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這世上珍貴的東西總是獨一無二地罕有,所以這世上,只有一個你。而我,也只有一個你。我本不貪心,最好最大的滿足,是你給的在乎。其實有些事,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在意了,又能如何?
——喬木
轎子裡的江浸月聽到任良這話,淚水一串串地滑落下來。
任良,你認識的我是一個什麼樣子?是不是如同一隻刺蝟,傷人傷己?任良,抱歉。我不該,這樣傷你。
夜幕時分,終於回到了任府。
江浸月一出轎門,賓客中愛鬧的範大成和顧息幾人就預先以好多條長凳從轎前鋪接至新房門,架成“仙橋”。
青荷慌忙看一眼江浸月,先不說像常日一般走回任良的院子也是累得慌。昨夜下了雪,天氣又這樣冷,讓江浸月這樣走過這細長的凳子豈不是刁難嗎?
最先還是範大成道,“任兄,嫂夫人你們可回來了。”
顧息也道,“對啊,對啊,我們可是恭候多時。嫂夫人,請你走仙橋吧。”
江浸月明白這是新嫁娘必定遭受的考驗,衆人鬨鬧着要新郎任良攙扶新娘江浸月從“橋上”過。
在客人歡笑催促聲裡,江浸月擔心地看了一眼任良,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可就不吉利了。
任良拉過江浸月的手笑了笑,低聲道,“別怕,我在你身邊。”
任良聲音雖小,青荷卻聽到了,這才暗暗地鬆了口氣。
賓朋之中的王子矜雖站得不是很近,但也該是聽到了。看到江浸月看着任良笑得明媚放心,拳頭不知不覺地握緊。
範大成和顧息鬨笑道,“瞧着新郎多疼惜新娘子啊,嫂夫人,那就快些走完吧。”
在任良的攙扶之下,江浸月步履穩健地把長凳走完,衆人見了歡呼聲一哄而起。
王子矜加入範大成和顧息當中,不甘心地親自在新房門前的“橋頭”凳上再疊長凳一條,嘴角扯了一抹笑遞上一隻油包,“少夫人,我聽說新娘口咬油包走過這最後的橋頭,有‘鯉魚跳龍門’的好兆頭呢。”
江浸月本以爲走完了所有的凳子就算完事了,沒料到王子矜竟然想了法子來刁難。看了一眼疊起的凳子,江浸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聽見任良道,“王兄還真是貪玩,可今日你嫂夫人不是很舒服。我看這‘鯉魚跳龍門’就免了吧?”
“這可不行。”這句話卻不是王子矜說的,範大成一本正經地伸手阻止,“任兄,嫂夫人都一口氣走完了,沒有理由這個橋頭不走不是?”
青荷只覺得這人討打,可也是無法。顧息看了看確實有些高的跌凳,“既然嫂夫人身子不爽,我們就不要勉強嫂夫人了。嫂夫人一口氣走完了這樣長的仙橋,已經實屬不易了。”
“沒事,我可以走。”任良聽了江浸月這話暗自握緊了江浸月的手,江浸月對任良明媚笑道,“夫君放心,呆會你接我下去可好?”
任良只好點頭,王子矜嘴角勾了勾,要不是見江浸月曾經在二十四橋的橋欄上走得如履平地,他也不會起了心思作弄她。可爲何看到江浸月真的答應了走橋頭,他反而也無端地擔心起來?
江浸月下意識地反握任良,假裝平靜無波地走上去,低下身子接過王子矜手裡的油包,找了找平衡。
任良在底下一刻也不敢眨眼,生怕江浸月一不留神真的掉了下來。
江浸月搖搖晃晃地還是走完了,挑釁地看了一眼王子矜。江浸月伸出不被任良握着的手去拿油包,誰知走得太久腳下一麻踩了空。
江浸月便直挺挺地向下掉去,王子矜撥開人羣要去接她,任良卻已經一把把江浸月抱在了懷裡,王子矜只接到親自遞給江浸月的油包而已。
江浸月本以爲會摔倒在地,在衆人面前出醜了,卻沒料到任良把她接住了。
青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到江浸月安然無恙地倒在任良懷裡才鬆了口氣。看熱鬧的賓客也着實被嚇了一跳,虧得任良接住了。
王子矜偷偷地舒了口氣,看到江浸月摟着任良的脖子,貌似害怕地還不敢看,氣得一把捏碎了手裡的油包。連帶江浸月在油包上要出的牙印,也一併捏碎了。
還是範大成先反應過來,拍了手道,“好了好了,嫂夫人真是厲害,這個‘鯉魚跳龍門’的好兆頭可不是一併應了驗嗎?嫂夫人適才就是‘鯉魚跳龍門’了呢!”
