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不過是把光陰剪成了燦爛的花朵。不過一瞬,便可以看盡一世的繁華。我們,要如何,才能夠做到莫失,莫忘?
——江明朗
瞧着菊妍竹籃裡的蒲公英長度適中,江浸月索性道,“菊妍你做一道涼拌的蒲公英吧。首先你要把洗淨的蒲公英用沸水焯幾下,然後以極快的速度瀝出用冷水再衝一衝。最後用好看的翠綠色瓷盤盛着,再根據爹的口味適當地加一些辣椒油、鹽、沸開的花生油以及醋、蒜泥拌開便可以了。”
光聽着菊妍就覺得食慾大開了,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知道了,少夫人,我這就去。”
看得菊靈無奈地搖搖頭,江浸月見菊靈一副自然,覺得菊靈果真是大方不已,也就笑道,“菊靈,你知道爹喜歡喝什麼味道的湯嗎?”
菊靈點頭,“我聽夫人提過,人體臟腑春日裡以肝應時,故春天進補當以養肝爲主。往年我常看到夫人到了春天,便會熬一些藥膳加了些龍眼肉燉的湯給老爺進補。”
江浸月點頭,用手去翻了翻菊靈竹籃裡的蒲公英,那些黃色的花朵,開的燦爛,明媚,“菊靈說的也有道理,前些日子我也問了老大夫有關這方面的問題。老大夫也說春季裡飲食確實應該以化氣、去溼、溫補爲主,不能一味使用溫熱補品,以免春季氣溫上升,加重了爹身體的內熱,損傷到正氣。菊靈,你看不如這樣吧,你挑選一些開得恰好的蒲公英,加了些老大夫常日裡開給爹進補的藥一起熬一盅溫熱的湯給爹喝。”
菊靈低身道是,纔不疾不徐地也到了小廚房去。
幾人忙活了好一陣,終於做好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個個小端盤裡,看得人食指大動。
江浸月本是在看書,聞到香味笑着起身,看着這些丫頭笑眯眯地恭敬地站在一邊,“都做好了?那我們這就拿了去給爹食用吧,但願爹會動手吃一些。”
此外,江浸月還細心地吩咐她們拿了幾個小食盒單獨把那做好的蒲公英吃食放進去,說是爲了不讓氣味混了。
端着晾好的蒲公英茶水,菊青最先跟了江浸月出了院門。
一行五人行至任知府的院子,果真聽到任辰咯咯的笑聲。江浸月上去敲了敲門,青荷聽到了趕緊去開。
看到江浸月終於來了,青荷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小姐。”
江浸月點頭進了門,任辰已經奔過去拉着江浸月的手,“爹,您看,我沒騙您吧?嫂嫂這不是來了嗎?”
任知府並沒有顯現出笑容,只是揹着手立在光影斑駁裡。江浸月順着望過去,竟然覺得這時的任知府有些倔強的堅持意味。
江浸月斂了笑容上前給任知府低身萬福,“爹萬福。”
菊青她們也提好了東西,隨着江浸月朝任知府行禮,“老爺萬福。”
任知府看似極不情願地擡手,“都免了免了。”
江浸月回頭示意菊青她們把東西放到桌上擺好,任知府想也是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菜色,擡眼去看,伸手指着問了句,“這些是什麼?”
江浸月看着她們把蒲公英擺好,任辰已經垂涎三尺地湊了過去,“爹,您快過來看嘛。光是看着就很好吃了,您還不快嘗一嘗?”
任辰說着已經拿起筷子,青荷瞧見了趕緊過去朝任辰低身道,“辰兒小姐,小姐已經在清風苑給你留了的。不如我們這就陪你回清風苑去吃,好不好?”
菊青知道江浸月定是要和任知府說話,並不見任夫人和芝蘭姑姑在,想來該是在佛堂沒有回來。
看見江浸月這個樣子,任知府也想知道江浸月葫蘆裡裝的什麼藥,微微轉身對任辰道,“辰兒,你聽話。和菊青她們去清風苑吃吧,爹和你嫂嫂還有話要說。”
任辰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一步三回頭地看了又看桌子上的菜色。
菊青她們一一退出去,青荷順手把門掩上,屋內只剩下江浸月和任知府兩人。
江浸月過去倒了一杯蒲公英茶,遞給任知府,“爹,明日就是清明瞭。這天氣不好,總是暗沉沉的,人的胃口也變得差了些,所以我讓菊青她們做了些吃食給您送過來。您先喝一喝這小杯茶,再多少嘗一嘗這些菜可還好吃?”
任知府本是冷着臉沒有注意江浸月,這時見江浸月如此孝順的神色,只好伸手接過茶水,“這是什麼?”
低了低眼,江浸月如實回答,“爹,這是蒲公英茶,我另外讓菊青加了些野菊花。晾得溫度剛剛好,爹您喝一喝,看看是不是合您的胃口?”
