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動小寶的衣角,小寶叉腰瞪着顧玉青,剛剛還神采飛揚的小臉,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唰的就變得凶神惡煞起來。
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鼓着腮幫子問顧玉青道:“你怎麼知道我爹的名字?說!你是不是要給我當後孃!”
姜媽媽立在一旁,嘴角一顫,臉都綠了。
“這孩子被慣壞了,大小……您,您千萬別往心裡去。”姜媽媽推着小寶的背,向顧玉青道歉,然後拉了小寶說道:“先生沒有讓你們寫大字嗎?快回屋裡去把大字寫了!”
三四歲的孩子,人雖然小,卻有了自己的心思。
見祖母要支開他,立刻覺得自己猜測不錯,虎着小臉說道:“祖母你別想支開我,你若真的要給我找後孃,我覺得二丫她娘就不錯,這個女人我不要,不要她做我後孃!”
姜媽媽都快被小寶逼哭了。
顧玉青卻是並不以爲意,羽扇般的睫毛輕顫,掩去了眼底方纔涌上來的情緒,此刻又是一片平靜。
“爲什麼不讓我做你後孃?”顧玉青饒有興趣的看着小寶問道。
小寶上下打量顧玉青一眼,然後一副什麼都懂的表情說道:“你長得太漂亮了,你若是給我當後孃,我爹肯定就只愛你不愛我了,而且你這麼瘦,一看就不能下地幹活,到時候還得我爹和我一起養着你。”
人不大,理卻不差!
顧玉青忍俊不禁。
今兒是怎麼了,怎麼接二連三的碰到這樣有趣的孩子,先是清泉寺的小和尚,再是知秋,現在又是小寶。
目光越過小寶的頭頂,遙遙看到吉祥與知秋並肩遠遠走來,顧玉青起身,走到小寶面前微微彎腰,笑道:“小寶放心,姐姐不是給你做後孃的,姐姐是來給你奶奶送茶葉蛋的。”
小寶仰臉,一臉狐疑,“真的?”烏黑的眼睛彷彿一泓清泉。
“自然是真的,你看,茶葉蛋還在那擺着呢!”顧玉青指了身後桌上的茶葉蛋說道。
小寶看了一眼茶葉蛋,接受了顧玉青的說辭,不過轉而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爹的名字的?”
顧玉青笑道:“你爹打獵那樣厲害,是大英雄,我當然知道他的名字了!”
小寶聞言,頓時臉上綻開一個笑容,笑得特別驕傲,“也倒是,我爹那麼厲害,自然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說罷,小寶一臉鄭重其事的看着顧玉青,說道:“好吧,剛剛是我冤枉你了,先生說了,做錯事要道歉,我向你賠禮。”說着,朝顧玉青一鞠躬。
姜媽媽立在一邊,嘴角含笑,滿目欣慰。
顧玉青捏着手裡的絲帕,心下發誓,絕不讓上一世的悲劇延續今世。
“姐姐今日送你鐲子,你且先收着,等過幾日姐姐再來,到時候送你一匣子湖筆和上好的宣紙,可好?”顧玉青捏了捏小寶粉白的小臉,說道。
小寶瞥了一眼顧玉青放在石桌上的玉鐲,一臉勉爲其難的樣子,說道:“好吧,收着就收着吧,等將來我給我媳婦戴!”
顧玉青怎麼也沒想到,他個四歲的孩子能說出這種話來,頓時沒繃住,“噗”的笑了出來。
小寶翻個白眼,“這有什麼好笑的,我長大了自然也是和我爹一樣,是個大英雄,到時候,我肯定要娶媳婦呀!”一副顧玉青少見多怪的表情。
顧玉青忍着笑連連點頭,“小寶說的極是。”
眼見吉祥和知秋漸漸靠近,顧玉青對姜媽媽說道:“今日我就不多待了,過幾日再來看您。我今日來這裡,您還要替我保密纔是。”
姜媽媽點頭,“奴……”奴婢兩字脫口就要說出,低頭瞥了一眼正仰頭看她的小寶,姜媽媽頓時收住嘴,說道:“知道了。”
轉身離開,顧玉青面上春風浸染的笑容漸漸消失,眼底陰雲翻滾。
這陰雲,既是爲了顧玉禾,又是爲了周慶德。
剛出大門沒走幾步,便迎上趕過來的吉祥和知秋。
知秋瞟了一眼顧玉青身後已經關上的木門,眨着大眼睛問道:“姜大嬸沒說什麼吧?”
顧玉青搖頭笑笑,“沒有。”眼底的陰雲已然散去。
知秋大鬆一口氣,“沒有就好。”
顧玉青笑着看知秋,“怎麼你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知秋一面引了顧玉青往回走,一面低聲解釋,“剛剛只顧着陪吉祥姐姐去茅廁,忘了一件大事。姜大嬸有心給小寶再找個娘,我娘喜歡攬事,先前就答應了姜大嬸,說幫她尋摸一個。我這樣沒頭沒腦的讓你替我去送茶葉蛋,別被她誤會你就是我娘給她找的新兒媳婦。”
說着,知秋不踏實的又問一遍,“姜大嬸真的沒說什麼?”
顧玉青笑着搖頭,“沒有。”
姜大嬸家與知秋家的茶水鋪不過是屋前屋後的距離,說着話,眨眼功夫幾人便到了茶水鋪的門口。
幾句道別的話說罷,吉祥扶了顧玉青上馬車。
因爲車廂底部裝了野豬,知秋家送的一簍子茶葉蛋只好被放在車裡。
馬車搖搖而行,顧玉青倚在靠枕上閉目休息,心裡翻江倒海一般劇烈的翻滾着。
今日從姜媽媽那裡聽到事,實在讓她心神難寧。
顧玉禾……竟不是她的親妹妹。
這件事,她必須馬上搞清楚,片刻都等不下去。
手裡帕子被翻來覆去的擰着,快要擰成麻花的時候,顧玉青突的睜眼,對吉祥說道:“讓黃嬤嬤回來吧。”
黃嬤嬤是母親最貼心的嬤嬤,有些事,她一定知道,就算不是全部知道,哪怕有一點點線索,她也好有個方向去查啊。
顧玉青突然想起那夜在書房和父親說話的場景,提及顧玉禾的時候,父親眼中閃過的那一抹異色讓顧玉青心頭大動。
還有父親說的那番話,父親說,她的婚事已經託付給太后娘娘了,而顧玉禾,父親卻只說讓自己不要爲難,盡力就好。
父親爲何如此說,是不是父親知道,顧玉禾並非親生,所以才如此說的?
可想到母親尚活着的時候,父親與母親圍在顧玉禾左右逗她玩耍時溫馨的場面,顧玉青心中又動搖了自己的想法。
心底沉沉嘆了口氣,父親究竟知不知道呢?重重心事如同瘋狂生長的野草,纏着她喘不過氣來。
吉祥點頭應諾,“送小姐回去,奴婢就動身去豐臺。”
顧玉青沒有說話,只是又緩緩閉上眼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