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鎖打開了匣子,最上面是一封信,信封上寫了六個字——
吾兒容華親啓。
字跡瀟灑,剛勁有力。
容華拿了信,展開——
吾兒容華: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爲父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些年不知道我的小妞妞兒有沒有吃苦,有沒有受委屈?
爲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妞妞。
作爲父親,很遺憾,沒有看你長大成人,就離開了你。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哭鼻子?
算算時間,你也是及笄了,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爲父很遺憾沒有能看到你長大,漂亮的樣子。
這一輩子,我最高興最快樂的就是有小妞妞你這個女兒,雖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小妞妞已經是大人了不要驚慌,也不要害怕。
不是親生父女又如何?
不過是一層血脈罷了。
小妞妞就是我的寶貝,是上天賜給我最珍貴的寶貝。
至於你的親生父母——
……
葉世軒寫很是詳細。
當年他抱着嚥氣的女兒去求大夫,不想還是回天乏術,在路上碰巧遇上一抱孩子被人追殺的姑娘。
在那姑娘的哀求之下,剛失了女兒的葉世軒和她交換了孩子。
那姑娘抱着死嬰繼續逃命,而葉世軒抱了那姑娘的孩子回家,那孩子便是容華。
因爲當時已快晚上,又在僻靜的衚衕發生的事,倒也沒有人看到,葉世軒把孩子帶了回去後,把原先伺候女兒的乳孃和丫頭婆子都換了,而且把府裡伺候的下人也都換了不少。
而且把她當是親生女兒疼愛。
……
容華吸了一口氣,繼續看了下去。
那女子應該是你的生母,爲父而後打聽過,卻沒有但打聽到她的任何的消息。
爲父已經憑着記憶畫了她的一副畫像,畫像放在下面。
小妞妞可以讓人去找尋她,她是你的親生母親。
若非當日情況危急沒,她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小妞妞,你的生母不是不愛你,只是迫不得已。
小妞妞不要恨她。
你的母親,姓雲,小妞妞要記住了。
接下來,是你的親事。
當年我和林兄爲你定下了親事。
但是……林家非良配。
原想退親,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下面有一份封好的資料,你把這個收好,事關朝堂政事,小妞妞不要看,免得遭遇不測,你帶了這個去找御史臺的胡澤胡大人。
他爲人耿直,又承過我的恩惠,你把那個交給他,林家的親事他會爲你周旋。
想來你祖母,大伯是不會同意退親的。
要是他們慈愛,真心待你,那我也放心了。
若非如此……
那我的小妞妞本不是葉家女兒,自也不用揹負葉家女兒的責任,你祖母和大伯若是……容不下你,你去請胡大人幫你周旋。
只怪爲父沒能在你身邊保護你。
匣子裡有些銀票,你留着傍身,離開了葉家,你可以去錦州,在那裡我給你預備你一宅院和一鋪面。
雖不能大富大貴,但也能保你衣食無憂。
負責看守宅子和經營鋪面的管事都是忠厚老實之人,你拿着與林家定親的玉佩去找他們便可。
那玉佩,是你親生母親留給你的,小妞妞要妥善保管!或許你能找到親人。
另,小妞妞已是及笄了,爲父爲你取小字——泱泱。
瞻波洛矣,維水泱泱。
我的小妞妞年少坎坷,爲父也沒有能護你快樂長大,泱泱兩字願我的小妞妞,豁達,開朗,以後的都能順風順水,一生平安康順。
父字。
字裡行間,滿滿的都是他對女兒的疼愛,父愛如山。
容華臉上溼漉漉的全是淚水。
在世的時候,疼她如珠。
臨死,還安排好了一切。
當時只怕是時間來不及,所以只能如此安排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顏氏。
想來他是料到顏氏會拋下女兒改嫁的!
容華心裡沉甸甸的。
好半響才放下了信,把匣子裡其他的東西。
五萬兩的銀票,兩張地契分別是錦州的一宅院和鋪面,還有那邊掌櫃和看守宅院之人的賣身契。
一份紅漆封好了的資料。
一副畫像。
容華先是打開了畫像。
畫上的女子栩栩如生,眉眼的焦急都很清楚,雖是髮絲鬢亂有些狼狽,可難掩其風華。
容貌和她長得非常像,這定就是當日見到她的情形。
容華手指撫了撫,她就是這身子的生母。
過了會,才把畫卷好了,目光看向那封了的資料,想了想,還是伸手打開了。
一看完,容華指間都泛白。
爲何父親會突然死了。
爲何父親會留下這麼一個問題了。
就是落到了別人的手裡,答不出這個問題也時候於事無補。
恆通錢莊是大周最大的錢莊,一般人是不敢上門挑事的。
錦州與東陵相鄰,這一份資料便是朝中之重臣與東陵勾結來往的證據。
定國公方家和成國公林家赫然在列。
原來,林家會死死地咬住自己,要娶自己進門,不過是做賊心虛了!怕自己手裡有什麼把柄!
