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上面所說的根本不可靠,一切都要依靠自身的判斷,這是穿越之後的鄭勳睿得出的真實感受,其實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沒有什麼稀奇的,且不說清史之中對於周延儒和溫體仁奸臣的定型,就說其中對於劉宗周等人的稱讚,這在鄭勳睿看來,其實就是那些東林黨人投降滿清之後,爲了自身利益做出的諸多判斷,因爲他們需要掩蓋自身的醜行,需要推卸自身導致大明王朝轟然倒下的責任,所以他們筆下的歷史,某些方面是扭曲的。
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鄭勳睿的接觸雖說不是很多,但他還是有着自身感受的,所謂官場如戰場,特別是在皇權之下的官場,相互之間的博弈和鬥爭更加的激烈,周延儒和溫體仁不過是在這樣體制下展開一些博弈的,這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在後來的歷史之中,這成爲了最大的罪狀,甚至大明轟然倒塌的責任,也落到了兩人的頭上。
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不是特別有能力的帥才,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但兩人兢兢業業做事情,那是不能夠完全否定的,相反看看那些一心想着守正的東林黨人,爲了自身的利益,毫不猶豫的在朝中大規模黨爭,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讓南方的士大夫和商賈富得流油,卻讓老百姓掙扎在死亡線上,直接動搖了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大明的天下。
基於這樣的態度,鄭勳睿絕不會迷信黃道周,而且黃道周要求徐佛家出面,爲山陰幫幫主徐吉匡說情,已經讓鄭勳睿的內心有了鄙視的感覺,如此的大事情。居然要求一個女人、而且是青?樓女子出面,黃道周難道沒有覺得臉紅。
徐望華進入東林書屋的時候,鄭勳睿正在看着桌上的文書。
放下文書,鄭勳睿直接開口詢問了。
“徐先生,想必你是知道黃道周老先生的名氣的,可否說說對黃老先生的看法。”
徐望華愣了一下。沒有馬上開口,而是低頭稍微沉思了一下,這個過程之中,鄭勳睿也沒有開口催促,從徐望華的表現來看,與黃道周怕是有些熟悉的。
果然,思慮了好一會的徐望華擡起頭,慢慢開口了。
“不瞞大人,屬下曾經與黃老先生熟悉。老爺在世的時候,與黃老先生有一些接觸,他們之間也有過好些次的交談,屬下跟隨在老爺的身邊,也就有了與黃老先生接觸的機會,黃老先生當年對屬下也是有着不少讚譽的。”
鄭勳睿微微點頭,要說徐望華不認識黃道周,他肯定不相信。畢竟徐光啓和黃道周都是東林黨人,從年紀上來說。徐光啓要大很多,而且從地位上來說,徐光啓也高很多,黃道周對徐光啓肯定是非常尊重的,對徐光啓身邊的徐望華,態度肯定也是不差的。
“屬下若是沒有在大人身邊這幾年時間的磨礪。對黃老先生是崇拜的,不過這些年的時間過去,屬下跟隨大人做了很多事情,對黃老先生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變。”
“大人剛剛的詢問,讓屬下很是倉促。屬下只能將黃老先生與大人對比,還請大人諒解。”
鄭勳睿笑了笑,若是穿越之前,將他一個默默無聞之輩與黃道周這樣的大名人做比較,那肯定是自豪甚至是惶恐的,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所站的高度早就不一樣了。
“徐先生不必有什麼顧慮,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我公事這些年,應該熟悉我的脾氣。”
“大人說的不錯,正是因爲跟隨大人這麼多年,我纔會實話實說的。”
鄭勳睿不再開口,看着徐望華。
“屬下當年敬仰黃老先生,主要是兩個方面,其一是黃老先生學識豐富,說話總是能夠引經據典,而且說話直率,能夠直接指出他人存在的不足,其二是黃老先生在皇上的面前敢於犯顏直諫,這是當時很少有大人能夠做到的。”
“可是在大人身邊這些年,仔細回憶黃老先生所做的一切,除開在學識方面的確淵博,其他方面,想想的確做的不是很好。”
