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軍和殿左軍的約八萬精兵,沒有前往衛輝府和開州,而是從延津縣直接東向,取到長垣和東明兩縣,直接奔向魯西南平原。
李來亨知道戰機稍縱即逝,時間、時間,始終是他考慮的至關重要因素。
多爾袞已經搶先出發,如果大順軍真的亦步亦趨,先追到開州,等到山東方面確認多爾袞的蹤跡以後,再前往聊城或者魯西南平原進行截擊,恐怕黃花菜都要涼了。
但是大順軍直接從延津奔往魯西南,那麼也就要考慮另一個問題:如果多爾袞的目標不是躍入魯西南殺向徐州呢?那麼李來亨就反而是被敵人戲耍,完全是遭到多爾袞調動了。
“晉王!我們已過曹州,前面就是雙河口了!”
從雙河口再向南,山東境內的湖泊、河流都已經陸陸續續化凍解封。清軍的戰機已經錯失了,多爾袞即便殺到徐州,即便他趁着大順軍防禦部署的失誤,真的奪取了徐州城,那又能怎麼樣呢?
李來亨還是可以沿着大運河和黃河佈防,反而能夠將近十萬清軍人馬包圍在徐、淮一帶。滿洲部族總共只有幾十萬人,數萬八旗精銳之士,一旦被順軍完全包圍在徐州,那麼清廷的命運,也就註定將要走向徹底的破滅。
“多爾袞,意欲爲何?”
劉芳亮在一身銀色的扎甲外,又披掛了一條白色的長披風。他手持長矛,很有評書中趙子龍的風采神韻。
“殿下,從曹州直到徐州,中間皆平土無險,我們要攔住多爾袞,要在哪裡攔住他?”
郭君鎮對這個問題已經做了很多考量,他直接說:“魯西南無險可守,是一個適合大兵團決戰的場合。我們要發揮地利優勢,只能選擇在徐州北面的微山湖附近一戰。”
隋朝時兗州城東面的沂泗二水合並南流,氾濫爲大湖泊,在濟寧以西已經形成了連片的沼澤區,但彼時還沒有出現現在微山湖那樣的巨澤。
自北宋神宗熙寧十年始,黃河改道,決口逐漸繁起來,黃河水流加速了湖泊區的形成。金章宗明昌五年黃河決口於河南陽武,入梁山泊分流南北,其中一支由南清河入淮,歷經汶上、嘉祥、濟寧,與泗水匯合後南下入淮。
黃河的洪水,歷朝歷代都對魯西南這片土地造成了巨大的禍患,也醞釀了繁榮的生機。元明以來,定都燕京,爲“漕運江淮以供京師之需,於是放棄了隋代建成的以洛陽爲中心的運河航道,從元代開始,溝通南北運河,於至元二十六年和至元三十年相繼開挖了會通河和通惠河。
此時,濟寧至徐州之間利用泗水天然河道爲運河。爲了保持航運水深,在泗水河道上建閘,河東山水在東岸停蓄,開始形成了昭陽湖和獨山湖。
明代,黃河不斷氾濫,黃強泗弱,泗水出路受阻,使昭陽、獨山不斷擴大,在微山附近出現了赤山、微山、呂孟、張莊等相連的小湖。”
弘治八年,劉大夏築黃陵崗修太行堤,北流的黃水就全部南來,自開封至徐州奪汴,再至淮陰奪泗,淮陰至河南蘭考銅瓦廂決口北遷,奪大清河由山東利津入海,形成現在的黃河,前後經歷六百六十多年。
黃河如此奪泗奪淮,一方面大量泥沙淤積,形成現在的黃河牀,使泗水南流入淮之路受阻,洪水長期滯積;另一方面,由於黃水與東部河流的共同作用,徐州北部的湖區不斷擴大了起來。
嘉靖年間,又開挖了南陽新河,使運道脫離泗水由昭陽湖西移到湖東,東部沙河等山水引入獨山湖,薛河水引入呂孟湖,到隆慶、萬曆年間,這些湖泊就連成一片,形成微山湖的雛形。
萬曆三十一年,黃河於單縣、曹縣決口,“灌昭陽湖,入夏鎮,橫衝運道……”次年秋,黃河又在豐縣決口——這是距離李來亨最近的一次黃河決口。這回洪水入昭陽湖,穿李家港口,南出鎮口。經過幾次黃水灌注,郗呂諸湖與西部的武家湖連接起來,大湖終於完全形成。
微山湖就是魯西南、豫東和皖北一帶,受到黃河灌溉和肆虐的最大象徵。
它醞釀了黃淮海平原的生機和沃土,也給這片土地造成了數十年或百年的災難輪迴。
微山湖在遠方在望,李來亨還看不到湖泊的位置,但他心中已經產生了一種信念,最能象徵天災人禍的微山湖,一定能夠見證順軍最重要的一場決戰。
“過雙河口,我們不能停下,不能耽擱時間。”李來亨說,“多爾袞自己來到徐州受死,他要將清軍置之死地而後生,那麼我們就不該給多爾袞一個驗證兵法的機會。”
張皮綆帶着羽林軍衛士揚起一片沙塵,他在曹州北面的安興集,終於收到了山東方面的軍情急報。
“山東經略使谷可成送來的緊急軍情!”
張皮綆手上的急信還粘着幾根羽毛,說明這是一份真正十萬火急的軍令。
“清軍二日前已破鉅野,山東諸軍除留守防備阿濟格的一線軍隊步卒以外,其餘精兵皆已星夜火速南下!估計現在清軍最少、最少!估計現在清軍最少、最少已經到了金鄉、魚臺一線!”
張皮綆反覆強調了清軍的攻擊深入進度,如果多爾袞真的已經抵達金鄉、魚臺附近,那麼他距離微山湖,差不多就只在咫尺之間,甚至用不了一天的時間,清軍就能穿過微山湖湖區,衝到徐州了。
李來亨心中又驚又喜,他驚訝的是多爾袞的動作如此之快,清軍的突擊深入如此果斷,喜的則是多爾袞的行動完全吻合了自己的推測,這讓李來亨對於自己的軍事決斷能力,有了更強的自信。
顧君恩臉色發白:“從魚臺縣到微山湖,還有一百里的路程嗎?我們無論如何截不住東虜了。”
“守徐州的是誰?”李來亨問道。
“是谷可成。”
“好。”
李來亨握緊了手,谷可成是劉宗敏的副將,也是大順軍中有能力獨當一面的重要將領之一。而且谷可成還是山東經略使,由他親自駐防徐州,一定能夠擋住多爾袞一段時間。
“徐州城在黃河以南,北有微山湖,南有呂梁山,形勢險要,以谷經略的才幹,肯定能夠守住一段時間。我們現在是趕不上多爾袞了,那就讓他一兩天,讓他打!讓他攻!全軍聽令!”
李來亨一抖披風,回身喊道:“不要休整,全速東進,輕兵先進,全力以赴趕往徐州!”
顧君恩作爲參軍院總參,脫口而出自己草擬的行軍腹案:“殿中軍的羽林軍,還有郝搖旗的一個師,全部追上去,先去徐州。其餘部隊走南線,先到定陶,取道單縣,尾隨追擊,到沛縣附近集合休整,再投入徐州決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