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可會有一日,我們會不同時刻地站在共同並肩過的樓頭,從容笑看花開花落?到那時,誰來爲我拂去肩上落下的雪花,一同回首看路過的天涯?我在寂靜的黃昏,數着老去的年輪,在樹下獨自回憶。這些,那些,似水年華,誰可與我同度?
——江浸月
任府上下一大早便忙得不可開交,準備着上江府提親所需的物品。任夫人由芝蘭姑姑陪同,帶了笑意一一查看物品是否齊全。
芝蘭姑姑時不時低頭與任夫人報備名目,心裡還想着任知府一早出門去了府衙,面上不太好看。
任良見任知府臉色不好,瞧見忙進忙出的下人也不過出口問一句。任良心裡自是明白的,每日只要爹去府衙都會與娘說,今日僅是不高興地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娘,甩了甩袖子就出了門。
當然知道任知府爲了什麼生氣,他昨夜琢磨了許久還是決定前往想要與娘提他明日要去江府提親的事情。
十一月的夜晚,早就有些乾冷。風吹過耳邊,讓任良有些莫名的不耐煩,只盼着春日快些來了纔好。
在院牆外面,聽到芝蘭姑姑告退的聲音,任良本打算與芝蘭姑姑打個招呼,卻見她從另一扇門出去了。
於是任良只好進了院子,看到爹孃的房間燭火通明,隱着爹疲憊的身影。
裡頭傳來任夫人隱着悲喜交加的聲音,“老爺,今日你見了浸月丫頭,我瞧着你們一老一少也交談甚歡,不知老爺如何看浸月丫頭?”
任夫人該是在爲任知府寬衣,窗上搖曳着任知府略顯無力的身影,“近日我也有些煩悶,朝廷戰事越加頻繁,朝野上下一直處於動盪不安之中。今日在庭院裡正爲這事煩心,江小姐恰巧過來拜訪。爲了不讓她拘謹,我只好收拾了情緒與她閒談幾句。沒想到江小姐倒是個玲瓏剔透的姑娘,讓人看着也舒心。”
走近幾步,任良透過窗戶紙隱約可見任夫人帶了笑掛起任知府的官服,爲任知府換上常服,聲音裡帶了笑,“老爺,這浸月丫頭,該是青妹妹的女兒。”
任知府驚訝地回頭,任夫人卻沒有停下爲任知府穿衣的動作,“老爺,青妹妹她……早在五年前遇海難去了。”
伸出手拍了拍任夫人的肩,任知府的動作小心而謹慎,彷彿還皺着眉,“夫人,這世事無常。你青妹妹也不知道有一日你會找到她,雖然你們沒有見到面,好歹你找到了她的子女,這該是值得高興的好事啊。”
任知府輕輕地對任夫人寬慰,聽得任夫人也釋然了些,“老爺,我就是高興。今日我見到浸月丫頭手上戴着青妹妹與我交換的信物,便知道定是千真萬確的,錯不了。”
攜了任夫人桌前坐下,任知府還是問道,“夫人打算何時與他們相認?”
任夫人接過話,“老爺,你也知道江府現下的情況,我不知道這些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可我是他們的言姨母,既然我找到了他們,那我就再也不會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受到任何委屈。所以,老爺,我打算讓良兒娶浸月丫頭。過門”
任知府本還在極認真地聽任夫人說話,任夫人一說到這,任知府站起來斬釘截鐵地一口回絕,“不行!”
任良是第一次聽到任知府語氣如此堅定和不容置疑地對任夫人說“不”字。以前的那樣多年,爹處處順着娘,捨不得逆着娘一丁半點。
任夫人靜靜地坐在圓凳上看向任知府,僅僅是那樣保持着低處仰望的姿勢。
任良聽見任知府接着嘆了口氣,“夫人,是我不好。可你也知道,良兒屬意的應是玉兒纔對啊。”
也被任知府的話着實嚇了一跳,任夫人依舊卻面上從容,“可是,玉兒一家已經死了!而且玉兒不知所蹤這樣多年,整整十年,老爺你找了玉兒十年,不還是毫無結果嗎?”