“就說這犯顏直諫的事情,給皇上提出反對之意見,的確需要勇氣,可更加重要的是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就好比說朝中某位大人什麼事情做的不對,你總是要提出應該怎麼做,現在想來,黃老先生根本就沒有提出多少有用的建議。”
“屬下印象最爲深刻的是黃老先生當年被皇上責罰的事宜,也是因爲犯顏直諫,明明已經辭官准備歸家,卻在離開京城之前,上疏皇上,說皇上身邊的所有大臣,沒有真正爲朝廷考慮的,這些大人不但不爲朝廷和皇上盡力,反而利用權勢打壓那些真正想爲朝廷盡力的仁人志士。”
“屬下至今還記得黃老先生奏摺上面的幾句話:所見諸大臣皆無遠猷,動尋苛細,治朝寧者以督責爲要談,治邊疆者以姑息爲上策。序仁義道德,則以爲迂昧而不經,奉刀筆薄書,則以爲通達而知務。一切磨勘,則葛藤終年,一意不調,而株連四起。”
“又則:邇年諸臣所目營心計,無一實爲朝廷者,其用人行事,不過推求報復而已,今諸臣之才具心術,陛下其知之矣。知其爲小人而又以小人矯之,則小人之焰益張,知其爲君子而更以小人蔘之,則君子之攻不立。”
“屬下當年聽到黃老先生奏摺上面的話語,還感覺到熱血沸騰,覺得黃老先生膽子的確是很大的,連如此之話語都敢說,幾句話就指出朝廷之中存在的問題,可在大人身邊這些年之後,屬下感覺到黃老先生如此的做法,很是不妥。”
“大人在延綏和陝西等地做事情,身邊依舊是黃老先生所不齒的那些官吏,可爲什麼人家就能夠好好的做事情,能夠讓地方上安寧,爲什麼這些官吏到了黃老先生的嘴裡,就成爲了奸臣,事實情況,讓屬下想到了另外的一個方面。”
“黃老先生入朝爲官之後,是以東林黨人自居的,所能夠看得上的也就是那些東林黨人,似乎東林黨人都是忠臣,其他人都是奸臣,這好像就是黨爭的兆頭。”
“同時黃老先生的話語,都是泛泛而談,沒有什麼具體的爲政措施,屬下說的不客氣一些,若是將黃老先生和大人比較,黃老先生就好比是誇誇其談的道德聖人,而大人則是紮紮實實做事情、一心爲百姓考慮的百姓之救星。”
。。。
徐望華說的很直接,也很直白,這是他的習慣,在鄭勳睿的面前,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再說他和鄭勳睿一起這麼多年,相互也是欣賞的。
鄭勳睿從徐望華的話語之中,悟出了其他的東西,那是他對東林黨人的深層次看法,以前總是覺得,東林黨人其實就是官商結合的產物,爲了維護南方士大夫和商賈的利益,不遺餘力,根本不管不顧大明天下的實際情況,從徐望華的話語之中,他感覺到了,東林黨人不僅僅是存在官商勾結的弊端,甚至其所遵從的理論,都存在很大的問題。
徐望華說完之後,鄭勳睿面容嚴肅。
“徐先生,你能夠實話實說,我很是欣慰,其實我和你很多的看法是一致的,就說這犯顏直諫,我朝這方面的弊端太多了,朝中的那些給事中和御史,無不以犯顏直諫爲己任,這犯顏直諫本是好事情,貞觀之治,就是因爲太宗皇帝納諫,纔出現了大唐的繁華,可這犯顏直諫要有一個基礎,那就是看究竟是爲了什麼目的。”
“我朝的那些大人犯顏直諫,在我看來,並非是爲了大明王朝能夠興旺,他們是爲了自身的清譽。”
“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情形,不知道徐先生注意到了沒有,每一個犯顏直諫的大人,不管他的彈劾與意見是不是有道理,只要他頂撞了皇上,可他都能夠得到巨大的名聲,就說這黃老先生,崇禎二年爲了內閣大臣錢龍錫的事宜,犯顏直諫,而且後來還爲他的老師兵部尚書袁可立專門寫了傳記,袁可立就是犯顏直諫的表率。”
“且不說黃老先生的犯顏直諫是不是很有道理,但黃老先生的犯顏直諫,爲自身爭取到了巨大的榮耀,也就是崇禎二年的犯顏直諫之後,黃老先生之後的犯顏直諫達到了三十疏,一直到徹底惹怒了皇上,被削去所有功名,直接貶斥爲平民,這還不算,黃老先生回到浙江和家鄉之後,得到了讀書人的吹捧,一直以來都是讀書人讚譽的老師。”
“黃老先生的三十疏,我也注意過,看起來都是以國事爲重,不計較個人得失,剛直不阿,敢於直諫,這方面值得讚譽,可其中提出來的治國之策,寥寥無幾,都是從儒家思想之中摘取的大話和套話,最基本的一點,君子和小人究竟如何區別都未弄清楚,也提不出如何的用人之長,如何讓大明富庶,現實之中根本就沒有可操作性,這樣的犯顏直諫,若是受到了鼓勵,真不知道在朝中會形成什麼樣的氛圍,大家都去誇誇其談,標明自身的清譽,卻沒有想過皇上究竟需要什麼,如此的風氣,就是朝廷最大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