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京城裡面居然很是平靜,這讓人有些疑惑,應該說牽涉到漕運的官吏,京城還是不少的,特別是前任的漕運總督、現任的內閣大臣楊一鵬,應該是感同身受的,鄭勳睿此番的大動作,豈不是讓他如坐鍼氈,恐怕要想着鄭勳睿就是白眼狼了。
實施恰恰相反,楊一鵬非常的平靜,甚至看不出來思考的焦慮之情,在得知了鄭勳睿所採取的一系列動作之後,還大大的讚譽一番,認爲鄭勳睿實實在在爲大明之天下考慮。
其實京城之中,有人想着趁機鬧事的,可惜皇上平靜,內閣平靜,如此的情況之下,那些想着鬧事的人,肯定不敢有動作,這個時候動作了,那就說明是心虛了,是和漕幫有勾結嫌疑的,是不是從中獲取了巨大好處的。
散朝之後,回到府邸的楊一鵬,告訴了管家,他不見任何人,接着迅速來到了書房,這樣的情形,出現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淮安來信之後,楊一鵬就基本這樣了。
這一次有所不同,書房裡面有人等候,而且擺上了酒宴。
楊一鵬對着來人抱拳開口了。
“沈大學士,今日光臨寒舍,招待不週,還請諒解。”
“大人客氣了,下官專門來拜訪,承蒙大人不忘舊情,內心惶恐。”
等候在書房裡面的,居然是翰林院學士沈忠仁。
沈忠仁在翰林院的時間不短了,鄭勳睿高中狀元,成爲翰林院修撰的時候,沈忠仁就是翰林學士,這麼多年過去,還是翰林學士。這是很少見的情況了。
不過沈忠仁可不簡單,要知道翰林院是清貴之地,大明內閣大臣,幾乎都是從翰林院出來的,翰林學士身份尊貴,可謂是皇上不擇不扣的顧問。而且每次的會試和殿試,有着很不錯的發言權。
沈忠仁前來拜訪楊一鵬,這在外人看來有些匪夷所思,儘管說楊一鵬是內閣大臣,但進入內閣的時間不長,可沈忠仁長時間在京城,也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要說沈忠仁巴結內閣首輔溫體仁還差不多,不需要巴結楊一鵬。
看似奇怪的事情。背後肯定是有原因的。
楊一鵬和沈忠仁之間的關係非常好,但外人不知道。
兩人是同年,當年科舉考試的時候,沈忠仁的家境不是很好,得到了楊一鵬很多的幫助,而且兩人意氣相投,年輕的時候就是鐵哥們,只是後來各自爲官。天南地北,很少見面。但相互之間有書信往來。
楊一鵬能夠進入內閣,這裡面有沈忠仁的功勞,皇上在考慮人選的時候,曾經徵詢過沈忠仁的意見,沈忠仁對楊一鵬是讚不絕口的。
如今兩人的地位不一樣了,在官場經過了多年的磨礪。見識也完全不同了,拋卻了當年的青澀,代之的是官場的成熟和圓滑。
楊一鵬進入書房,稱呼嚴肅,沈忠仁的回答同樣嚴肅。
還是楊一鵬繃不住了。
“老沈。你我之間就不要有那麼多的禮節了,我都很不自在了。”
“哦,我以爲大人進入內閣了,什麼事情都是公事公辦了,自然不敢怠慢。”
楊一鵬揮揮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沈忠仁也端起了酒杯。
幾杯酒下肚子之後,氣氛迅速融洽了。
楊一鵬終於提到了關鍵的事宜,這關係到他如何做出決定,也關係到他與鄭勳睿之間的關係,這可不是小事情,京城之中,他最爲信任的就是沈忠仁,所以只能夠諮詢沈忠仁。
“老沈,淮安的動靜,你也知道了,我是有些不安啊,儘管說鄭勳睿寫信了,可漕運牽扯出來的事情太多了,萬一牽扯到我頭上了,那就不好收拾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鄭勳睿是什麼想法,一直難以做出決定來,我也知道朝中有人反對鄭勳睿,甚至是恨之入骨,他們肯定想着找到我,要求我表態,你看,這些日子,我只能夠閉門謝客。”
沈忠仁笑了笑,慢悠悠的開口了。
“大人,鄭勳睿的來信不用多說,有一件事情,難道你沒有發現嗎,那就是漕運總督府沒有什麼官吏被責罰,你以前是漕運總督,主要責任還是在總督府,既然總督府沒有多少貪墨的官吏,那淮安的震動,與你有多大的關係呢。”
楊一鵬顯然是不放心,依舊眉頭緊皺。
“大人,任何人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鄭勳睿在淮安的動作,暫且不說是不是直接針對你的,可分析下來,我感覺到,他沒有任何理由針對你。”
“其一,鄭勳睿和你沒有任何的仇怨,其二,鄭勳睿若是扳倒你了,他得不到任何的好處,這內閣空出來的人選,他不可能得到,其三,你與東林黨人沒有任何的瓜葛,甚至可以說對東林黨人有些看法,鄭勳睿與東林黨人格格不入,他若是對付你,豈不是在朝中自找無趣,自己打滅支持的力量嗎。”
