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總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學會放棄你的,如今我知道了。其實,有些事情是我根本就無法掌控的,不是我不願意去放棄,而是我根本就抓不住。你是我,最重要的決定。無論付出多少的青春與歲月,我也願意,只爲了你……
——顏如玉
桃紅看到顏如玉坐在牀邊看着雨許久不動,端來的補湯也一滴沒喝,不得不上前道,“玉小姐,補湯涼了,我拿去熱一下吧。”
顏如玉這纔回身姿態慵懶地看了眼,“不必了,我不喝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桃紅無奈地端着補湯走了出去,下了樓紅看到被雨淋溼的王子矜。福身道了聲好,王子矜擺擺手桃紅才退下去。
進門看到顏如玉的身影,王子矜也不走近,走在桌子邊。
桃紅已經急急地拿來了一塊白色的乾淨帕子遞給王子矜擦拭,之後才退出去。
王子矜開口道,“你一個人站在那邊做些什麼?難道雨中有些什麼美景?”
顏如玉驚訝地回頭,看到一臉閒適的王子矜,喜上眉梢地走過來,“公子,怎的今日要來也不吩咐一聲,我好讓他們準備。”
王子矜沒了耐心,扔下白帕子,卻不看顏如玉的喜悅,“我只是路過,進來避避雨。沒想到走到半路,居然下起雨來了。”
顏如玉有些心疼地看被雨淋溼的王子矜,掏出手帕,上面依舊是荼靡花開。用手帕爲王子矜擦溼漉漉的頭髮,王子矜卻冷冷地開口,“不用了。”
王子矜推過顏如玉的手,顏如玉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不知今日王子矜怎麼一反常態。
只好繞過桌子做到王子矜對面,顏如玉給王子矜倒茶水,“公子,喝茶。”
沒有拿起茶水,王子矜只是看着雨簾,若有所思。
顏如玉只好再次出聲,“公子。”
王子矜回過神,勉強拿起茶杯,卻沒有要喝得意思,“公子,這一次我們是不是敗了?”
王子矜不屑地勾起嘴角,“如玉,你說這些,未免言之尚早吧?只不過,這一次沒有毒死大明皇帝,確實是我們意料之外的事情。”
顏如玉絞緊手裡的手帕,“居然讓這個狗皇帝逃過了一劫,難道是毒性不夠強?”
王子矜扯了扯嘴角,這才喝了一口茶水,“念奴嬌是我們拿到了雪蓮花之後就被大哥撒入雪蓮花的土壤裡,經過幾個月的栽培,難道藥性還不夠烈嗎?這大明皇帝僥倖逃過一劫,算他福大命大。只是可惜了那麼長時日的謀劃,要是大哥知道了沒有成功,還不知道是什麼心情,肯定很好玩。”
看不懂王子矜臉上覆雜的神情,顏如玉想轉移話題,“公子,我聽說江府差一些就被滿門抄斬了,不知怎麼的後來只是抄了家財。我還以爲江府這個替死鬼必死無疑了,沒想到居然也可以化險爲夷,如此輕巧地躲過了一劫。”
王子矜眼裡不屑,“輕巧?看來如玉對江府瞭解甚少,江府這次可是萬劫不復,恐怕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
顏如玉見王子矜說道江府眼裡居然閃過一絲猶豫,只當是自己想多了,“素聞粉晴軒的掌事大小姐江浸月是個厲害角色,今日卻被一羣合作店家上門討伐,不知道是不是跟一隻敗家犬一般狼狽?”
聽了顏如玉這話王子矜突然放下茶杯,茶蓋與茶杯碰撞着發出悶悶的響聲,站起來作勢要走。
驚得顏如玉站起來看了看王子矜毫無停留意思的背影,“公子,不用了晚膳再走嗎?”
王子矜冷冷地說了一句,“不必了。”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清樓,只剩顏如玉一人怔愣地站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顏如玉俯身去看那一簾秋雨,落下的水滴,卻悄無聲息。
只聽見顏如玉細細地嘆了口氣,公子,我們那些隱在黑暗裡的,不能雕刻在石碑上的印記,是否也隱藏着秘密?在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情絲萬縷,難道竟是因爲她嗎?那個女子,究竟會是何種摸樣,可以讓你出現如此猶豫不捨的眼神?
