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裡落滿了極其好看的星光,看着我說:到後來,屬於你的那個他,會有許多個夢想。然後,他的每一個夢想裡面,都有你。
——江浸月
芝蘭姑姑帶着以碧藍爲首的丫頭們有條不紊地佈置任府上下,任夫人瞧着也出不了什麼大差錯,正欲按照常日裡的習慣往佛堂去拜佛。
轉身意欲前往佛堂,任夫人看到任辰正拿着青色的艾草跑到她面前停下,雙手捧着到她跟前費力地踮起腳。“辰兒,你這樣小,怎可懸得了艾草?”
跟上任辰的菊青見到任夫人在院子裡,忙過去接過任辰手裡的艾草。“辰兒小姐,快把艾草給我吧,我來替你懸掛。”
本不願把滿懷的鮮嫩艾草拱手相讓,可看到任夫人在一側,怕她說自己不懂事,任辰纔不甘不願地站好遞給菊青。“唉,真是巴不得我快快長高長大,這樣也可以和你們一道懸艾草了。”
菊青趕忙接過那一捧艾草,芝蘭姑姑終於看清了任辰的小臉,帶笑道。“小姐,你看辰兒小小年紀便也曉得端午要懸艾草。民諺說的好‘清明插柳,端午插艾’。這世世代代以來到了端午,家家都要灑掃庭除,以菖蒲、艾條插於門眉,懸於堂中。”
聽芝蘭姑姑這樣說,任辰走到任夫人身邊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蘭姨去年同我說過,我便記住了。只是怎麼不見老虎了?”
把最後一枝艾草懸掛到門上,芝蘭姑姑招手讓碧藍跟她到任辰面前,伸手拿出竹籃裡一隻小小的綠色“老虎”笑吟吟道,“辰兒可是在找這艾虎?”
看到那隻綠色的艾草“老虎”,任辰笑着去接,“我正要找這個玩哩,可就是記不住如何叫它了,原來是叫做艾虎啊。”
任夫人見任辰得了艾虎便樂不可支地笑起來了,也溫和了神色。“娘不是同你說過,這是用菖蒲、艾葉、榴花、蒜頭、龍船花,製成的艾人、艾虎。你每年都想要拿來玩樂的艾虎和艾人,你卻記不得了。”
也不去管任夫人聽似責怪任辰壞記性的話,芝蘭姑姑接過碧藍遞來的艾草製成的花環和佩飾,“小姐,你還未佩戴這艾草佩飾呢。”
低眼瞧見芝蘭姑姑遞來的花環佩飾,任夫人順手拿起其中一個較爲簡單的樣式,“我隨意戴一個便是了,這花環還給辰兒戴吧。”
話音未停,任辰已經伸過小腦袋。芝蘭姑姑笑着替她戴好一個艾草花環,“這些艾草做的花環配飾美麗芬芳,民間婦人爭相佩戴,用以驅瘴。”
戴好花環,芝蘭姑姑轉向碧藍菊青她們,又開了口,“你們也揀一些自己喜歡的樣式戴一戴,以僻邪驅瘴。”
得了芝蘭姑姑的話,碧藍和菊青也不敢怠慢,躬身應是。兩人卻一同朝任夫人行了萬福,“謝夫人,謝芝蘭姑姑。”
任夫人看一眼竹籃了彩紙剪成的小虎,彩紙小虎上貼了艾葉,“怎的還不見良兒過來懸鐘馗像、掛艾虎於中堂?”