任知府不甘心,“夫人不也找了你的青妹妹二十年?不也是這樣多年,夫人也是沒有放棄?爲何夫人做得到,偏不允許我們去做到?不管要找多少年,不管要找多少地方,夫人不也是堅持到底了?爲何我和良兒才找了玉兒十年,夫人便要勸我們早早地放棄?”
任夫人也情緒激動起來,一下站起來與任知府四目相對,“老爺,我能找這樣多年是因爲我知道青妹妹一定會等我來找她,一定會等我找到她。哪怕如何地艱難,我也知道青妹妹一直都還在這個世上。可玉兒呢?當年顏之圖謀不軌,連累了一家上下。且顏府被滅門時玉兒便已經下落不明,老爺你就敢保證玉兒還活着?就算玉兒還活着也是一個尷尬的地位,要是陛下知道的話,難保不會斬草除根。老爺,你就敢保證玉兒不恨你?不恨我們任府?”
本來任良站在門外提腳意欲進去勸解爹孃切莫爭執了,聽到任夫人這樣說,手忽的握成拳狀,捏得緊緊的。
任知府顫抖着問,“夫人,你這是什麼話?”
任夫人也軟了語氣,拉過任知府明顯顫抖不已的手,“老爺,我們這樣多年來,從未吵過架。我此時不過是說出了事實,爲何老爺對我這般兇?”
任良遠遠地看到任知府壓抑地抿着嘴,一言不發。任夫人握着他的手被緊緊地反握住,“老爺,我和青妹妹約定過,若日後我們的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讓他們結爲夫婦。若都是男孩,便讓他們拜爲兄弟;要是都是女孩,就同我們一樣義結金蘭。眼下,良兒也該娶妻了不是?浸月丫頭也剛好與良兒結識,我看着也是聊得到一處的孩子,爲何不能就此成了一樁美事?”
任知府又嘆了口氣,“夫人,不是我不贊同,只是你都沒有問過良兒的意思,如何得知良兒會不會娶江小姐呢?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夫人該是比我清楚的。”
還沒等任夫人開口答話,任良從屋外走進來出聲道,“爹孃,我正打算來跟你們二老提這件事,明日我要到江府去跟江小姐提親。懇請你們二老同意。”
任夫人自然是一臉高興地看着任良,“良兒此話當真?明日就要過府去提親了?這樣快?”
任知府又冷了語氣,“夫人不是希望越快越好嗎?”
任夫人也來不及體會任知府話裡的不滿,“那也是,良兒可喜歡浸月丫頭?良兒你可知道,浸月丫頭是你青姨的女兒啊!”
任良溫順地笑了笑,“是,娘。”只是,娘,我是你用來兌現自己諾言的工具嗎?
輕輕地搖搖頭甩掉那些思緒,任良到廳堂給任夫人問安。
任夫人慢慢春風地扶起任良,“良兒,這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該出門了,提親可是大事,只願浸月丫頭一口答應了纔好。”
無意地看了一擔擔的聘禮,任良依舊溫潤地笑道,“她一定會答應的。”
這句話倒是惹得芝蘭姑姑笑了笑,“公子,你就這樣篤信了?說不定人家江小姐心裡可是不願意呢?”
任良也只是笑,“蘭姨,你今日也這樣高興?”
芝蘭姑姑還是笑了笑,“公子這話該從何說起?公子就快要成親了,我難道還不該高興?”
任夫人笑呵呵地扶着芝蘭姑姑一起往門外走去,“良兒,我們該啓程了。這三書六禮,八擡大轎、儀仗開道、花轎迎親、獅舞引門的禮節,我們可是一樣都不能少。”
只在身後道了聲“是”,任良擡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出了太陽。不是很刺眼的陽光,襯托得天空極爲明媚。
任府一行浩浩蕩蕩地前往江府,路上的行人不明所以任府這般大的陣勢是爲了哪家姑娘。
有膽大的拉過擡禮品的人急忙問道,“這位小哥,不知你們這麼多的聘禮是爲了哪家的姑娘?”
擔夫也樂呵呵地邊走邊答,“除了江府大小姐,還有誰入得了我們公子的眼?”
誰知道那人一聽,倒是驚訝地反問了一句,“怎會是她?”
