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兒落下,原本有些沉浸在往事中,神情有些靡靡,聽到蕭煜如是問題,慧貴妃微怔一瞬,眉尖挑動,朝蕭煜看過去。
許是外面起了風,被樹枝隔斷打碎的陽光,在她臉上左右搖擺,金線繡織的衣裙上,不時發出一道亮眼的光芒。
到底是宮裡摸爬滾打十幾年的人,僅憑話音兒,便猜測出蕭煜的意圖。
“你覺得,蕭恪身份可疑?”話音兒出口,不禁是壓低了聲音。
蕭煜一怔,對上慧貴妃的眸中,扯了嘴角,點頭,“如果說,蕭恪並非父皇親生,順着這樣的思路去回憶,母妃能想到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嗎?”
原本還想瞞一瞞,等確定了蕭恪的身份再告訴她,眼下,卻也是瞞不得了。
眼底波光,驟然大顫,縱是先前猜測到了蕭煜的意圖,可是等他親口承認,慧貴妃心頭還是突突一跳。
卻是竭力壓制了受驚的心神,只斂了神思,去想當年的細枝末節。
“蕭恪未出生之前,便定下來,將來孩子出生,不論男女,皆是要抱到賢妃跟前養着,那時候,賢妃尚算得寵,在宮裡,幾乎可以與舒妃並肩。”
“所以,縱然是他的生母當時就沒了,於蕭恪而言,似乎並無什麼影響。”
“至於當年那些接生的嬤嬤……”說及此,慧貴妃眉眼細眯,頓了幾頓,深吸一口氣,幽幽嘆出,才又說道:“那些嬤嬤,事後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就都不再宮裡當差了。”
說罷,慧貴妃擡眼去看蕭煜,“無論年長年小,皆都不在了,這一點,如今提起來,的確倒是可疑。”
與自己的推測,幾乎毫無出入,蕭煜當即問道:“母妃可還記得,當年赤南侯夫人生府上小少爺的時候,宮裡派去的接生嬤嬤,是不是參與了蕭恪的接生?”
蕭煜此言落出,慧貴妃驀地眼皮一跳,“你懷疑蕭恪是……”
話未說完,被蕭煜一個苦笑斬斷,“母妃什麼都看的透兒子。”
一句玩笑話,慧貴妃卻是一絲笑容擠不出來,整張臉,前所未有的肅穆起來。
倘若蕭恪當真是當年被端王換掉的那個赤南侯府的孩子……細思極恐,慧貴妃登時就是滿背心的冷汗。
“你這樣說,我倒是記起來,蕭恪的生母,生他的時候,發作的日子要比御醫預算的足足早了一個月,卻是恰好與姑蘇彥同一天!”
“因爲她生的格外艱難,宮裡的產婆嬤嬤幾乎盡數都去了她那裡,只是後來赤南侯府的人來稟,姑蘇彥提前發作,求了陛下恩典,指了宮裡的接生嬤嬤,前去接生。”
“那日,恰好端王在宮裡,原本皇后指了王嬤嬤過去,端王說,成嬤嬤的手藝更好些,當日端王妃生產,就是成嬤嬤接生的,很是順利,皇后便改了人選。”
成嬤嬤,也就是成側妃的母親。
那個將顧玉禾偷樑換柱,送進赤南侯府的嬤嬤。
“只是,等待成嬤嬤再次回宮,蕭恪已經被生出來了,她並沒有再折返產房,若說有人換了孩子……絕不會是她。”慧貴妃道。
蕭煜聞言,不禁面上有些失望。
原本以爲,答案呼之欲出,卻是不成想,到這裡,竟是盡數斷了。
成嬤嬤這條線,算是徹底無用。
她也不過就是幫着端王,把顧玉禾送進去罷了,至於顧家真正的孩子去了哪,她卻是不知曉。
更何況,縱然知曉,他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從死人嘴裡,問出答案來。
一時間,室內落針可聞的靜,空氣如同被漿糊糊住,粘稠成一團,讓人有些喘息沉悶。
片刻後,蕭煜又道:“母妃,賢妃先前既是能與舒妃並肩,怎麼後來,反倒是跟進了冷宮一樣。”
慧貴妃搖頭,面上有些迷惘之色,“這個,我也曾想過,卻是沒有想明白,不過,自從她收養了蕭恪,倒是和端王妃來往密切了些,這些年,雖然她不得寵,可端王妃時常進宮到她那裡坐坐……”
說着話,慧貴妃忽的像是意識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猛地轉頭,看向蕭煜,“端王所謀之事,絕非一朝一夕,端王妃何等驕傲之人,就連皇后,都不被她放在眼裡,怎麼會瞧得上區區一個賢妃,更何況,賢妃性子不算多好,兩人也絕非是談得來的手帕之交。”
蕭煜明白過來慧貴妃的意思,“母妃是說,賢妃參與了端王的謀逆計劃!”眼底泛出精光。
聲音帶着震驚,可隨着話音兒落下,他腦中思緒千迴百轉,卻也逐漸冷靜下來。
慧貴妃點頭,“如若不然,爲何端王妃早不與她來往,晚不與她來往,偏偏她剛剛抱養了蕭恪,她就登門呢!隔三差五的進宮,卻是每每都要到她宮裡小坐片刻,縱然後來,陛下已經冷落賢妃,不再去她宮中,端王妃也一如既往的來。”
慧貴妃說的這個,蕭煜倒是有記憶。
略略思忖,蕭煜道:“父皇厭棄賢妃,該不會是因爲賢妃時常在父皇耳邊,替端王吹風吧?”
是個男人,只怕都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成天說別的男人如何如何,且不說她說的話是好是壞,單單是常常掛在嘴邊,就是個忌諱!
慧貴妃自己也隨着想到了,長長一嘆,“難怪,難怪端王倒臺之後,陛下漸漸又肯去賢妃那裡了。”
說着,嘴邊泛起一絲薄涼的苦笑,帝王之心,永遠的不可窺測,實則是因爲,它太過骯髒!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慧貴妃面上,忽的府上一抹難以忍受的厭惡之情,隨之,捏着帕子的手微擡,在面前揮了揮手中絲帕,似乎是在驅趕什麼。
正說話,慧貴妃的貼身婢女匆匆趕緊來,恭敬且低聲稟報,“娘娘,陛下來了。”
等到皇上進門,慧貴妃與蕭煜已經收斂了情緒,在外室迎接,一眼看到蕭煜,皇上眼中閃過欣喜,張口卻是說道:“你個臭小子,今兒怎麼來的這樣早!”
不及蕭煜作答,一面迎了皇上進內室,慧貴妃一面含笑道:“還能爲什麼,還不是惦記着臣妾這裡的東西,琢磨着給他媳婦掙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