那父親的死——
容華眼裡充滿了戾氣。
見她又是哭,又是怒的,醉彤和流蘇擔心不已,兩人對視了一眼,醉彤輕聲提醒說道,“小姐,天色已晚了,先吃飯吧?”
容華回神,看向流蘇道,“流蘇,你立即去請王爺過來一趟。”
“是,奴婢這就去。”流蘇頷首,迅速出了書房。
“你去看看廚房有粥沒,給我盛一碗來吧。”容華看向醉彤吩咐說道。
“是。”醉彤應了一聲,出書房去廚房,很快端了托盤進來,上面一碗松子粥和幾樣清爽的小菜。
“廚娘看今日下午小姐出門了,想着天氣熱晚上特意做了松子粥。”醉彤笑着擺在一旁的桌上。
“難爲她有心了。”容華走了過去,細嚼慢嚥吃了一碗粥也就飽了,窗外月色如水,容華想着周珩過來要些時間,就先回房去沐浴。
等沐浴好了,醉彤一邊用布巾給她擦着頭髮,一邊低聲道,“王爺剛到了,在書房等着小姐您。”
“嗯。”容華等頭髮絞乾得差不錯了,換了一套白色紫花的襦裙,讓醉彤挽了簡單的髮髻,用白玉般固定了就起身去了書房。
當時初遇的時候,全身溼漉漉的狼狽樣子都見過的,所以也就不用那麼盛裝了。
容華進了屋,看着站在窗邊的周珩道,“等久了?”
“剛來。”周珩轉身。
容華招呼了他坐了下來,等醉彤上了茶,就讓醉彤和流蘇都退了出去。
周珩看向她問道,“是不是葉大人留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給你?”流蘇跟他只說了個大概,但除了銀票和地契,信裡的內容和另外一份自資料是不知道內容的。
見她頭髮沒有幹,伸出手就把她頭上的玉簪取了下來,“頭髮沒幹,別挽發,這水氣散不出,就會被你吸收了,將來會頭痛。”
如黑緞一般的青絲瞬間如瀑,如雲般地散了下來。
“嗯。”容華點了點頭,起身走到書案前,把匣子拿了過來,從裡面取了那一份資料出來,遞了過去。
周珩伸手接了,手指相觸,軟軟涼涼的觸覺,不過此刻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周珩低頭看去。
容華就安靜地捧着茶杯在旁邊等着。
好半響,周珩才擡了頭。
“父親說讓我把這個交給御史臺的胡大人。”容華說道。
“胡大人。”周珩想了下,道,“御史臺的二把手,御史中丞了,是下一任的御史大夫人選,爲人剛正不阿。”
容華搖頭說道,“可我覺得還是交給你好。”
她的父親葉世軒都死了十多年了。
這上面的涉及的人衆多,旁的不說,單是成國公府和定國公府就很是棘手。
一個是太后的孃家。
一個是皇后的孃家,皇后還育有中宮嫡子四皇子。
在這個強權在上的年代,容華並不那麼相信胡大人。
縱然父親對他有恩,可父親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胡大人會爲了當年的恩情和權貴對抗?
縱他是剛正不阿,可也是人。
送過去給他,不定到時候自己都會被人殺人滅口。
她只相信周珩。
唯有他。
“只這一份還不夠,這上面的人大都是皇兄的心腹。”周珩手指輕輕地敲了下已經泛黃了紙張,道。
容華漫飲一口茶,道,“我也不着急……?”突然又頓住,擔憂地看向周珩。
要是他的毒解不了……
容華看着眉眼生輝的他,心卻如是塞了一團棉花,難受得厲害。
“放心,就算我解不了毒,我也爲你安排好的。”周珩明白的心思,淡聲說道。
容華壓下了心裡酸澀的感覺,道,“如此就多謝你了,我想前面你說父親他的死有蹊蹺的,可能跟這個也有關係。”
“嗯。”周珩頷首。
容華笑了下,道,“我真的不是葉家的女兒,只是父親抱養的,這個那我親生母親留給我的。”
容華說着把玉佩拿了出來給他,又起身拿了那畫像出來,展開鋪在了桌上道,“這是我生母的畫像,姓雲。”
周珩仔細看了看,擡頭看向容華,“雲姓?”
“嗯。”
周珩低頭目光看向玉佩,“這玉溫潤清透玉質極好,雕工更是精細,是難得一見的極品,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的,但是……”
周珩擡頭看向她道,“在我大周,雲姓實屬稀少,不是大姓,名門望族更是沒有姓雲的。”
“可能是我生父那邊的呢?”容華說道,當時說是她的生母被人追殺,不定是母親出身不好,所以父親那邊的人容不下她們母女!