“最爲重要的一點,鄭勳睿在動手之前,已經給你寫信了,告知了一切的事宜,而且總督府衙門風平浪靜,難道如此情形之下,你還有什麼擔心嗎。”
楊一鵬嘆了一口氣。
“老沈,你說的這些,我都想到了,可鄭勳睿就算是沒有這樣的心思,保不住其他人不這樣想啊,你想想,漕運出現了大問題,大家會怎麼看,毫無疑問就是我擔任漕運總督時候出現的問題啊,若是有人揪住這一點彈劾,我該如何解釋,最重要的是,我至今不明白,鄭勳睿爲什麼會這樣做。”
“大人說到了關鍵,既然信任我,那我就幫助你分析其中的緣由。”
楊一鵬看着沈忠仁,點點頭。
“鄭勳睿不是常人,一手創建了鄭家軍,鄭家軍的驍勇,你我都是知曉的,可以說能夠與後金韃子面地面廝殺,而且能夠擊敗後金韃子的,恐怕只有鄭家軍了,不過頗爲奇怪的是,朝廷沒有負責鄭家軍的軍餉,這不能夠說不是大笑話。”
“如此情況之下,鄭勳睿必須想方設法的維持鄭家軍的開銷,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完成的任務,鄭勳睿維持下來了,那就說明他想到了辦法。”
“鄭勳睿擔任陝西巡撫的時候,其他人是無法插手陝西諸多事宜的,包括延綏各地的事宜,都不能夠插手,若是你還記得,應該知道,洪承疇都不能夠直接干涉陝西和延綏的事宜,要知道那個時候洪承疇是五省總督,負責剿滅流寇事宜。”
“鄭勳睿出任漕運總督,那麼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徹底掌控漕運,不允許其他人插手,大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不客氣的說,他也要剪除你留在淮安的力量。”
沈忠仁說到這裡的時候,楊一鵬的眼睛亮了。
“還有一點,也是最爲關鍵的一點,鄭勳睿的奏摺,是直接寫給皇上的,皇上收到奏摺的時間不短了,除開要求調整牽涉到漕運的諸多官吏之外,沒有說到其他的事情,更是沒有斥責大人,難道說其中的緣由,大人看不清楚嗎。”
“按照大人的理解,是應該有很多彈劾的奏摺,讓大人無法應對的,可到如今,我是沒有看見任何的彈劾奏摺,也沒有看見有人公開品論大人的不是,至於說內閣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反映,我不清楚,但大人應該知道。”
“事到如今,我只能夠判斷,鄭勳睿做事情的時候,留了後手,也就是說,鄭勳睿不僅僅是給大人寫信了,恐怕給其他的某些大人也寫信了,正是因爲鄭勳睿安排的這些後手,讓朝廷風平浪靜,大人,鄭勳睿如此的精明,思慮如此的深遠,面對這等的人才,你難道真的願意得罪嗎,真的得罪了,有什麼好處嗎。”
沈忠仁說到這裡的時候,楊一鵬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他再次端起了酒杯。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要不是你老沈的提醒,我還真的鑽進死衚衕裡面了,這杯酒我敬你,真心表示感謝。”
“大人客氣了,這是我應該要說出來的話,我倒是想着提醒大人,不要僅僅關注目前的局勢,更要關注淮安日後會出現什麼事情,我總是覺得,鄭勳睿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恐怕最終的目的是不簡單的。”
沈忠仁說到這裡,楊一鵬笑了。
“老沈,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一點我倒是想到了,你想想南直隸是什麼地方,那是東林黨人的老巢,東林黨人在南直隸的力量非同一般,他們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力量,無非是得到了江南士大夫和商賈的支持,據我所知,這些士大夫和商賈,與漕運有着緊密的聯繫,鄭勳睿選擇漕運爲突破口,最終的目的,不就很清楚了嗎。”
沈忠仁也端起了酒杯。
“是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怎麼沒有想到,東林黨人的確做的太過分了,處處算計鄭勳睿,他們恐怕想不到,人家鄭勳睿不是害怕他們,而是不屑一顧,人家鄭勳睿不動手就不動手,一旦動手,動搖的就是東林黨人的根基了。”
喝下這杯酒之後,楊一鵬笑着開口了。
“不管他了,讓他們鬧去。”
“大人可不要這麼想,該出手時就出手,不妨學學鄭勳睿,也留下後路啊。”
很快,書房裡面傳出了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