顧息哈哈地接過話,“這可不是嗎?哈哈,任兄與嫂夫人果真有默契。”
聽了這些人的話,江浸月才驚得從任良的懷裡跳出來,羞紅了臉。
青荷想解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恰好任辰過來了。青荷奔過去附在任辰的耳邊說了幾句。
任辰聽了點點頭,走過去大聲喊道,“好啊,你們在這裡玩得這樣高興也不叫我。還讓我巴巴地在前廳一直等着你們去開宴席,你們可是不餓了嗎?”
衆人這才一個個地摸了摸肚子,鬨笑了起來,“是了,多虧辰兒小姐來了,我們才知道忘記晚膳了。大傢伙快去用晚膳吧,讓任兄和嫂夫人單獨呆一會。”
衆人笑着散去,任辰走過去扶起江浸月,“嫂嫂,你沒有摔着吧?哥哥,你怎麼也不護着嫂嫂啊?要是從這上面摔下來,那還不得磕着碰着啊?娘還說你最疼嫂嫂呢,我看哥哥是巴不得嫂嫂受傷吧?”
青荷掩着嘴,看任良被任辰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江浸月隨意地整理了衣裙,拉過任辰,“辰兒,你不可以這樣說哥哥。適才要不是你哥哥接着我,怕是你見到的就不是這樣一個活蹦亂跳的嫂嫂了。”
青荷也幫腔道,“對啊,辰兒小姐,多虧得姑爺護着小姐呢。來,我們先去宴席。”
任辰才嘟着小嘴和青荷離開,任良立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江浸月說了句“謝謝你。”
以爲江浸月說的是剛纔的事,任良想到了任辰的話,開口道歉,“是我不好,不該任由他們這樣胡鬧,讓你受驚嚇了。”
江浸月搖搖頭,“不是因爲這個,謝謝你。”
一時讓任良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江浸月伸手拍去任良衣服上的灰塵,“謝謝你很多地方,謝謝你一直這樣護着我。夫君,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任良看見江浸月此時眼裡有晶亮的光。
拍乾淨任良身上的塵土,江浸月望着長長的凳子,好似很認真地道,“任良任公子,你可不可以,給江浸月一個機會?讓江浸月喜歡上你?”
任良驚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江浸月抿嘴笑了笑,“任公子,你可不可以等我喜歡上你?可不可以等我忘記那個人?可不可以,讓我如同你喜歡那個她一樣,喜歡上你?”
任良才意識到定是江浸月計較今日任知府的反應,慌忙解釋道,“月兒,今晨爹不是因爲不喜歡你。爹許是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所以纔會走神失手打了茶杯,你別放在心上。”
他怎會不知道今日任知府在想些什麼,可是,十年了,我從未放棄過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可爲何,玉兒妹妹你一直不來?你讓爹怎會捨得老去?
任良見江浸月眼裡浮現了淚光,想到昨晚江浸月流着淚嘴裡叫着的“王大哥”那三個字,那樣熟悉,那樣遙遠。“月兒,我這個人嘴比較笨不會說話,可是你不必覺得愧疚什麼。你依舊可以做你喜歡的任何事情,喜歡你喜歡的任何人,我不會干涉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勉強自己。”
江浸月還想說些什麼,任良溫潤了神色,“好了,你也累了,快回房休息吧。我去款待賓客,呆會就在書房睡下了。”
說完任良急忙地就離開了,生怕江浸月還會對他說些什麼讓他招架不住的話來。
江浸月看着任良離去的背影,癱坐在門前,“難道連你也開始討厭我了嗎?王大哥,你說過要保護我,可惜最後傷我最重的那個人卻是你。”
遠在盛京的王子青本是伏在書桌邊睡着了,卻猛然坐起來嚇出了一身冷汗,嘴裡叫着“浸月!”