“很有可能。”周珩點了點頭,“雖雲姓在我大周罕見,可東陵姓雲的人卻多,錦州又是緊鄰東陵……”
所以,她還可能是東陵人?容華微揚眉,“父親說以前也暗地幫我查過,卻沒查到什麼。”
葉世軒那麼聰明的人,應該也會想到這一點。
周珩起了身,拿了畫像和玉佩走到書案前臨摹了一副,又把玉佩的樣子也畫了下來,然後把畫像和玉佩都還了容華道,“我會吩咐下去幫你查的,這個你都留着。”
玉佩是生母留給她的。
畫像是養父留給她的筆墨。
容華接了畫像收入了匣子裡,月佩也隨身帶好了。
“你哭了?”周珩站在她面前,低頭關心問道。
“沒有。”定是流蘇跟他說的!容華搖頭否認,“流蘇看錯了。”
“你有個好父親。”周珩眉眼含笑,“我也有個好父親,我們都有個好父親。”
容華擡頭安靜地看着他。
“父皇他也很寵愛我。”周珩淡淡說道,“你知道嗎?當年我眼睜睜地看着父皇死在我的面前,我卻無能爲力,縱然人人都說我昭王驕縱,傲氣,不可一世!”
所以,當年他纔會刺激過度,話都說不了了?容華心頭一震,伸手拉住他的左手,輕柔說道,“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可是有些恨,有些仇卻是無法抹滅的,浸入了骨血!周珩左手反手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右手揉了揉她的頭,“所以,你也不要難過了,我們活着,好好地活着,我們的父親九泉之下也就能安心了。”
容華輕輕點頭,“嗯,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周珩理了理她耳鬢的髮絲,“那我就先走了。”
容華送她到了門口,扭頭吩咐流蘇道,“明日去趟樓外樓,給金掌櫃遞個話去,把人都撤了,然後準備接手林家的產業!”
“是。”
容華彎嘴,回房。
……
彼時,七皇子府裡外院的書房燈火通明瞭,因即將大婚,所以七皇子府邸修繕得富麗堂皇。
親隨敲門進了七皇子的書房,遞給了一封信。
七皇子放下手裡的書卷,接了過來,展開一看,輕輕地笑了,“看來有好戲瞧了。”
誰都不知道,恆通錢莊的二掌櫃是他七皇子的人。
便是恆通錢莊那神秘莫測的主子也不知道!
親隨跟隨七皇子多年,問道,“殿下,是不是恆通錢莊那邊有什麼好消息?”
“嗯,葉家那丫頭終於把葉世軒當年留下的東西取走了。”七皇子笑了笑,“我倒是想知道葉世軒給她留了什麼好東西?那林家如此急切的。”
本是沒有注意道這一茬,不過他派人了人去查那丫頭的底細,一來二去,自己按在恆通錢莊的釘子知道了自己在查那丫頭後,就把葉世軒存了東西在恆通錢莊的事給報了上來。
當然他不可能因爲這件事而讓那釘子把東西給他拿來。
拿來容易,但也容易暴露那釘子,好不容易安排進去的釘子,怎麼可能因爲葉家這件事小事而廢掉?
葉世軒留下的東西?七皇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把這件事透露給林家的人知道。”
成國公和葉家的親事鬧得沸沸揚揚。
各種說法都有。
人家女方都上門退了親了,林家卻不放棄。
只爲了承諾?
鬼才信!
林家是另有目的——
當然這目的是不是因爲葉家那丫頭,也不會爲了葉家如今的葉世林等人!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親隨低聲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因七皇子的有意爲之,所以翌日一早上朝前成國公就從親隨那聽到了消息,當即就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什麼?葉世軒真的給她留下了東西?那丫頭拿到手了?消息可靠嗎?”
“可靠!”親隨點頭回道,“五姑娘昨日下午去錢莊取的,是一個匣子。”
“葉世軒那王八羔子,死了都不讓人安生!”成國公陰氣沉沉地怒罵了一句,“你去查查,那匣子都是什麼?不,你直接去把東西拿來!”
親隨斟酌着說道,“國公爺,董將軍就住在五姑娘的隔壁,這要是驚動了董將軍府裡的人?小的怕……”
董家的侍衛個個都是好手,不僅是侍衛功夫好,就是很多的丫頭婆子也都是懂拳腳功夫的,這兩家又只有一牆之隔,這驚動了董家的人,那到時候可就不好了!
“那死丫頭肯定是故意的!”成國公氣得跳腳,“她肯定就是故意住到董家旁邊的。”
要是在葉家,那還不是如入無人之境?
那死丫頭!
成國公心裡把容華恨得要死,可又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來,於是扭頭沉聲吩咐那親隨道,“那就先別輕舉妄動,先安排人偷偷地查探一番,看葉世軒給那丫頭留下了什麼。”
“是,小的馬上就去安排。”親隨應了一聲,然後低聲提醒成國公道,“國公爺,該走了不然要晚了。”
成國公只好堵着一口氣,陰着臉出門去上朝。
……
轉眼到了孟家宴請的日子,怕太陽烈,容華和董玉蘭就約好了早早出門。
董玉蘭見得容華身着月白色鑲邊薄荷綠刻絲的褙子,月白色挑線裙,頭上戴了一支金累絲蝶戀花簪,清爽雅緻,又明媚大方,笑着和她說笑了兩句,才一起上了馬車往一品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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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信,小西頭髮都揪光了,想了想,父親寫給女兒的那就隨意點吧,如是就成了這樣子的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