦,在當天就能背誦出來,這段話的意思,他們的“程老師”詳細解說過,對於符珠這樣小地方的少年來說,讀書識字能寫能算的程老師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他說的道理,當然不會有假。
不過符珠最喜歡的,還是活動課。他們活動的內容就是籃球,這是隨着橡膠實用化之後在新襄興起的一個新的運動項目,因爲其所需要人手較少,場地也相當簡單,故此推廣得極快。在學堂前便有一塊平整出來的泥地,兩邊各樹起一根樹幹,然後釘上幾塊木板,再在約三米處釘上鐵框,籃球場便成了。但在建成的當天便又返修,原因是齊牛玩得興起來了個大灌籃,直接將籃框扣了下來。
而當時的場景,讓符珠印象極爲深刻。
他們也開始學習籃球,但每次玩球之前,程老師總是要他們先站好隊列,從排成一條線開始,然後向左、向右對齊、轉向,齊步走、跑,折騰一番之後,才帶着他們玩球。在那球的誘惑之下,他們的隊列學習倒是很快,短七天之後就有模有樣了。
對於程老師還有齊大哥,符珠是極爲佩服,但對於程老師、齊大哥的那位上司,被他們稱爲“官人”的俞國振,符珠則是則畏懼了。說來也怪,對着個頭極大的齊牛,他還敢頑皮,但只要那位俞官人眼睛看過來,他們十二個孩童,一個個頓時束手束腳。
那天李癩子的慘狀,衆人可是親眼見到了,俞官人笑眯眯的,齊大哥便衝上去將李癩子按到了泥地裡!
故此,當符珠看到俞國振站在自家的田裡與自己父親說話時,心中頓時一凜,還以爲是自己頑皮,俞官人來找麻煩,轉身就要走,卻被父親看到了。
“小豬兒,快來向大官人磕頭!”符保大聲喚着兒子的小名。
俞國振側過臉來,看着符珠:“不用磕頭,按着學堂的規矩向我行禮就是。”
符珠上來行了叉手禮,心中覺得奇怪,這位神通廣大的俞官人,到自己家的田裡究竟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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