江明朗一個人坐在飄香樓常坐的位子上,二樓空無一人。上次就是在這裡見識到王子佩那刁蠻任性的大小姐脾性,這一次,竟也是要收起玩世不恭的性子了嗎?
江明朗等了許久,王子佩才踏着輕快的步子走到江明朗桌前,顧不上被雨淋溼的鞋面,“江公子,讓你久等了。出門的時候下了雨,這才折回去拿了油紙傘,所以便晚了。你還沒有點菜嗎?想吃些什麼?今日我做東。”
頭疼地聽着這個一到就說個不停的王子佩,江明朗勉爲其難地彎了彎眉眼,“王小姐客氣了,雖然江府被抄了家,這一頓我江某還是請得起的。”
王子佩立刻擺手否認,“江公子,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覺得飄香樓是我家的產業,請你吃一頓飯也不爲過。所以才一時口快,要是說錯了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明朗瞧見王子佩如此緊張自己的感受,看來她該是喜歡自己無疑了。如今,我們江府沒落了,就只有你們王府獨霸一方了。或許自己這一招美男計是有用的,“王小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不擅長道歉?”
王子佩一臉解脫似的神情,“江公子,從來都是別人給我道歉,我怎會道歉?不過,不知今日江公子約了我來是爲了什麼?不是一起吃頓飯這樣簡單吧?”
江明朗恢復灑脫,彎了彎好看的眉眼,一眼撞進王子佩的眼裡,“王小姐,不如我娶你吧。”
王子佩被江明朗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驚訝地站起來,指着江明朗驚喜地問,“江公子你說什麼?”
江明朗也跟着站起來,看似深情地望着王子佩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我說,王小姐,要不我娶你吧。”
這回王子佩聽得清清楚楚,驚喜地問江明朗道,“你願意娶我?這是真的嗎?”
江明朗苦笑一下,其實哪裡有什麼願不願意,只有值不值得。如若我娶了你,他們就不再爲難姐姐,我是千百個願意的。“千真萬確。”
王子佩開心地奔過去拉過江明朗的衣袖,“江公子,你可不能反悔。我可回去等着你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娶了我進門啊。”
見王子佩是真的開心,江明朗閃過一絲不忍,對不起,王小姐。卻也只能對王子佩彎着眉眼,鄭重其事地說道,“好。”
僅一個字,就把王子佩惹得歡呼雀躍,拉着江明朗的手,一直捨不得放開。
被喜悅衝昏頭腦的王子佩,自然就看不到江明朗眼裡一閃而過的無所適從。
因江府的下人們都沒有遣散走,所以白日裡隔三差五地可以見到兩三個或是五六個的丫鬟擦拭着被抄家時弄髒弄亂的前廳和壁畫。
家丁們也沒閒着,把那些被摔得東倒西歪的傢俱一一地放回原位,還把那些亂糟糟的庭院收拾乾淨。
可惜,無論如何地整理,卻還是空蕩蕩的劫後模樣。如若不是那些亭臺樓閣還呆在那裡,完全看不出原來是多麼富貴的樣子。
安伯咳嗽得越發厲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用來掩嘴的白帕子上,是如何觸目驚心的紅。
安伯的劍眉因爲難過凹陷如溝壑,臉上的皺紋,忽然就載不動了風霜,和雨雪。
不去看被血染紅的白帕子,安伯偷偷地藏在袖子裡,還是那副不怒自威的風範,卻終究少了當年大俠的灑脫。
嘆了口氣,只聽見他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果然,人一旦有了牽掛,就什麼都不想放下了。”
安伯拿出一個大木盒,裡面滿滿當當地都是柳青青當年要留下給子女的東西。他輕拿起一個羊灌腸手鐲,好似與那日任夫人到粉晴軒戴的一模一樣。
就着搖曳的燭光,側過鐲子,安伯眯着眼睛,果真看到了刻在鐲子內側的字。也不是其他什麼字,單單是一個“言”字而已。
安伯自然是不知道,任夫人手上的那個,刻的是個“青”字。自然也就不知道,當年溫如言與柳青青互相交換的姐妹信物就是這一對羊灌腸手鐲。爲了日後雙方可以辨認,纔在手鐲內側刻了對方的名字。
用過晚膳,安伯與往日都不一樣地把江浸月三人叫到自己的房內。拿出那大木盒,古樸深沉的顏色。看上去定有了一些年歲,隱約透着年代的氣息。
聽到安伯咳嗽了幾聲,江浸月連忙倒過熱茶遞給安伯順一順。江明朗與江心月擔心地看了看安伯憋紅的臉,心裡發緊。
止了咳,安伯才招手笑着說,“公子,小姐,你們都坐啊。”
三人依言坐在安伯身邊,緊張地看着安伯病容的臉,心裡越發地不安。
打開大木盒,安伯看着三人,“今晚我把你們都叫來,是想把屬於你們的東西交給你們。”
江浸月見安伯一連串流暢的動作,眼睛卻感到有些酸,但還是淺淺地說道,“安伯,是什麼東西?”