聽得任夫人問話,菊青忙移身去應,“回夫人的話,公子還在做菖蒲劍,這就來了。”
端午期間,除了懸掛艾草,還常用菖蒲作劍,插於門楣之上。據說有驅魔祛鬼的神效,於是每年任良都要動手做一把菖蒲劍掛在門楣上驅魔祛鬼。
幾人說話間,任良與顏如玉正迎面走了來,上前一同給任夫人問安。任夫人見顏如玉並未戴艾草花環也無艾草佩飾,再看她的桃尖頂髻上也未插戴那日她送她的荷花釵,也不說話從竹籃裡拿起艾草編的珠花,走過去親手替顏如玉插於髮髻之上。“今日既是端午也是芒種,千百年來的風俗還是不要變的好。”
聞言顏如玉低身迎了任夫人插戴的動作,並無過多的排斥。“娘說的是,是玉兒疏忽了。”身後的桃紅左右看了看,並不見江浸月和青荷主僕二人。
“今日玉兒先行陪我去佛堂拜佛吧,良兒你便把鍾馗像和艾虎菖蒲劍快些掛起來,佈置妥當了纔好。”任夫人執起顏如玉的手,順其自然地攜她轉了身。
桃紅並不明白任夫人爲何突然喚顏如玉同她一道去佛堂,看着顏如玉有些疑惑。她想問又不敢問,便低頭要跟上。
芝蘭姑姑卻出聲制止,“小姐拜佛時,不喜旁人在側。”桃紅不得不眼睜睜地看着任夫人和顏如玉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裡。芝蘭姑姑同任良說了幾句話,留下菊青和碧藍二人,自己帶着桃紅和其他丫頭往廚房去了。
任辰高興地拉住任良的手,想要奪過他手裡的菖蒲劍來把玩。任良似早知道任辰會這樣做,一手高高舉起菖蒲劍,“辰兒再貪玩,也該知道這個可玩不得。”
惹得任辰不滿地嘟了嘴,不服氣地念念有詞,“哼,不玩就不玩,我還不稀罕了。我要等嫂嫂把我的香囊送來給我佩戴,纔不會巴巴地看着你呢。”
任良搖頭無奈地笑笑,把菖蒲劍插於門楣之上,又到廳堂中掛起了剪成的艾虎,最後才接過菊青和碧藍手裡的鐘馗像到大門邊張貼。
左右等不來江浸月,任辰又捨不得丟下這些好玩的物件去清風苑,便不時看看任良忙乎,又看看清風苑的方向。
也不覺得無聊,任辰看着任良認真的樣子問道,“哥哥,這鐘馗像長得可真是醜呢。爲何每年的端午還要張貼鍾馗,這都是誰定下來的規矩?”
任良站在門邊細緻地去貼鍾馗像,生怕貼的不穩索性展開手掌拍了拍,修長好看的十指伸展開熨着去撫平鍾馗像。“那是因爲在唐明皇開元年間,唐明皇自驪山講武回宮後瘧疾大發,忽有一夜夢見二鬼,一大一小。小鬼穿大紅無襠褲,偷了楊貴妃的香囊和唐明皇的玉笛,繞殿而跑。大鬼則穿藍袍戴帽,捉住小鬼,挖掉它的眼睛,一口吞了下去。”
說到這,任良故意停頓,心下擔心任辰會害怕,轉身去看任辰的反應。
只覺得任良說話時是故意陰森了語氣,且還把那些大鬼小鬼描繪得如此生動,任辰一聽那大鬼把小龜的眼睛給吞了下去,早嚇得跳着腳連連往後退。
任辰嘴裡不停地嚷嚷着,“哥哥嚇唬人,哥哥嚇唬人。”
任良哪裡是想要唬任辰,菊青和碧藍拿着東西,也在一邊聽任良說話。聽了這麼些,二人自然分了神一時忘了任辰還是個小孩子。反應過來的任良生怕任辰失足滾下臺階,急忙轉身提腳要去扶。
連連後退的任辰一下跌進一個懷抱裡,啊啊地又叫嚷了好幾聲。跟在江浸月身邊的青荷撲哧一笑,知道任辰定是被任良的鬼故事嚇壞了。
驚嚇間任辰撲騰着要離開無故撞進的懷抱裡,手裡的艾虎被她小手揉碎了也顧不上,伸手一直在推把她抱住的懷抱。“啊,大鬼,你不要挖我的眼睛,不要吃我的眼睛,我不是小鬼。”
驚慌失措間任辰說出的這番話,聽着倒真是胡言亂語了。江浸月抱着任辰也不敢鬆開,只怕她摔了。
見任良立在那裡忍了笑,碧藍菊青二人拿着東西動了動肩膀,青荷頓時玩心大起,學了腔陰聲陰氣道,“哪裡來的小鬼?這是拿了什麼好東西要逃跑嗎?”
嚇得任辰戴在雙丫髻上的艾草花環掉到地上,依然推搡着江浸月要跑,語氣竟帶了哭腔。“我不是小鬼,大鬼你千萬別吃我的眼睛。嗚嗚,我不是偷東西的壞小鬼。”
聽着任辰似是哭了,江浸月哪裡還讓他們逗弄她,溫言溫語地抱着任辰輕輕地拍着,“好了好了,辰兒別怕。你這個小鬼頭,快擡起頭來看看,我是不是要抓你的大鬼?”
