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生怕蕭恪不願意,顧玉青特特的解釋,“府上地界雖不大,可好玩的東西很多,一樣一樣玩過,足能讓你不重樣的玩上兩三個月。後院還有一個跑馬場和一個習武堂,原先父親常在那裡研習騎射,你若是喜好,定能盡興。”
聽着顧玉青對蕭恪說話時,話音兒裡小心翼翼的呵護,立在顧玉青身後的吉祥與立在蕭恪身後的如意不禁雙雙對視,彼此眼底浮上酸澀。
夫人去得早,先前不知道顧玉禾真實身份的時候,小姐待顧玉禾,簡直細緻入微,那份姐妹之情,遍及京城上下,誰人不知,赤南侯府的大小姐,愛妹如命。
長姐如母四個字,在她身上,淋漓盡致的詮釋,何止如母,縱然當真是母親,也不過如此了!
後來隨着顧玉禾的身份敗露,得知其實另有一個弟弟,大小姐哪一日不是心心念念這素未見面的弟弟。
只可恨,侯爺縱是不再尋丹問藥,可依舊一日不得在府中與大小姐作陪。
這些年……大小姐的日子過得,可謂悽苦。
吉祥如意不禁心頭默默祈禱:上天僻佑,可就讓九皇子是我們大小姐的弟弟吧,表弟也好親弟弟也罷,隨便是哪個都行,別再讓我們大小姐經歷那些痛苦了,且讓她的日子過得舒心些!
這廂吉祥如意神思滾動,那廂,蕭恪在聽到顧玉青提及顧臻時,頓時眼底涌上一副渴望之色,“姑……顧侯爺……顧侯爺常在那習武場舞劍嗎?”不禁問道。
瞧着他眼中濃郁的嚮往之色,蕭煜插話,“是啊,當年顧侯爺教我功夫劍術,就是在後院的習武堂呢,我的馬術,也是在赤南侯府的跑馬場學會的。”
蕭煜一副回憶往事的樣子,眼神微微迷離,偏頭看了顧玉青,又道:“當時我騎馬,她就搬了小板凳坐在牆根下瞧,我騎幾圈,她的脖子就跟着轉幾圈,眼睛一寸不離我。”
提及小時候的事情,蕭煜面上的溫柔,越發的濃厚,“我舞劍,她也搬了小板凳在一側看着,她小時候能吃,胖嘟嘟的小臉被兩隻小肉手一託,明明困得直點頭,還是不肯離開。”
“整整一個夏日,我在習武堂和跑馬場呆了多久,她就帶着小板凳待了多久,細白的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惹得皇祖母一個勁兒的罵我,讓我每日少練習一會,省的把她曬的像煤球,偏偏顧侯爺是嚴師,最是不肯放鬆分毫。”
說着,蕭煜嘴角帶着寵溺的淺笑,目光劃過顧玉青,搖頭道:“可惜這些小時候的事,她一件也不記得了!”
分明前一瞬,還是滿面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幸福,眼底漣漪蕩了一圈又一圈,可下一瞬,蕭煜卻是眸光微動,直直朝蕭恪看去,話音兒才落不過眨眼功夫,當即又道:“能得顧侯爺親自教習,實在人生幸事,你覺得呢?”
深邃的眼睛如同觀察敵人的孤狼,清幽卻又毒辣,帶着一洞察一切的鋒芒。
蕭恪原本沉浸在蕭煜所描述的畫面中,隨着他的話音兒,不自覺的將故事裡的蕭煜換成了他自己,畫面也不再是赤南侯府,似乎時光倒流,又回到那個四五年前的夏日夜裡。
繁星閃爍,天幕倉闊,顧臻抱着他,飛出皇宮高高的宮牆,策馬疾馳,一路急奔直京郊密林之中。
選了一片略微開闊的平坦之地,從扎馬步開始,日復一日,教習他武功劍術。
這一練,便是數年。
從他六歲生辰那日夜裡開始,到如今,他十歲,整整四年,春夏秋冬,從不間斷,哪怕是風雨雷電,白毛風雪,也無法阻擋顧臻去宮中接他,更無法阻擋他每日盼着天黑盼着見到顧臻的那份迫切。
直到後來,在端王作亂的前一個月,顧臻告訴他,從此之後,他的武藝便算是出師了,接下來,他要學習的,便是排兵佈陣。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再也不會被顧臻半夜接走,凌晨送回。
得知那一消息,他心頭悵然失落的,如同丟了母親的孩子……卻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隨性而爲,尤其是他,稍有不慎,不僅僅他,整個赤南侯府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這四年中,軍事的書籍他看的不多,只有兩本,卻是按着顧臻的囑咐,反反覆覆不斷的翻看。
每看一次,都有新的體會和心得,到最後,等他要研習排兵佈陣的時候,那兩本樹上的內容,如同被烙鐵烙在他的心頭腦海一樣,不論需要什麼知識,他只需要打開記憶,去腦中取出來用就是。
故而,再學軍事知識,便是突飛猛進。
在顧臻出征遼國之前,曾給他佈下任務,要他在京都,模擬遼國一戰,等顧臻凱旋,親自驗收他的成果。
想要模擬戰爭,他要做的,就不僅僅是如何排兵如何佈陣了,我方實力如何,敵方實力如何,我方國情如何,敵方國情如何,這其中可能出現的人爲破壞因素都有那些……云云,他皆要考慮在內。
窺測朝堂,便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好在,從他三歲懂事起,顧臻便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教導他如何在宮中自保,如何在宮中生存,如何在宮中做一個被大家忽略的透明人。
這些年,隨着成長,顧臻教的東西,他一樣一樣做的很好。
偌大的皇宮,幾乎無人能夠想起,還有一個九皇子蕭恪。
憑着這份不引人注目,他在宮中行事,反倒方便。因爲不論何時,都不會有人突然去尋他,然後發現,三更半夜,他不在牀榻。
……
蕭恪腦中思緒紛飛,忽的得蕭煜如是一問,猛不防,不禁脫口而出,“能得他的教誨,實在乃人生萬幸。短短几年,卻是銘記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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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不自覺的流露出對那段舞劍習武日子的貪戀。
那些個有顧臻陪伴的夜晚,是他十年的生命中,最爲幸福的夜晚,縱是夜降暴雨,他也覺得繁星璀璨。
得蕭恪如是回答,顧玉青頓時神情怔怔,呼吸跟着就是一頓,他這話音兒,分明是曾經受教於父親的。
正要張口,卻是被蕭煜從桌下一把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