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慧貴妃三人扶着舒妃到了太后牀榻邊上,端王爺皺了眉頭看過去。
皇后冷笑回視端王爺,“舒妃被王爺嚇得昏厥,王爺該不會連讓舒妃休息一下的胸襟也沒有吧!”
端王爺登時一聲冷哼,目光挪開,不再看她們,幾個柔弱宮妃,能翻起什麼浪來。
更何況,此次宮宴,這些妃嬪的孃家人幾乎全部都來參加,舒妃的兄長又手握兵權,他沒有必要爲這些細枝末節去得罪他們,平白給自己增加阻力。
目光劃過太后已經漸漸發烏的臉,端王爺眉心略蹙,轉瞬將他陰鷙的目光落向皇上,“太醫說了,母后是身中劇毒纔會如此昏迷不醒,皇兄若還有一絲良知,就交出解藥吧。”
他字字緊逼,從一開始便一口咬定,太后中毒皆由皇上而起,此時更是將誅心術發揮的淋漓盡致。
在他的蠱惑下,躁動的人羣越發不安。
經此一番,皇上反倒是從盛怒中漸漸平靜下來,沼澤深潭一樣的目光鎖定在端王爺面上,繞開他挖下的坑,只冷聲說道:“爲了今**宮,你早就謀劃多年了吧,何必廢話!”
端王爺見皇上並不就着他甩出的太后中毒的話題繼續下去,心中頓生幾分不甘。
他原本還想將這氣氛再渲染幾分,讓天下人深深記住,他不是謀朝篡政,不是逼宮篡位,而是爲母報仇除去暴君,他只是順天意應民心,此舉着實無奈。
可惜,皇上似乎看破了這一點,沒有再給他機會。
沉水一樣的面上涌出一抹悽苦的笑意,道:“皇兄果然不肯救母后一命,那就休怪臣弟不客氣了。”說着,端王爺擡手一揮,登時便有禁軍層層從水榭周圍暗處涌出,將水榭爲了個水泄不通。
宮燈照在他們腰間已經出鞘的鋼刀之上,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那些從宴席大廳跟過來的官宦家屬經受不住這份逼人氣勢,頓時人羣大亂,哭聲叫聲呵斥聲連成一片。
皇家宮院,一時間倒成了修羅場一樣的地方。
皇上朝混亂的人羣中蹙眉掃過一眼,面上卻沒有涌現端王爺所期待的那一抹震驚、慌亂、失措、駭然……任何一抹端王爺所期冀的情緒,都沒有出現。
面上鎮定的如同無風吹過的湖面,皇上冷眼看向朝端王爺走去的禁軍統領,這個他將自己的生死都交由他負責的統領,冷聲說道:“你也背叛了朕?”
本應是怒氣滔天,皇上卻是說的格外平靜。
這讓端王爺多少心中有些打顫,不禁朝皇上深深看了一眼。
他這個皇兄,素來陰狠多疑,眼中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有人背叛,怎麼此時反倒是……
難道他早就料到自己會逼宮,已經做出萬全準備?想及此,端王爺不由身上浸出一層冷汗,原本勻順的呼吸也有些紊亂。
深吸幾口氣,端王爺兀自搖頭。
不會的,絕不會,自己計劃縝密,沒有分毫可以泄密的地方,他絕不會知道的,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禁軍統領彷彿是覺得虧對皇上一般,並不敢直視皇上眼睛,而是低頭垂眸,說道:“皇上弒母殺兄,臣不能眼看天下蒼生由暴君統領,臣實乃順應民心。”
“順應民心?”皇上頓時大笑,笑過,鋒利的目光掃過禁軍統領,轉向一側的大臣們,在他們的面上一一審視,幾乎是咬牙說道:“還有誰,有誰也覺得朕乃暴君,由他替朕坐上這把龍椅,乃是民心所向?”
皇上言畢,卻無人敢有動作。
皇上嗤的一笑,縱是眼下局面似乎一切於他都不利,語氣裡還是帶着睥睨天下的味道,說道:“時至今日,他連朕的禁軍都能控制了,朕已經是孤家寡人……”說及此,皇上話語一頓,轉頭看了一眼他身後與他同仇敵愾的兒子們,又道:“朕有的,只有朕的這些兒子們,你們還有什麼可忌憚的,不妨讓朕死個明白。”
端王爺眸光一閃,接話道:“皇兄多心了,其實只要皇兄肯救母后,臣弟還是臣弟,皇兄還是皇兄,臣弟一向心甘情願屈居皇兄之下……”
他還想再繼續抹黑皇上給自己頌德,卻被皇上身後的蕭煜一語阻止,“你就不要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了!若動手,請早!”說着,轉臉扭向一旁的大臣,用手中佩劍直指他們,“你們,有誰和他不是一夥的,趁早劃清界限,免得一會動起手來,刀劍無眼。”
彷彿是爲了配合蕭煜一般,在蕭煜話音落下,蕭鐸手中長劍“嘶”的劃破長空,泛着盞盞銀光,直直朝人羣飛去。
頓時人羣大亂,凌亂中不自覺的便分成了四隊。
一隊朝端王爺靠攏,無疑便是這些年端王爺處心積慮所培植的黨羽,餘下三隊,一方望着蕭禕,一方望着蕭鐸,一方則目光堅定的看向皇上,這一隊,不是任何人的勢力,只忠心耿耿於皇上,儘管此時端王爺與端王妃紅口白牙字字誅心,他們依然選擇相信這位他們追隨了多年的皇上。
皇上目光掃過向端王爺靠攏的那幾個人,眼中涌上殺意,“籲,原來是你們幾個!逆臣賊子!”
“這天下不是皇上一人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皇上暴虐,我等自然要爲百姓擁護新君。”皇上話音落下,端王爺一方立刻便有大臣尖着嗓子叫出。
正在此時,一個青衣小太監一路小跑,跌跌撞撞朝水榭奔來,許是因爲他要稟的事實在重大,在上臺階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直直朝端王妃摔去,還好旁邊一個大臣及時扶了他一把。
那小太監卻是連一聲謝都來不及說,便滿頭大汗直奔端王爺,目光從皇上身上顫顫巍巍滑過,對端王爺說道:“王爺,宮外京衛營的人說,非得要見了王爺令牌才肯出兵。”
說着,他大喘一口氣,又道:“不過,王爺府上的府兵已經將各位大人的府邸包圍。”
隨着他最後一句話落下,在場賓客除了與端王爺一夥的那些,餘下無一不臉色大變,義憤填膺朝端王爺看去,“王爺這是何意!”
不用端王爺回答,自然有人替他作答,“王爺怕幾位大人站錯了隊,認不清方向,提前幫各位將道路選好。各位不需多做什麼,只要對今夜的事保持靜默,家中老小自然相安無事,不然……”
不然怎樣他卻是沒有說。
只是,這樣的話,也不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