任知府掀開杯蓋抿了一口,眉頭微皺,“味道還好,就是有些微的苦澀。”
江浸月低身笑了笑,“蒲公英本就是微甘,微苦,性寒的植物。不過我聽說,喝了這蒲公英泡的茶水倒是可以清熱解毒,消腫散結,讓人心情舒緩些的。”
放下杯子,任知府也不立即和江浸月說話。江浸月又動手給任知府夾了生拌的蒲公英,“爹,《本草綱目》提到過‘蒲公英嫩苗可食,生食治感染性疾病尤佳。’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雖說爹身體極好,但也不計較這些說法了。您就嘗一嘗味道如何?”
這幾日任知府本就寢食難安,加上乍暖還寒,這才覺得有些不濟。如今見江浸月如此用心地討自己歡心,他軟了軟心,過去坐下夾起一些蒲公英試了試,嚼了嚼,“雖略有苦味,但味道還是鮮美清香且爽口的。”
看到任知府不再板着臉,江浸月略微地放鬆,又盛了一碗湯讓任知府喝了些。
許是沒吃過這樣的吃食,任知府竟也是連吃了好幾筷子,江浸月看着才放心了些。
在一邊乖順地伺候任知府進食,任知府的眉頭不再擰着,江浸月終於膽子大了起來,把前後想了很久的話與任知府提起,“爹,不知您可喜歡辰兒給您拿來的那紫色蒲公英?”
任知府吃得差不多了,拿起白帕子擦了擦,起身去盛了溫水的水盆之內洗了手,才直起身來看了看案几上的紫色蒲公英,“蒲公英的花朵一般可都是黃色的,我從未見過紫色的蒲公英。莫不是你們爲了哄我開心,隨意地拿了一株不知名的花草來糊弄我?”
江浸月聽着任知府的語氣沒有那般透着寒氣了,微微抿嘴笑了笑,“爹,我就是跟老虎借個膽也斷斷不敢欺瞞您的,這真真是菊青她們採回來的蒲公英。我也是驚訝竟然有紫色的花朵,我以前僅僅只是聽過,並未親眼見過。”
任知府走過去仔細端詳起來,“我原本以爲紫色蒲公英是傳說罷了,沒料到今日機緣巧合竟讓你們無意之中尋到了。”
江浸月站在原地,“爹,我聽說蒲公英若是開出了紫色的花朵,便最是孤絕。”
這話讓任知府訝異,回身去問江浸月,“此話怎講?”
江浸月淡淡笑道,“我也是胡亂猜測罷了。蒲公英大多數都有着充滿朝氣的黃色花朵,而紫色本身就是一種凌厲的顏色,讓人看着心裡都沒了底氣呢。”
好似有些贊同江浸月的話,任知府轉過身去看一眼江浸月此刻認真的神情,嘆息道,“蒲公英本身便註定無法一生停留在一個地方。只要風一吹過,蒲公英便會張開翅膀,輕飄飄地仿若是帶了畢生的夢想,帶了一生的希望,看似自由地隨風飄蕩而走。可飛了一趟又一趟,也不過是爲了尋找一個可以落地開花的方向,去實現那些內心深處的願望罷了。”
清淺地頷首說了聲是,江浸月望着任知府已經蒼白了許多的髮絲,不禁動情道,“爹說的是,爲了那些叫做抱負的東西,想留不能留,想走不能走,不正是最孤絕最無奈的嗎?”
擡頭瞥到任知府身形微微動了動,江浸月知道任知府定是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便低身萬福道,“既然爹已經用過了膳食,也覺得這些吃食還勉強地可以吃的話,以後我便讓菊青她們在清風苑的小廚房再做給爹嚐鮮。”
任知府難得對江浸月點頭,沒有含了別的情緒,僅僅是一位嚴父看向子女一般的眼神,“你娘在佛堂唸經,不如你過去和她說說話吧。”
江浸月低身道是,瞭然任知府該是想讓她和任夫人說一聲他已經想明白了些事情吧。
朝佛堂走去的路上,江浸月看到碧藍和幾位丫鬟跟着芝蘭姑姑懷裡都滿滿地抱了青翠的柳枝迎面走來。
江浸月便站在原地等着芝蘭姑姑她們過去,芝蘭姑姑笑着道,“少夫人,你怎的出來了?”
聽芝蘭姑姑問了好,江浸月眉眼帶笑去看那些鬱鬱蔥蔥的柳枝,“蘭姨,我實在悶得慌,所以出來走一走,正要往佛堂去找娘呢。”
碧藍和丫鬟們齊刷刷地朝江浸月行了禮,乖巧恭順地站在一邊低着頭不去看江浸月,“少夫人萬福。”江浸月點頭應了一聲,碧藍她們才起了身。
芝蘭姑姑見江浸月一味地看着那些柔軟的綠色柳枝,隧笑着道,“少夫人,小姐就在佛堂誦經,你若這時過去怕是要等上一會。古諺有云‘柳條青,雨濛濛;柳條幹,晴了天’。這不,我正要帶了她們把這些柳枝插在屋檐下,以告知天氣的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