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豪格正在猶豫之中的時候,睿黨又爲他的動搖添了一把火。翌日清晨就有肅王府相熟的宮中侍衛傳遞出了消息,說是在豪格回京前的這段時間裡,多爾袞已經多次召集諸王貝勒舉行了議政會議,可是不管是代善還是濟爾哈朗,這兩位資歷極深的滿洲宗室元老,都沒有透露一絲半毫的消息給豪格。
豪格心中的不安感自此已經達到頂峰,博和託雖然強烈要求肅王留在京師再仔細觀察局勢,但一貫以勇敢聞名的肅王,卻在此時露出了膽怯的模樣。
他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居然怯怯地說:“待本王去山東領回兵馬以後,再和多爾袞算總賬,豈不是更好?”
豪格固然是一位英勇絕倫的驍將,可是優柔寡斷的他在爭奪皇權的過程裡卻嚴重缺乏豪氣和勇氣,也缺乏統籌大局的魄力和控制局勢的韜略。
這同豪格的身份、豪格的名字,又是何等的不相稱呢!
博和託對肅王的做法倍感失望,但他依舊認爲睿黨如果真的將有大舉,豪格也不應該趕回山東領兵勤王清君側。因爲滿洲人丁稀少,兵馬有限,內部團結高於一切,如果滿洲內部的權力鬥爭,竟然發展到了過去所未有的兵戎相見的這等地步,那麼不消說,濟爾哈朗、代善等滿洲宗室中的中立派、保守派,勢必將會徹底倒向多爾袞的一方。
耿仲明卻說:“宮中多番召集議政會議,如非有侍衛相告,則肅王竟然完全不知道相關的情況。這已經說明鄭親王、禮親王已經徹底倒向睿黨,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耿仲明只是一個漢人,在滿洲宗室內部的權力鬥爭中,本來沒有他說話的餘地。可是因爲豪格也相信了多爾袞將啓用三順王兵馬來暗殺自己的消息,所以居然對於耿仲明的消息渠道認爲十分可信,使這個本來無甚地位的漢人民王,在肅黨中佔有了一席之地。
其餘親近兩黃旗和豪格本人的滿洲有力宗室,尚有許多人。可是現在的問題在於,由於昭和帝福臨已經繼位,作爲八旗中最強勢力的兩黃旗,大多滿足於福臨做皇帝,而缺失了對於多爾袞的警惕性,也過分減少了對於豪格的支持度。
特別是陝西之勝和山東之敗的對比,更加凸顯出了不僅僅是在政治和謀略上,即便是在沙場征戰上,作爲後輩的豪格,也遠遠不如多爾袞。
人心向背,正在逐漸發酵。豪格回到北京以後,肅黨的消息如此閉塞,絕非是其來無自的,而正是說明了原本支持肅黨的兩黃旗人馬,正在逐漸轉換他們的立場和陣營。
此時此刻,能給予豪格安全感的,只剩下了昭和帝福臨的母親聖母皇太后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了。
博和託也認爲在危險的時刻,獲取太后的保護和支持,或將成爲肅黨翻盤的關鍵一着。最起碼,如果有了太后的保護,睿黨應當是不至於、也不敢於使用武力暗殺的方式來謀害肅王。
可是不等豪格派人入宮聯絡太后,宮中內官卻就先一步趕到了肅王府。事情的發展之快,種種變化都讓博和託心中大受震動,感到豪格已經完全墜入睿黨畫中,恐怕是無能爲之了。
果然,宮中內官帶來的聖旨,是要召豪格入宮面聖。可是經過耿仲明恐嚇以後的豪格,自己又確實從各個渠道獲取了不少睿黨將對他個人人身安全不利的消息後,如何敢於在這種時候入宮呢?
或許此時在宮門處,多爾袞已經佈置好了天羅地網的殺陣,將要重演鐵失殺害元英宗的南坡之變嗎?
豪格猶豫再三,關鍵的時間正在不斷流逝着,在門外等候的宮中內官也越發不耐煩了起來。肅王府上本有一座西洋自鳴鐘,鐘錶一聲一聲地預示着時間在流動,豪格終於一手按在御賜的佩刀上,挺身而立說:
“我們立即出京!去山東!”