擔夫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人意識到立即噤聲臉上賠了笑,“我的意思是任公子與江大小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恭喜啊!恭喜!”
掉了頭去與他人說開了,聽到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在任良一行抵達江府時,這件事情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安伯早早地帶了人站在江府門口等候,看見任良一行人臉上好不容易帶了笑。
見芝蘭姑姑扶着任夫人走過來,江明朗和江心月也一同迎了上去見禮,“任夫人安好。”
任夫人走過去扶起安伯,笑着道,“安管家多禮了,心月和明朗也快快起身吧。”
任良上前給安伯見了禮,才互相簇擁着往大廳走去。安伯把主位讓給了任夫人,任夫人卻沒有坐上去,回請安伯坐過主位。安伯無法只好照做,江明朗引了任良坐在自己的左邊,江心月也隨着在一邊坐好。
坐定後,青蓮領了八位丫鬟端上茶水,還有一桌一盤晶瑩的糕點,色澤呈淡菊色。
安伯請了任夫人夾過一塊,任夫人笑着嚐了嚐,吃過後又用了些茶水,才滿意地點頭,“不知這是何種糕點?入口柔軟香甜,令人脣齒留香。”
任良隨手夾了一塊慢慢地嚼着,眉眼漸漸地舒展開。聽見安伯答道,“這是大小姐吩咐廚房新做的菊花羹。說這秋日眼看着便快要過完了,得趁着菊花正好,應了時令好好地享用一番。”
看見任良頗爲欣喜的表情,江明朗偷偷地轉過頭去對任良道,“任大哥,這可是姐姐特意吩咐廚房做的。說是任大哥喜歡菊花,今日過府理應好好地款待一番。”
任良禮貌性地點點頭笑了笑,“你姐姐有心了。”
雖然菊花羹做法簡單,不過是將菊花與蓮子蒸成羹食,加入少許糖即可。人吃了不但可以去煩熱、利五臟,還可以治頭暈目眩等症。可任良卻覺得摸不透,這點心這樣好,江浸月如此做也該是別有用心吧?
任良客氣地點頭,惹得江心月快活地笑了笑,湊過去插了一嘴,“任大哥,十一月初杭州的菊花開花時,姐姐就特意命人到杭州等待花瓣平展,由黃轉白而心略帶黃時,悉心地挑選晴天露水乾後分批採收。姐姐說這時採的菊花水分少,易乾燥,而且色澤好,品質也好。這樣做出來的菊花羹才最好吃,才最體現得出心意。”
惹得任良又笑了笑,這對兄妹這樣一說弄得好像菊花羹真的是江浸月特別爲了他的到來而製作的。也就是說,江小姐,你在早些時候,便知道我一定會應了諾言來江府提親?
一臉喜氣的媒婆開始與安伯說起話來,無非是誇任良如何的人間少有,是難得的好夫婿。
笑着撫了撫鬍子,安伯不時贊同地點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小姐與任公子若能成親,也不失爲一樁美事。”
任夫人笑着點頭稱是,自顧自地與安伯說開,安伯只好遣了青蓮去請江浸月快些前來大廳。
昨夜江浸月即使枕着菊花枕也沒有睡着,今早一醒來便覺得不是很舒服,卻還是強打着精神讓青月給她梳妝。“小姐,今日是不是還是梳與常日無他的髮式?”
江浸月搖搖頭,勉強笑了笑,“青月,今日梳好看一些的髮式吧。我待會還要去見未來的夫君和婆婆,可不能太寒磣了不是?”
青月也跟着笑了起來,手指淹沒在江浸月如墨綢的髮絲裡,才發現果真是“三千煩惱絲”。“小姐,那我還是依舊給你梳一個十字髻吧,又簡單又不失了身份。”
江浸月只是笑不再說話,青蓮到了門口,伸手敲了敲,“大小姐,安伯讓我來喚您快些到大廳去了。”
江浸月揚聲答了句,“你去跟他們說,我隨後就到。”
聽青蓮道了聲“是”,青月卻已經不能自已,“小姐,你真的決定要嫁給任公子了?”
江浸月回身,若有若無地帶了笑,伸手點了點青月的鼻尖,“這還有假?”