擡眼卻不見那個女子對他笑着的眼,只見在往暖爐裡添加炭火的喬木被自己的響動愣住了神。
喬木溫婉地對王子青笑了笑,“怎麼?老爺做了什麼不好的夢嗎?竟然嚇出了這一身冷汗。”
說着喬木走過去用手帕給王子青擦了擦,王子青不好躲避,只好握緊手裡的紅豆手鍊。
“是,剛做了個夢。你怎的還在這裡?”王子青拉開喬木的手,讓自己不去想那個夢裡的場景。
看了一眼窗外,喬木見有了些亮光才溫婉地道,“我在等待下一個天亮啊。”我在等是不是下一個天亮了,你會對我真心地笑一次。你會在下一個天亮裡呼喚我的名字,喚我布順達。
王子青按了按太陽穴,“喬木,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喬木低下身子爲王子青收拾桌子,“好,只要你說,我一定去做。”
手指碰到紅豆,粒粒光滑。王子青咬了咬牙,還是狠下了心來,“你可以幫我編個謊嗎?”
喬木還是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王爺這是要回揚州嗎?”
驚得王子青看了一眼喬木,內疚地拉過喬木的手,溫暖得不同於浸月那冰冷的感覺,“喬木,我……”
喬木看了看王子青另一隻手裡的紅豆手鍊,“我明白,只要是你想去的話,你就去吧。王爺和哥哥那裡有我。”
聽了喬木的話王子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喬木又笑道,“我知道老爺是最英勇的巴圖魯,可我也知道,老爺是重情重義之人。既然心裡放不下下,就回去看看吧。喬木知道該如何跟王爺說,老爺只管放心去就是了。”
沒有別的話可說,王子青只好道了謝,“喬木,謝謝你。是我對不起你,如若可以,我多希望她如同你一樣。”
喬木神色依舊溫婉,卻搖了搖頭,“不,我倒希望,我們兩誰都不一樣。這樣,她纔是老爺的獨一無二。”
王子青感激地點頭,喬木看着居然被這樣雀躍的歡快表情感動了。可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天下無雙呢?“你去吧,一切有我。”
其實喬木多害怕王子青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不會記得盛京還有一個癡情的女子在等着他,回來了。
王子青急慌慌地打開了門要出去,喬木害怕地跟了出去,對着王子青沒有絲毫留戀的背影難過起來,“王子青,你可以,抱一抱我嗎?”
聽到喬木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王子青愣在那裡,邁不出腳去。半響王子青只好回過身來,低聲叫道,“布順達。”
單單是這一聲呼喚,便惹得喬木哭了出來,跑過去撲進王子青懷裡,“你看,我終於是等來了下一個天亮。”
王子青不明白喬木爲何會哭,只聽喬木說,“原來你記得,原來你記得我的名字。王子青,原來你記得我的名字。”
拍了拍喬木背部,王子青輕聲安慰,“布順達,是滿語裡百合的意思,我自然記得。如若你不喜歡我叫你喬木,以後我就叫你布順達好了。”
喬木在王子青的懷裡倔強的搖頭,“不,布順達沒有以後。王子青,你就叫我喬木。我只是你一個人的喬木,王子青唯一的喬木。這樣,王子青就會記得有一個名叫喬木的女子,我也想做獨一無二的喬木。”
被喬木的這些話弄糊塗了,王子青卻還是安慰道,“好,以後我只喚你做喬木。我一個人喚的喬木,這樣可好?”
儘管留戀王子青的懷抱,喬木也明白只要王子青一回揚州,這個懷抱,就不再屬於自己了。“老爺,你去吧。喬木等你回來,喬木一定會等你回來的。”可惜,布順達不會等你回來了。王子青,只要你記住喬木便好。
王子青看了看喬木,喬木又恢復了那一派溫婉,只好提腳去馬廄牽了那匹上好的千里馬,揚塵而去。
喬木站在門口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再也看不到。
王子青,喬木,布順達要與你們說再見了。既然你不喜歡我,我如何喜歡你又有什麼用?或許等不到你回來喚我喬木了,布順達要回蒙古草原去,布順達在蒙古草原上,不會等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