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皇后若有所指的目光,慧貴妃當即心頭一緊,明白過來。
眼瞼微垂,長而捲翹的睫毛遮掩了眼中情緒,了無痕跡的扯了扯蕭煜的衣角,朝地上瞥過一眼。
蕭煜心領神會,立刻便擡腳上前,彎腰將那泥人兒撿了起來。
又默不作聲的轉身從那宮女手中的托盤裡拿起另外兩隻泥人,“啪啪”兩聲,將那兩個泥人兒的腦袋也掰了下來。
他這一舉動當即惹得滿殿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就連蕭鐸也滿面不解的朝蕭煜看過去,他要幹嘛!
一直垂眸的蕭禕偏頭擡眼,目光投向蕭煜,目光滿是深沉晦暗。
“臭小子,你做什麼!”皇上也搞不懂他這個向來任意妄爲的兒子要幹嘛,指了他的鼻子說道。
蕭煜行事向來我行我素,混賬慣了,被皇上怒斥也渾不在意,反正他幾乎是日日都要受皇上耳提面命一番,早就耳朵磨出繭了。
拿着手中三個被毀了的泥人兒,笑嘻嘻說道:“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說的一點都不正經,可皇上聽着卻是心頭一暖。
素日他極寵蕭煜,明知他不學無術紈絝不羈實在是混賬的厲害,可蕭煜的舉動總就能讓他感受到人間冷暖。
人在高處不勝寒。
尤其是帝王,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位,睥睨天下坐擁九州,可他唯獨享受不到真情。
後宮佳麗三千,哪一個不是爲了榮寵纔在他面前討喜承歡。
唯獨蕭煜,萬綠叢中一點紅,那樣獨特的存在,總能給他孤寂的心裡一絲溫暖的光亮,讓他在享受帝王特權的同時,還能擁有一些正常人才能擁有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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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溫情,於他而言,於每個皇帝而言,都是奢侈品。
來之不易,他當然要仔細珍重。
心頭微溼,只是面上怒氣還在,皇上哼了一聲,“胡鬧!”
蕭煜卻是笑道:“父皇,等兒臣回府,將這三個泥人兒打碎了和在一起,然後重新再捏三個出來,這樣,我們彼此身上就都有對方的氣息,多好呀。”
一直沉默的皇后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細光,倏忽不見,面上含笑,對皇上說道:“原來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說着,一聲感嘆,“陛下當真好福氣,有四皇子這樣孝順的皇子。”
皇上一怔,被皇后特意說的深情的那八個字感動的一塌糊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怒氣全消,再加上又是慧貴妃的生辰宴,不好給她添了黴頭,皇上便只不悅了瞪了舒妃一眼,此事揭過不提。
舒妃的孃家人登時長鬆一口氣,才驚覺,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冷汗將衣衫打的透溼。
蕭鐸扶着舒妃起身落座,接下來的時間裡,舒妃如坐鍼氈,舞娘們水袖長舞,腰姿曼妙,她卻只覺得頭暈目眩,兩耳發鳴。
時不時朝皇上望上一眼,皇上不是在和皇后低言,便是在與慧貴妃母子說笑,刺的舒妃雙眼發疼。
好容易熬到宴席散了,舒妃一刻不停的扶了宮女回自己寢宮,蕭鐸本欲留下在皇上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可惜舒妃一手緊緊攜了他,無奈,只得陪了舒妃一同離開。
倒是蕭禕,當着皇上的面,認認真真給慧貴妃磕了個頭,“方纔人多,不好給娘娘磕頭。”說的誠心實意。
宮女扶着皇后一路回到寢宮,忍不住問道:“方纔多好的機會,娘娘爲何不趁機除了舒妃?”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陰翳的冷冽之色,哼笑一聲,沒有回答,卻是轉而問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女兒蕭靜毓,“你說爲何?”
蕭靜毓略略一個沉吟,說道:“如今局勢尚未明朗,雖說母后私下選定了四皇兄,可到底日後變數如何誰也不知曉。況且,以此一事,讓舒妃和二皇兄更加記恨慧貴妃與四皇兄,以此消彼兩敗俱傷,豈不更好。”
皇后聽着滿意含笑,頷首點頭。
一旁宮女忙笑道:“到底是長公主和娘娘心有靈犀,奴婢笨拙。”
皇后但笑不語,蕭靜毓閃閃眼睛,陪着皇后用過一盞茶便起身告退。
一出皇后殿宇大門,蕭靜毓便問身側的青紅,“讓你辦的事可都是辦妥了?”
青紅垂眸答道:“公主放心,已經辦好了。”只是說話間眼底劃過的異色與她面上的畢恭畢敬極是不符。
蕭靜毓呵的冷笑一聲,面上戾氣畢現,說道:“走,我們去看看。”
青紅應諾,扶着蕭靜毓離開。
慧貴妃那邊,賓客盡散,皇上有心要給慧貴妃體面,便留了董家的人晚飯,讓她們且陪慧貴妃說話,蕭煜心下惦記着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的顧玉青,只略陪着坐坐便告辭離開。
董策自然是要與蕭煜一同出來。
另有董雪若嚷着身子不舒服,先行告退,董策原本是要送她回府,被她直接拒絕後,便跟屁蟲似得跟在蕭煜身後。
“你找什麼呢?”走着走着,董策就就得蕭煜不對勁兒,頓足拽了蕭煜的衣裳問道。
因着董策已經知道他對顧玉青的心思,蕭煜也不避諱他,四下掃了一眼,見無人,便低聲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從頭到尾,顧玉青都不在。”
蕭煜一提,董策這纔想起,似乎是這樣的,擰眉一思,說道:“許是中途有什麼事又折返回去了吧。”
不過,這話說了,他自己都不信。
這可是慧貴妃的生辰宴,明知皇上對慧貴妃看重,聰明如顧玉青,怎麼會做出這樣得罪人的事情來。
心思滑過,董策面色微變,朝蕭煜靠近一步,聲音壓得比蕭煜都低,說道:“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語氣一頓,補充道:“失足落水?”
蕭煜頓時一拳將他打開,黑着臉說道:“去你大爺的,你才失足落水呢!”
董策肩頭吃蕭煜一拳,立刻哭喪着臉捂着肩頭說道:“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分析嘛,我說的也不無可能啊!”
蕭煜此時心急如焚,最是聽不得這樣的話,一面兀自擡腳繼續四處照着,一面瞪董策一眼,“不無可能個屁!”
董策咧咧嘴,“你還皇子呢,這樣爆粗口!”
蕭煜立刻一雙眼睛刀子似得射過去,“我不僅會粗口,我會會粗手,你再念叨,小心頭上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