博和託頓時感到頭顱失血,兩眼發暈,豪格的行事怎麼會如此兒戲?這時候離開京師,豈不正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了嗎?
最糟糕的情況,更可能導致八旗的分裂和內戰。
博和託是阿巴泰的兒子,他幾次和李來亨交手,知道大順兵馬的強悍厲害。獲鹿戰勝以後,清廷上下到處都洋溢着一種屢勝而驕的氛圍,特別是在多爾袞輕鬆收取西北以後,朝堂之上、八旗之中的輕敵氣氛更是強烈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可是博和託卻知道,獲鹿一戰,李來亨的楚闖兵馬並沒有全部參戰。大順軍的兵力尚有相當保留,清軍即便看似奪取了西北大片土地,可是實際上卻沒有斬殺什麼有名的順軍大將,也沒有殲滅成建制的順軍部隊,所謂陝西大捷,不過是空得一塊投入比產出更多的災區而已。
闖賊實力猶存……這一點是清廷上下許多人都沒有意識到的事情,包括英王阿濟格、豫王多鐸在內的許多人,分明是以爲獲鹿大戰以後,就算是徹底打敗了闖賊,根本沒有想到獲鹿大戰只是順清戰爭的開始,而非是結束。
博和託想到自己那尚被圈禁的父親阿巴泰,心中下定決心。他有責任恢復家族的榮耀和名譽,更有責任維護大清的團結。
博和託看着豪格的眼神漸漸冷淡了起來,也不再出言勸阻,反而說:
“王爺若欲離京,我們就必須立即趕赴通州,再乘船前往臨清或濟南。時不我待,必須立即行動。”
耿仲明也說:“對!必須立即行動!”
豪格大爲意動,他想想自己回京沒有多長的時間,本來也沒有多少的牽掛,居然決定不去理會正在門外等候的宮中內官,而是直接帶上少量親隨和侍從從王府後門離開,直接乘馬狂奔向北京城門而去。
早就監視好肅王府的正白旗侍衛立即將消息送去睿王府,此時多爾袞正同清廷的大學士范文程、明廷的大學士馮銓一同喝茶,他接到豪格突然離京的消息後,毫不驚訝地笑道:
“豪格怯懦至此,他出京以後,再不能成事了,只需要一個官差就可以將他鎖拿幽禁。”
范文程本是皇太極的腹心股肱之臣,卻在豪格山東敗北、多爾袞西北大勝以後,以極快的速度改換了門庭。他毫不掩飾自己及時投靠睿黨的得意之色,奉承道:
“睿王當進位爲真正的攝政王了。”
多爾袞手上把玩着東珠手串,遙望紫禁城,正想說些什麼話的時候,他的親兄弟英王阿濟格便和孔有德趕來了王府。
多爾袞吩咐道:“耿仲明遣家人來報,豪格已經潛逃往通州。你們立即帶人去將他鎖拿,不得縱虎歸山,使其逃去山東。”
阿濟格和孔有德奉命離開以後,范文程又說:
“禮親王和鄭親王都沒有動作,唯獨豫王……”
多爾袞知道自己的另一位同胞親兄弟豫王多鐸也有不小的政治野心,不過現在他自信滿滿,認爲除掉豪格以後,自己完全能夠獨霸八旗的皇權了,便不把多鐸放在眼中。
他看着地圖說:“讓多鐸到陝西領兵去,將他遠遠調開就好了。”
被多爾袞提拔起來爲他監控明朝朝臣的馮銓則問道:
“殿下,肅王在山東用兵不利。如今闖賊依舊堵塞漕運,京師的糧荒越來越嚴重。新打下的陝西一帶,存糧皆被流賊搬空,反而要我們從直隸調去許多糧食充作軍需。再這樣下去,如果沒有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增加存糧,恐怕要不了多少時間,不惟是京師一般百姓將要飢餓至死,即便是八旗天兵,也將有饑荒之災。”
多爾袞從容地說:“本王已有章程,朝廷即將推行剃髮令——剃髮令是我朝先帝的遺旨,沒人可以抗拒阻擋。剃髮令推行以後,各處文武軍民盡令剃髮,儻有不從,必須以軍法從事,抄沒其全部家產,正可以稍解缺糧之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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