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多慮了多慮了,哈哈。”李自成連連大笑,好像是見到了何等了不得的滑稽場面一樣。
他控制住語氣,挑起眉毛最後說道:“前日宋軍師爲孤講解讖語,說‘遇順則止’,這是寓意大明天命將終。還說現在民間流傳一句童謠,是十八孩兒兌上坐,九州離亂李繼朱。孤以爲李繼朱一句,是暗喻朱姓禪讓李姓一事,王爺覺得又是暗喻什麼意思呢?”
秦王和晉王聽到此處,都已完全明白了李自成的用意,但他們都生怕這時候亂說什麼話,將會召來殺身之禍,所以反而更加一動都不敢動,呆愣當場。
李自成爲此只好一再搖頭,他苦笑道:“唉,朱洪武驅逐韃虜,有功於中國。當此國難之際,東虜已經據有京師,形勢比啓翁爲我所講的唐代突厥和宋代契丹還要更加猖獗。這種時候,我們更要彰顯和褒揚朱洪武掃除蒙古的功績……我想,明朝宗藩諸王的爵位雖然將要一概廢除,可是總也要留一爵來酬洪武皇帝的功績,爵號用宋王怎麼樣?”
他看秦王和晉王還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終於頓了一下,丟出殺手鐗道:“今後每年應該給宋王發銀五千兩,以做恩養之用啊!”
這五千兩三個字剛剛落地,晉王便又一步搶先開口,以過人的語速回道:“闖王爺!闖王爺!先晉恭王就是太祖皇帝的第三子,潞王、福王等江南諸藩皆受僞詔,不可以繼位,依倫序實該晉藩繼位!”
晉王的不要臉和語速之快都讓秦王爲之目瞪口呆,他指着晉王忍不住罵道:“胡言亂語!皇明祖訓,那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晉恭王的確是高皇帝第三子不錯,可是我先秦愍王可是高皇帝第二子啊!倫序自當立秦藩纔對啊!”
秦王和晉王都過夠了苦日子,現在李自成終於開了口,允諾要給明朝的宗室諸王們留下一個宋王的爵位,這可是新朝的王爵啊!
聽說連闖軍一等一的大帥,也只是封侯爵。自己一個前朝的戴罪藩王,若能得一個新朝王爵,真的是賺大了。這還沒提李自成剛剛提的,今後每年會給宋王恩養五千兩!
如果放在從前,在王府財產還在的時候,秦王也好,晉王也好,是根本瞧不上區區五千兩銀子的。可是現在他們過了好幾天闖軍一般士兵的生活,吃夠了苦頭,這才知道五千兩是一筆何等龐大的財富啊。
爲了這個李自成暗示的宋王,也是爲了那五千兩恩養的銀子,晉王也顧不上宗親情分了,立即跳起來壓住秦王,怒斥道:
“我先晉恭王乃孝慈高皇后所出,與成祖皇帝同系一母,倫序當論嫡,當然應該晉藩繼位啊!”
秦王禁不住冷笑道:“呵呵,你當我沒看過我大明的太常寺志?晉藩明明是李淑妃所出,關孝慈高皇后什麼事情?晉藩連生母都不認了,如此不孝之徒,安敢繼承大統?我先秦愍王纔是真正的孝慈高皇后所出,闖王爺,千萬不要被晉藩宗賊所矇騙啊!
我先秦愍王是太祖高皇帝所親封的宗人令,地位高崇,非李淑妃所出的晉藩可比!”
晉王被秦王這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他沒有親自看過太常寺志,不知道秦王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但他也聽說過因爲朱棣靖難的緣故,關於高皇后親生的幾個子女情況,其實有很大問題,只好轉移話題道:
“闖王爺!東虜寇邊,國家大難,太祖高皇帝時我先晉恭王,曾和成祖皇帝一同征討蒙元,大破北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兒不花、知院阿魯帖木兒等賊而還。當此國家多難之時,合該褒揚洪武朝北伐之事啊!”
洪武朝的時候,晉恭王朱棡在洪武二十三年,的確是曾經和當時還是燕王的朱棣一同北伐北元。可是秦王記得很清楚,那次北伐,西路由晉王朱?率定遠侯王弼出山西,沒遇到北元人馬就回到內地了,晉王怎麼好意思提出來?
秦王對晉王的無恥大感驚奇,忍不住上去一腳把他踹倒,怒罵道:“洪武二十三年北伐,晉王未獲一功,怎麼敢如此大言不慚?”
李來亨看他們兩人要在闖軍諸將面前大打出手,趕緊上前勸住,心中好笑,安撫兩位藩王說:“兩位明朝王爺,息怒、息怒,這一日天子,又有甚好爭的?”
秦王和晉王異口同聲斥道:“吾不堪一日天子邪!?”
“額……堪得、堪得吧?”
李自成拍手大笑道:“好、好,誰爲一日天子,誰就來替朱氏禪讓李氏!來亨,你以爲秦王和晉王這兩個明朝的藩王,誰說的更有道理,誰更適合替崇禎繼承大統,做這明朝最後一位一日天子?”
李自成突然把這個問題丟給李來亨決定,讓他心裡小吃一驚:“嗯……殿下,既然朱洪武有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倫序規定,我看就按照此序,讓明太祖第二子的秦藩繼承大統吧?”
李自成欣然笑道:“好!闖軍崛起於秦,孤等皆爲秦人,便把這明朝最後的一日天子,交予秦王來做吧!秦王願否?”
被闖軍內定的“明末帝”不僅沒有像歷朝歷代的亡國之君那樣痛苦和恐慌,反而是喜不自勝地跪倒在李自成面前,歡呼道:“闖王爺聖明!聖明啊!孤……我、我繼承先帝大統以後,若無力興兵爲先帝復仇,那天命自當轉移到復此國仇的闖王爺身上呀!”
痛失“明末帝”和“順宋王”名位的晉王則悵然若失,跌倒在地,痛哭了起來,李自成看不過去,便道:“唉,給晉王再賞二百兩銀子,足可供尋常人家數年之用啦。”
李過也走近到李自成的身旁,拱手拜首說:“秦王在太原繼承明朝先帝崇禎的大統以後,正可以禪讓給殿下,昭告天下正統在何處了。”
李自成兩手插在腰間,也爲宋獻策提出的這一妙策,頗感到自得。李來亨也因爲秦王和晉王爭搶着這禪讓的亡國之君、一日天子,而感到滑稽可笑,他搖頭長嘆道:
“陛下,東虜是明朝之大仇。秦王禪讓以後,正可以昭告天下,我朝既是順天應人,上應天心,下順民意,興兵來弔民伐罪;也是爲明朝君主復仇,替中國守土,驅逐盤踞幽燕的東虜。如此既可以彰揚闖軍起兵的天命所在,又可以爭取明朝舊臣的人心,兩手並抓,兩得之舉啊!這是啓翁的妙計嗎?”
李過直接笑着回答說:“這是宋軍師提出的計策。”
李自成不再多言,他笑着讓侍衛們將秦王帶走,要先給秦王準備一個簡單些的繼位典禮。等到秦王揖讓三遍以後,待他繼承崇禎的大統,李自成纔要準備一番真正規模宏大的禪讓大典,從這位“明末帝”的手上,名正言順地接手過朱元璋三百年的帝統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