不過是一個輕點鼻尖的動作,倒是惹得青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姐,那你和王公子怎麼辦?”
江浸月癟癟嘴,幫青月擦眼淚,“青月,以後你不用伺候我了。我看不如這樣,你搬到東廂房待嫁,你和明朗與我出閣的同一日成親可好?”
聽了江浸月的話,青月眼淚便止不住了,“小姐,我怎麼可以……這樣自私。”
江浸月一臉明媚地笑了笑,語氣依舊溫和,“青月傻丫頭,你怎會自私?以後我出嫁了,江府上下就得靠你幫着打點。該是麻煩你了纔對,怎的說起這話來?”
青月拼命地搖頭,“小姐……我說過要跟着小姐一輩子的。”
江浸月點點頭,“好啊,你說的要跟着我一輩子。那我現在託付,好好地照顧心月和明朗還有安伯,你可做得到?”
青月搖了頭又點頭,江浸月才咧了咧嘴,“那我們可說好了,日後我回來歸寧,可得好好看看青月你是否真的做得到纔是。”
江浸月站了起來,身上穿了及地的淺紫色襦裙,顏色明亮,只是臉上表情略顯憂傷,“走吧,再不過去便顯得不知禮數了。你看你哭得好似只小貓般,當心明朗瞧見了,該是要嫌棄你了。”
青月這才趕忙把淚痕擦乾淨,與江浸月走到大廳。
坐得有些久,任良隨意擡眼看了一下庭院,恰好見到江浸月與青月從迴廊處逆着陽光走進來。
陽光這樣刺眼,江浸月的身影莫名地透着些許哀傷。見到江浸月梳了同他們那日在大明寺偶遇時的十字髻,可惜靈動活潑的卻是髮髻,不再是當日那個笑顏明媚的女子了。
江浸月一一地見了禮,媒婆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江大小姐果真是知書達理,與任公子天造地設,剛好般配。”
任夫人笑了笑,招手讓江浸月來到自己身邊,“許是我太心急了,我把納吉時用的聘書和禮書,迎親書一併帶來了,就盼着浸月丫頭你點頭了。浸月丫頭,我看不如今日就一併納采了吧。適才我也給安管家看過了,安管家也覺得沒什麼問題。我們合過了你和良兒的八字,並無不妥。下個月初六是個難得的好日子,你和良兒就於下個月初六成親。浸月丫頭,可好?”
看了一眼安伯手裡大紅的三書,江浸月貌似羞澀地低下頭,“一切全憑安伯做主。”這般嬌羞的姿態,讓在場的人都當了真,自然除了任良。
聘書即是訂親之書,男女雙方共同締造,本爲納吉(過文定)時用。而禮書即過禮之書,不過是禮物清單,詳盡地列明禮物種類及數量,於納徵信(過大禮)時用。迎親書是迎娶新娘之書,成親當日新郎親迎新娘過門時方纔用得到。
任夫人說的納采爲六禮之首,是男方屬意女方時,男家向女家求婚,延請媒人做媒。女家同意後,再收納男家送來的訂婚禮物,謂之納采。
江浸月想着任夫人事無鉅細,一律準備好了,還需問她的意思嗎?
瞧見了大廳裡有一隻大雁,分明是納采的禮物,江浸月心裡有些澀然。
用大雁作爲納采的禮物不外乎有四個含義,一是取陰陽往來,婦人從夫之義。二是不失時、不失節。三是嫁娶長幼有序,不相誇越。第四個許是最重要的了,用雁要求女子從一而終、不在醮之義。
江浸月又偷眼看到大廳裡擺滿了任府的聘禮,大紅色的綵帶打了個結,形狀甚是好看。所有禮金、禮餅及禮品均是雙數,取好事成雙之意。如此喜慶的顏色惹得江浸月一陣恍惚,竟然覺得她這是真的要嫁人了。
隨後注意到一擔顯眼的茶葉和芝麻,江浸月以前也聽娘說過。因種植茶葉必須用種子,故常以茶葉爲禮物下聘於女家,是爲了祝願種植不移之子。亦暗喻那女雙方一經締結婚約,便要守信不渝,絕無反悔,即所謂“油麻茶禮”。
江浸月喉頭一緊,竟然覺得自己可恨無比,竟是爲了江府利用任公子如此一個好男兒。娘,你會不會也怪我?女兒真的可以做得到守信不渝,絕無反悔嗎?
