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青暗暗感嘆慧貴妃的睿智。
從皇上他們進門到現在,她其實一直都是清醒的,剛剛發生的一切自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眼下皇上顯然已經對皇后產生懷疑,至於懷疑到何種地步,顧玉青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皇上已經認爲,今日之事乃皇后親手佈下的一個局。
至於皇上是否已經猜到,她纔是皇后局中原本的受害者,尚不肯定,只慧貴妃如此一句,卻是提醒了這位多疑的陛下,在皇后的局中,她慧貴妃亦是要被牽累之人。
再加上先前皇后對董策咬住不放的態度,當時皇后有多堅定的認爲董策就是真兇,此刻皇上對皇后的懷疑便有多肯定。
覷着皇上眼底風雲變幻,顧玉青吸了一口氣,狀似調整了情緒,只聲音暗啞低沉,羽睫輕顫,說道:“臣女與公主從宴席大殿離開後,公主說暫且不想回合歡殿,有些心裡話想要對臣女說,便引了臣女一路散步。”
先前蕭靜毓將顧玉青綁架至湖心小島的密室中,此刻她以此爲藉口引了顧玉青散步,倒是合情合理。
“臣女對宮中的路也並不十分熟悉,走着走着,便是到了沉香閣,公主說有些腿腳痠軟,不如進沉香閣略歇一歇,也好說話,臣女自然從命。”
言及此,顧玉青面上驚恐之色洶涌而上,彷彿隨着她的話音,方纔所發生的事情又重新演繹在眼前一般,捏着帕子的手瑟瑟發抖,蕭煜立在一側,心疼的看着她。
顧玉青正要再開口,皇后忽的一雙眼睛迸射着毒針一般的寒光,直射顧玉青,“顧大小姐要說什麼話,可是要思前想後,考慮清楚了,你說的可不是尋常百姓家的燒火丫頭,而是本宮嫡出的公主,皇家顏面當先,顧大小姐三思。”
皇后鬼使神差一番話,完全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現。
顧玉青心頭頓時一怔,一向心機城府深厚如皇后,怎麼自亂陣腳到如此地步。
她這一番威脅,皇上就算不多疑,也要多疑了,更何況君王本就疑心重。
可憐天下父母心,皇后這是被蕭靜毓的境地逼得心神大亂了吧。
只可惜,面對皇后深沉如水的母愛,顧玉青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誰要去同情那個處心積慮要害自己的人,縱是傻子也做不到,更何況,她又不傻。
皇后語畢,慧貴妃當即說道:“陛下還在,娘娘這是做什麼?”
一語雙關,其中意義可謂深厚,皇上頓時怒不可遏,只是礙着身側還立着一個鄰國皇子,才忍下滿腔怒氣沒有發作。
皇后後知後覺,終於是意識到自己方纔究竟說了什麼,腦中電光火石浮光掠影,頓時面上僅存的一點血色以看得見的速度退下,聰明如她,自然知道她方纔一番話所帶來的後果。
只怕,無需顧玉青說更多,皇上也會堅定不移的認爲,今日之事,乃她所爲了吧。
“撲通”,腿腳一軟,皇后當即嚇得癱坐地上。
冷眼瞥過這位素日端莊得體雍容華貴的一國之母,看着她頭上珠翠所發出的幽冷之光,顧玉青眼角微眯,沉着聲音說道:“臣女與公主剛剛進了合歡殿沒一會,公主便從懷中拿出一個小香爐,那香爐也就巴掌大小……”
說着話,顧玉青一眼瞥到御醫手中拿着銀白色香爐,說道:“就是這個,公主拿出的那香爐,與這個一模一樣。”
楚天鍺心頭猛地一跳。
他給蕭靜毓的,只是一包“魅蠱”香料,而這手掌大小的香爐,卻是他自己所用的,並沒有一同給了蕭靜毓……
心頭的不好預感越發濃烈,楚天鍺意識到,事情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偏離了預定軌道,可能,宮宴還未開始,就已經偏離了。
只是,究竟是誰操控了這一切,將他原本的計劃打亂不說,還把這計劃的設計者,他,蕭靜毓,皇后一同裝在翁中。
有這樣強大的對手,他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恐懼如同無邊的黑暗,蔓延上來,緊緊將楚天鍺包裹。
若說先前皇上的盛怒讓他害怕,卻也沒有怕到肝膽欲裂的地步,畢竟,他是鄰國皇子,當朝陛下再怒,也不敢把他真的怎麼樣,大不了對南越發舉進攻,他卻是能安然無恙返回南越。
可眼下……那份逼人心魄的恐懼纏的楚天鍺透不過氣來。
顧玉青清幽目光滑過皇后,掃過楚天鍺,才復又徐徐說道:“就在公主剛剛要將香爐點燃,大門猛地被人推開。”
“進來的人可是他?”蕭煜指了楚天鍺,怒道。
顧玉青點頭,“是他。那時臣女在內室,公主聞音,讓臣女且稍安勿躁略坐,她起身迎了出去,見到他,公主便與他低聲在外室嘀咕幾句,臣女聽不得不真切,也不知究竟是說了什麼,只是不過眨眼功夫,他便滿面怒色從外間衝了進來。”
說着,擔憂心疼的目光看向吉祥,吸了口氣緩緩嘆出,又收了目光繼續回稟,“他滿身戾氣直逼臣女身前,臣女的婢女吉祥怕他對臣女不利,當即將臣女護在身後,他卻是一言不發,出手對吉祥就使了殺招,吉祥雖是會些皮毛功夫,可哪裡是他對手,三兩下,吉祥便被他打到在地。”
“再然後,臣女也被一掌劈暈,就再也不知道後面發生什麼了,再睜眼,就是方纔。”顧玉青提着一口氣說完,言畢,像是再也無力支撐一般,靠在椅背上,瘦弱的身子溺在那裡,格外的惹人憐惜。
蕭煜柔聲在她耳邊說道:“你放心,吉祥沒事。”
顧玉青略略點頭,卻是無力說謝。
顧玉青話音落下,楚天鍺指着顧玉青鼻子,幾乎是咆哮道:“你爲何污衊冤枉本王,難道就因爲在宴席大殿本王對你父親幾句不算尊敬的話,你就要用如此歹毒的方法害我?我何時來過這沉香閣,分明就是你胡說!”
顧玉青一番話,簡直說的楚天鍺暴跳如雷。
他還從未見過一個人能把謊話說的逼真到如此地步。盛怒驚慌畏懼之下,楚天鍺眼角肌肉突突直跳。
顧玉青雖無力,可回視楚天鍺的目光卻是咄咄,“我是不是胡說,殿下心知肚明。殿下做過什麼事,難道你不知道?”
顧玉青的眼神,分明是另有所指,幽深如同黑暗的沼澤,楚天鍺焦躁的心猛地就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