拿過那個羊灌腸手鐲,安伯笑吟吟地遞給江浸月,“大小姐,這個羊灌腸手鐲是你娘留給你的。”
江浸月接過來一看,做工精細,雕刻的花紋素雅清新。“安伯,您急着把這些給我做什麼?我暫時也用不着,還是您先收着吧。”
說着江浸月便要把那細細的羊灌腸手鐲遞回去,卻被安伯攔了回來,“大小姐,本來我是打算等你出閣的時候親自給你戴上的。但我怕再不給你,就沒機會了。”
急的江浸月剛喊了聲,“安伯。”安伯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旁的江明朗和江心月趕忙伸手去輕拍安伯的背部。
安伯擺擺手,接着道,“安伯也想看着你們高高興興地出嫁娶妻。恐怕,我是等不到那個日子了。”
江浸月聽安伯不知爲何突然說這些話,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着急地喊了聲,“安伯。”
而安伯卻還是不給江浸月說話的機會,“大小姐,你聽我把話說完。這些年,我看着你們三個一天天地長大,比其他人家的孩子都要有擔當,我是打心眼裡高興。可你們又不似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般自由,公子日日跟我習武,還要跟陰先生學習課業,卻總是一副眉眼彎彎的開心模樣。我知道,公子也定是累的,卻這樣懂事,不抱怨,也不使性子。總是笑着去做每一件我們認爲他應該去做到的事情,哪怕是他不喜歡做的,也盡着自己的全力去做好。”
說到這,安伯停下來喝了口茶水,看向江心月繼續道,“三小姐,你是你們三人中年紀最小,平日裡雖然任性了些,貪玩了些。可卻也沒做過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來,我們也從來不需要爲你善後些什麼大的禍事。原本我想着,三小姐不多時就要嫁到皇家去,那就沒有常人那麼行動自由了。所以只要是三小姐你想去做的事情,大小姐和公子也都是讓着你,我也不多加阻擾,任由了你去。以前三小姐你陪我下棋,總是耍賴。這般可愛的承歡膝下的模樣,我怎會捨得去責怪?只是,安伯怕以後再也不能與三小姐一起下棋了。”
聽安伯這樣說,江心月已經極力地忍着不要落淚,可眼淚卻早已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江心月走過去抓着安伯的胳膊,靠在安伯肩上,泣不成聲,“安伯,您不要說這些陳年往事了嘛。以後的日子還這般長,那般遠,心月便天天陪您下棋。好不好?”