安伯早有準備,已經備好了回禮。昨夜也給江浸月過了目,一長串的名目。
江浸月看得眼花,只記得幾樣意義特殊的。
安伯說是回禮裡必須具備茶葉及生果,其他還有蓮藕、芋頭、石榴、各一對。還有賀維巾和長褲,取其長命富貴之意;至於腰帶和銀包(內置利是)及鞋一雙,寓意着夫妻二人同偕到老;其他的還有扁柏、姜。
任府送來的聘金悉數給回了,而像茶煎堆、鬆糕大發、檳椰只收受一個,餘數全退回給任府,說是要有“一郎到尾”之意。
昨夜安伯還唸叨了一句,囑咐準備回禮切不可送手帕。當時心月還好奇地問了一句,“爲什麼不可以?”
安伯慈愛地看了一眼江心月,“三小姐有所不知,我問過人了,說是送手帕不吉利,暗含夫妻二人會分開。”
江心月才連忙點頭說“知道了。”
安伯留了任夫人他們用午膳,菜色豐盛,饒是江心月也覺得奇怪。這些天裡雖然也不會少了自己的吃喝,可如此豐盛的菜餚也是有些日子沒有見到了。
用過午膳,江明朗和江心月拉過任良說是要到後院去走一圈。任夫人也不制止,與安伯和江浸月在前廳用茶。
任夫人把她與柳青青的事情說給安伯和江浸月聽,說是等自己回府了再讓安伯告知江心月和江明朗也不遲。
江浸月着實吃了一驚,趕忙上前去給任夫人行了大禮,嘴裡探了探,“你是言姨母?”
任夫人含了淚光,扶起江浸月,“哎,月兒,我是言姨母。”
聽到任夫人改口叫她“月兒”,江浸月眼淚一涌而出。這個稱呼,許久沒有聽人提起。自打爹和娘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人喚她爲“月兒”了。
如今,與任夫人相認,江浸月也只是哭,再也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來了。
安伯好不容易纔分辨出任夫人竟就是當年大雪紛飛時站在柳青青身後,笑着看柳青青端了熱乎乎的白米飯,遞給飢餓難耐地蜷縮在冰冷的雪地裡的自己,神態隱約可見如同今日這般的優雅從容。
江明朗和江心月在院子里拉着任良一人一句說得不亦樂乎,不外乎是一些關於江浸月的喜好。
江心月年紀小,總是搶過江明朗的話,“任大哥,不對,我很快就可以改口叫你姐夫了。如今這樣喚你,也該是不介意的吧?”
任良無奈地笑了笑,江心月只好癟嘴接着說,“那我等你和姐姐成了親再叫也不遲。任大哥,姐姐最喜歡吃馬蹄糕和賞綠梅花。若是姐姐以後心情不好的話,你就讓廚房給姐姐做馬蹄糕就對了。不過一般姐姐的心情都極好,所以姐姐極少吃馬蹄糕。我記得以前姐姐說過,要是心裡不好受的時候,吃飽了就會好過一些。要是連吃馬蹄糕也沒有用的話,任大哥可帶姐姐去賞綠梅花。不論是多煩人的事,姐姐看到綠梅花開,便就不會難過了。”
江明朗略微不滿意地打斷江心月,“心月,你這話可不對。若是姐姐不是在冬日裡心情不好,你讓任大哥上哪裡去找綠梅花給姐姐看?再說了,姐姐嫁過去之後,任大哥可捨不得姐姐受委屈的。是不是,任大哥?”
任良無話可說,只是禮貌地笑。心下有些悲涼,江小姐,我該說你對自己太狠,還是對弟弟妹妹太好?
江明朗接着道,“任大哥,姐姐自小最怕電閃雷鳴。每一次令姐姐寢食難安的夜晚,我都會守在姐姐的榻前讓姐姐安心,姐姐的弱點就是這個了。”
江明朗哪裡會把話說完,姐姐的弱點怎會是這個?只有我知道,姐姐的弱點,是見不得我們受到哪怕是一丁點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