這聲音怎會聽着這樣耳熟呢?任辰閉得緊緊的大眼睛一下睜開,落進江浸月如水的眸光裡,反倒喜得抱住江浸月的脖子直往她懷抱伸出蹭。“嫂嫂你可來了,哥哥他嚇唬我。”
安撫着任辰讓她不必害怕了,任良站在那裡一時不敢過去。青荷發現江浸月肅着神色,這才擔心適才自己即興逗唬任辰被責怪,下意識地往菊青和碧藍她們那邊站過去。
攜了任辰的小手站起來,江浸月直身去看。只見任良站在她眼前,雖還是長身玉立着,面上卻透了微微的拘謹。而青荷不知何時早同菊青碧藍二人稍稍躲到任良身側後方,低着頭不敢露臉。
這些人的站姿和神態不免讓江浸月覺着有些好笑,任辰緊緊拉着江浸月的手不敢鬆開,伸手義憤填膺地去指面色看起來已經是察覺到自己犯錯般的任良。“嫂嫂,你看,哥哥還不認錯。”
這句話讓任良哭笑不得,剛貼好鍾馗像,手上有些黏乎乎的,舉起手背來用食指背部擦了擦鼻尖,“月兒,我不是誠心要嚇唬辰兒,是她自己問我爲何要貼鍾馗像,我才同她說的。”
碧藍終是忍不住低頭咧嘴笑了,菊青見任良這副吃癟的模樣也無法忍住笑,掩了嘴。青荷微擡頭去偷看江浸月的反應,任良這樣子,真是好玩得緊。
沒有即刻同任良辯解,江浸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艾草花環,“還不快替辰兒把花環撿起來。”
任良差些“啊”出聲,看到江浸月用手帕替任辰擦了被嚇出的淚水又擦了擦她害怕間捏碎艾虎的那隻手,趕忙低身撿起地上的花環走到任辰身邊想替她戴好。
任辰賭氣扭捏着要躲開,任良愣了愣。他這妹妹,怎的還鬧起脾氣了?
任良一介書生露出這樣犯了錯的表情,江浸月好笑地接過他手裡的花環戴到任辰頭上,嘴上說道,“任明軒,你明明知道辰兒膽子小,你還要這般嚇唬她。這下可好了,把我們的巾幗英雄嚇得不輕,竟連一個故事都無法聽下去了,這以後誰來保護我?”
聽江浸月語氣嚴肅地喚了任良的表字,又聽到巾幗英雄這四個字,任辰只當是江浸月真生氣了。擡頭去看任良身後的青荷她們早就擡起頭驚訝地看看江浸月,又看看同樣一臉驚愕的任良,任辰生怕江浸月真爲了她生任良的氣了。
任辰吸了吸鼻子,擡頭瞪了任良一眼,又拉了拉江浸月的手,搖着頭解釋,“嫂嫂,你別生氣,不是哥哥的錯,哥哥不用認錯。是我錯了,不該在哥哥忙的時候纏了哥哥講原因給我聽,哥哥說了我又不敢聽。我更不該動不動就哭鼻子,嫂嫂你也別怪哥哥。”
煞有介事地聽任辰自己搶先認錯,也不再纏着任良要任良認錯。江浸月極力憋了笑,故作正經去看一臉不明所以的任良。“明軒兄,既然我們巾幗英雄不計較了,你還不快些把接下來的原因來由說清楚,以示我們辰兒的大度?”
任良這才稍稍放了心,鬆開手握緊的,手指上還是有些黏乎乎的感覺,極不舒服。“接着唐明皇大聲喝問是怎麼回事,那大鬼回奏說‘臣姓鍾馗,即武舉不第,願爲陛下除妖魔。’唐明皇從夢裡醒來,瘧疾竟然痊癒了。於是唐明皇令畫工吳道子,照夢中所見畫成鍾馗捉鬼的畫像,通令天下於端午時,一律張貼,以驅邪魔。”
完完整整地說完原因,任良見任辰撲閃着大眼睛也不害怕也不生氣了,懸着的心才放下。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的妹妹這會還是小女孩,便這般變幻莫測了,以後長大了還了得?
看到任良這如釋重負的反應,江浸月依舊忍着笑去看任辰,擡頭時卻看到青荷早就從適才的錯愕中笑開了。
任辰恍然大悟地連忙點頭,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邀功似地對江浸月道,“嫂嫂,我知道了。所以在端午鍾馗是要來捉鬼的,這是端午節習俗。因此家家戶戶都要懸鐘馗像,用以鎮宅驅邪。是不是?”
看到江浸月對她滿意地點點頭,任辰樂了,揚眉去看任良,馬上學江浸月的語氣同任良說,“吶,明軒兄,我是不是一點即通啊?”
菊青收了笑,任辰怎可以喚任良的表字?忙不迭斜眼去瞧任良,並無多大的反感和不適。她心下微微放心,卻也怕任辰會目無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