拍拍江心月的手背,安伯看到江心月梨花帶雨的,還是呵呵地笑了笑,“三小姐,怎的還是長不大?哭成這樣,讓大小姐和公子白白地看了笑話。”
江心月卻不管,哭得更兇。
江明朗雖也很難過聽到安伯這番話,卻強忍着彎起眉眼,“就是啊,心月。你羞不羞?你再這樣哭下去,安伯的衣服都溼了。快回來坐在我身邊,別讓姐姐笑話你了。”
不待江心月答話,江明朗早已經拉過江心月坐回原來的位子。
只見安伯又拿出一對鐲子,卻是響藤鐲,與羊灌腸手鐲一般製作工序極其複雜,平常人家哪裡會有這些稀罕玩意?“公子,三小姐,這對鐲子你們一人一個。”
安伯對江明朗加了話,“公子,這個鐲子,可是你娘要給她未來的兒媳婦的。你可得好生地收着,好在娶了妻房之後,可以給人家。”
江心月與江明朗不得不接過安伯手裡的手鐲,沉甸甸的感覺,彷彿只要一鬆手,就會碎了,齊齊地說道,“謝謝安伯。”
安伯又站起來,擡眼看了看屋裡的橫樑,對江明朗說道,“公子,你可否去橫樑上拿下那個長木盒?”
江明朗點頭之後,飛到樑上,輕而易舉地拿下橫樑上的一個長木盒,遞給安伯。
江浸月眼裡皆是疑惑之色,只見安伯愛惜地撫摸着木盒。稍後輕輕地打開,儼然是一把青色長劍安靜地躺在木盒裡。
看着該是極好的兵器,安伯拿出來,一臉釋然地遞給江明朗,“公子,這把玲瓏劍跟隨我多年,直到我來到江府,才封了起來。今日,我便把它送給你了。”
江明朗驚訝地看着安伯手上的劍,確實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玲瓏劍。
那年安伯從天而降的時候,手上拿着的就是這把青色的玲瓏劍。這把劍把那些覬覦江府家產的人一一打退,這把劍,可以舞出世間最厲害的劍術,可以讓對手聞風喪膽,當然也可以讓所有的江湖人士趨之若鶩地想佔爲己有。
如今,安伯居然要送給他了嗎?“安伯,這是您的兵器。雖然您不再是大俠,但也萬萬不可送給我啊!”
安伯卻兀自把長劍放到江明朗手裡,江明朗接觸到江湖上人人都想擁有的玲瓏劍,一時說不清內心的感受,“公子,我一把年紀了,再也用不着它了。你纔是最配擁有玲瓏劍的人,你就好好地收着吧。”
江明朗還想拒絕,江浸月卻開口到,“明朗,這是安伯給你的,還不快收下謝謝安伯?”
只好順勢姿勢好看地把玲瓏劍收到身後,江明朗行了江湖大禮,“謝安伯。”
安伯見要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頓覺得很累,看着或坐或站的三人說道,“好了,我也倦了。要歇息了,你們也回各自的房間去吧。”
他竟真的轉身躺到牀上,閉上眼睛不說話。三人只好退出去,各自回房。
江浸月摩挲着手上的手鐲,記起來以前娘跟自己說過。他們有一個叫做溫如言的姨母,小時候對娘也是極好的。
江浸月的孃親柳青青是庶出,在家裡的地位可想而知。卻是很少聽到娘抱怨這些,只是不斷地重複着那位言姨母的好。說兩人一起長大,比親姐妹還親。
後來,孃家裡沒落,爲了給家裡籌集做生意的本錢,不得不與揚州的江家結親。但是那時都傳說爹是個遊手好閒的浪蕩子,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身體還不好。外公自然就捨不得把其他女兒嫁給江家,權衡之下。竟然把娘遠嫁揚州,還不讓言姨母知道他們把娘嫁到了哪裡,嫁給了誰。
幸好,傳言只是傳言,父親江之望並不似別人眼裡的那般敗家,反而對柳青青很好。在她的記憶裡,父親總是很害怕娘不高興,想盡了法子想讓娘開心,還把娘住的院子全部按照娘出閣前住的的模樣修建。父親總是笑着看娘笑看他們,生怕一眨眼,就看不見了娘帶笑的眉眼。
所以,記憶裡,爹總是笑的模樣。而,那個方向,從來都是順着孃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浸月總是記得娘很少對爹笑的。不管爹做了多少事情,花了多少心思。娘總是淡淡的,站在那繁花似錦的桃花樹下,數着落花出神。
江浸月搖搖頭,怎的今夜儘想起這些事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