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青沉默不語。
她始終無法相信,今夜一切,竟是真的,這個愛她寵她爲了她連命都不要的蕭煜,竟會如此……
儘管心頭之痛幾欲讓她七竅噴血,可一路回赤南侯府,再從二門到桐苑,顧玉青到底是咬牙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賭一把……賭輸了,沒有更大的損失了,若是贏了……
畢竟,那是蕭煜啊……她不信,就算是她看走了眼,父親也會看走眼。
若非父親肯定蕭煜,又怎麼會讓他參與到蕭炎密謀登基一事上去。
冷靜,冷靜……
蕭煜說,赤南侯府有書房,讓她今日夜裡就到書房去學習三從四德……學習三從四德,爲何要去書房?
三從四德……父親的書房,怎麼會放了三從四德……
心頭猛地一抽,腦中浮光掠影,終是意識到一絲不對勁,一腳踏入桐苑大門,顧玉青猛地腳下步子一頓,翻身就朝外走,嚇得吉祥如意忙跟上,“小姐,怎麼了?小姐去哪?”
“書房!”
“書房?”
……
越過書房逼仄的小院,顧玉青直抵門前。
因着並無人常來,又是夜裡,書房的地龍早就熄滅,此刻屋內溫度,也並不比屋外高上多少。
一進屋,吉祥點了燭火,便同如意一起,急急將地龍點燃,又怕顧玉青冷着,命書房外的小廝又另外搬了幾個火盆進來。
今兒夜裡的風,格外的寒,好在不過須臾,書房內便熱氣涌上。
一番翻找,書房裡,自然是並無三從四德的。
溺在寬大的梨木雙扶手椅中,顧玉青青白的面上,雙目緊閉,腦中仔細回想着方纔從她推門進入墨菊軒的一切。
包房內,算上蕭煜,一共十個男子,從鄰近門的左側一個一個,仔細回憶,那些面孔,皆是熟悉的……等等……不對……
心頭猛地一跳,顧玉青倏忽睜眼,直直朝吉祥如意看過去,“方纔在墨菊軒裡的人,你們還記得清都有誰嗎?”
吉祥如意以爲顧玉青這是在點着人名兒打算去報仇,當即滿面憤怒,咬牙切齒,“記得,左側第一個,翰林張學之的幼子張啓,第二個……”
吉祥磨牙似得,一個一個報出人名。
如意在一側,吉祥沒說一個,她便點頭一次,重重點頭,仿似每一次點頭,她就直接擊殺一人似得。
也難怪她倆憤怒成這個樣子,一直把她看的比她們自己重要百倍的吉祥如意,如何受得了蕭煜今夜這樣的刻薄惡毒無情。
說完左側,轉着圈的到了右側,卻是在蕭煜身側第一個卡主,吉祥嘴脣一咬,奮力回想,卻是怎麼都想不起蕭煜右側第一個那人是誰,轉頭看向如意,“蕭煜右側第一個人,是誰?”
也不喚四殿下,直呼其名,而且呼的磨牙允血。
“當然是……”脫口而出這三個字,後面的人名,如意卻是說不出了,腦中一片空空。
“那人,你們也沒有見過,是不是?”顧玉青眼底冒出灼灼的希冀之光,激動之下,不由身子微微前傾,覆在桌上的雙手,死死捏拳。
宛若垂死之人尋到了救命良方。
吉祥如意相視一眼,轉頭看顧玉青,齊齊點頭。
顧玉青當即呼出一口氣。
能坐在蕭煜身側,可見身份絕非一般,可這人,她卻面生從未見過,意識到這一點,顧玉青腦中思緒,頓時猶如傾瀉的洪水,“明路,還有明路,你們看到明路了嗎?”
急切之下,竟是沒了往日的持重。
略略一個細思,吉祥如意雙雙搖頭,只是就在如意張口說,“不曾見。”的同時,吉祥卻是眉尖一簇,滿目匪夷所思看向顧玉青,“那個叫蘇染的,身上的味道,好像明路。”
顧玉青……
如意……
“她身上的,都是胭脂味!”如意一臉震驚轉頭去看吉祥。
吉祥憤怒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奴婢知道,她身上都是胭脂味,明路自然不會塗脂抹粉,奴婢說的這個味道,不是真的味道,是……”明明心頭意思清楚,可吉祥就是一時語結,表達不出來,急的有點冒汗。
“你是覺得,她給你的感覺,與明路一樣?”略略一思,顧玉青偏頭問吉祥。
吉祥立刻點頭,“起先不覺得,可奴婢一把抓了她的胳膊的時候,她看了奴婢一眼,那眼神,和明路一模一樣!”
“當時憤怒衝頭,並不覺得如何,可現在仔細回想起來,真的,小姐,一模一樣,奴婢可以肯定,她的眼神,和明路一模一樣。”篤定的話一出口,吉祥又是滿目迷惘。
“可明路起碼比奴婢高出一個頭還多,那蘇染卻是與奴婢一個身量,她怎麼會是明路呢!”喃喃嘀咕間,又搖頭否定。
“更何況,女扮男裝好裝扮,男扮女裝,且不說聲音不好掌控,就是身量……她穿的那樣單薄,身材凹凸一眼畢現,也是藏不住的。”
那蘇染,究竟是不是明路不要緊,要緊的是,蕭煜身側的那位公子……沉默思忖片刻,顧玉青對如意道:“你再折返碧翠閣,給我盯緊那人,看他席散之後,回何處!記着,莫要貿然去和四殿下說話,更莫要強行冒險,能跟則跟,不能跟,便回來。”
蕭煜跟前的暗衛,顧玉青幾乎都是見過,可今夜那三人,如果不是真的蕭煜變心對她有所隱瞞,那三人就一定不是蕭煜的人。
既不是蕭煜的人,卻又聽蕭煜指使,可見那些人,只怕是那挾持了蕭煜的人的手下。
莫名的直覺,顧玉青認定,蕭煜身側那面生的公子,一定身份不簡單。
如意領命而去,顧玉青再一次陷入沉思,回想今夜在碧翠閣的一切。
而與此同時,在京都的另一隅,蕭煜府邸,漆黑的夜色裡,一個人影摸到蕭煜書房,左右瞧了無人,推門進去。
書房內並沒有點燈,藉着窗外月色清輝,隱約看得到,書房內立着一個身量單薄之人,聽到推門聲,猛地轉身回頭,正是那日在御書房檢舉威遠侯販賣人口的威遠侯府小廝。
當日威遠侯府闔府被抄罰,唯有這小廝,因着檢舉之功勞,皇上親自下令,饒他一罪,且脫奴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