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孃,你這貧血太嚴重了。”齊悅坐下來,看着被丫頭小心扶着躺下,又蓋上厚厚的毯子,塞上手爐腳爐的二夫人,直接說道。
她皺起眉,想着方纔拉着二夫人手的冰涼,再這麼近距離看着那不正常白的面容。
二夫人經過這一番佈置,才稍微緩了口氣過來,看着齊悅一笑。
“月娘真的是神醫啊。”她含笑說道。
齊悅乾脆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仔細的看了甲牀,又審視面色,擡起手微微扒了下她的眼瞼。
好像比她想的還要嚴重,齊悅心中微沉,但面上不顯。
“嬸孃,讓我看看你的腿。”她說道。
在她做這些動作時,二夫人一直是含笑不語,任她行事。
此時聽了她的話,一旁的丫頭採青有些擔憂。
“少夫人,我們太太怕冷,這掀開毯子衣裳的…”她忍不住說道。
“沒事。”二夫人含笑對她說道,一面看向齊悅,眼神溫柔,“這是月娘的好心。”
齊悅衝她點頭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話,看着採青掀開毯子,裙子,露出一雙白皙的腿。
看着齊悅皺了皺眉頭,二夫人微微一笑。
“我老了,嚇到月娘吧?”她說道。
齊悅笑了,看着眼前這雙腿,雖然浮腫,肌膚乾燥,帶着老態,但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
“哪有,嬸孃的腿長得真好看呢。”她說道,一面伸手輕輕的按揉二夫人的腿。
二夫人神情微微一怔。看着齊悅神情有些恍惚,似乎透過齊悅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你…也是這樣說嗎?”她喃喃道、
齊悅沒聽清,擡起頭看她。
“嬸孃說什麼?”她問道。
二夫人回過神,抿嘴一笑。
“我說我老了。還有什麼好看難看的。”她說道。
“誰都會老。誰也都有年輕的時候,不能因爲老了,就抹去曾經美麗的事實啊。”齊悅笑道,示意採青給二夫人蓋上,“再說嬸孃還年輕呢。”
二夫人還沒四十歲吧,這年紀擱在現代也是正青春呢。
她坐下來,微微想了想。
“嬸孃..”
“月娘..”
二人同時開口,話一開口,又互相看着笑了。
“你先說。”二夫人笑道。
“嬸孃吃飯不行吧?”齊悅問道。
二夫人沒料到她問這個。笑了。
“是,我吃得少。”她還是乖乖的答道。
“最近基本上不吃什麼呢。”採青忍不住說道,看着齊悅帶着幾分期盼。
她看出來了。少夫人真的是在給二夫人看病,少夫人的事她自然也聽說了,雖然覺得太匪夷所思,但架不住事實擺在這裡由不得她不信。
齊悅哦了聲點點頭。
“睡得如何?”她又問道。
“還好。”二夫人答道。
“什麼啊,根本就沒怎麼睡過。”採青急忙忙說道。
二夫人看了採青一眼,收了笑。
“去拿盛哥兒昨日帶回來的電心來。”她說道。
採青知道這是要打發自己出去,帶着幾分委屈低下頭,應聲是。
“嬸孃別忙活,我不吃,才吃過飯出來消消食。”齊悅忙說道。
採青還是出去了。
“嬸孃。平常常常頭暈吧?”齊悅便接着問道。
二夫人對她一笑,拉過她的手拍了拍。
“多謝你有心了。”她說道,“我的身子我知道,不用費心了。”
這話齊悅可不愛聽。
“怎麼能不費心…”她就要爭辯。
二夫人打斷她。
“不說這個,你不來。我也正想去看看你。我聽說你在那莊子裡遇了害?”她帶着幾分擔憂問道,“你快和我講講。是怎麼回事?”
這消息都傳到這邊了?按理說這種家醜常雲成他們應該封鎖了,不過二夫人畢竟是一家人,這種事告訴她也不爲過。
齊悅便和她說了。
二夫人神色沉沉默默思索。
“我也查着呢,定要把這作惡的賊人找出來。”她慢慢說道。
她的聲音輕柔,但此時說出這話來聽在耳內卻很有力度感。
“不用,嬸孃別操心了,常雲成…世子爺查着呢。”齊悅忙說道。
“我知道他查着呢。”二夫人說道,微微的喘了口氣,“我就怕他查不出什麼..”
“怎麼會..”齊悅笑着搖頭,那小子性子頑劣,不是個什麼好人,但惡人一向由惡人磨纔是,應該能查出來,要不然也太廢物了,白擺出那麼牛氣哄哄天下一切事盡在掌握中的姿態….
齊悅不由抿嘴笑。
看着齊悅的笑,二夫人神色微沉。
“他能查出來?他要是能查出來,就不會纔剛有頭緒就着了一把火,將那圈的婆子丫頭燒死了。”她慢慢說道。
齊悅聽了很驚訝,不過驚訝的卻不是二夫人期望的那個。
“火?是秋桐院的那場火?”她問道。
那日一把火燒了她的希望,事後也沒力氣閒情卻打聽怎麼着的火,只知道侯府的秋桐院附近得重新修整。
“在秋桐院關着人,結果半夜着了火,屋子裡的丫頭婆子都燒死了。”二夫人說道,嘴邊一絲冷笑,“哪有這麼巧,就要問出來了,人死了。”
“死人了?”齊悅的關注點再次與二夫人的違背了,她吐了口氣,“這裡的人命真不值錢…”
太可怕了,說死就死了。
二夫人看着她,放棄這個話題。
“月娘,你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她問道。
“沒什麼事。就是過來讓嬸孃看看,我挺好的,免得嬸孃擔心。”齊悅笑道。
二夫人的臉上浮現欣慰的又有些激動的笑。
“好,好。”她拉着齊悅的手。“我看到了。我放心了。”
採青的聲音在外響起。
“太太,大少爺和世子爺來了。”她說道。
二夫人和齊悅都有些意外。
大少爺自然是二夫人的大少爺,來自己母親這裡不算意外,但常雲成也來了?
採青的話未落,常雲成和常雲盛已經掀簾子進來了。
“母親,聽說大嫂來了?”常雲盛面帶驚喜激動,一面邁步一面問道,一眼看到站起來的齊悅,忙上前施禮。喊了聲大嫂。
齊悅看這個年輕人,中秋的時候見過兩面,倒還有些印象。
然後她的視線落到在常雲盛身後慢步跟過來的常雲成。
他穿着家常的淡青交領袍子。梳着黑金腰帶,一條暗青斗篷搭在手裡。
他並沒有看齊悅,似乎屋子裡沒有她這個人,將手裡的斗篷扔給上前接的丫頭,便直接衝二夫人行禮問好。
齊悅暗自撇撇嘴,也不再看他。
這邊常雲盛一臉激動的看齊悅。
“大嫂,你果真剖腹救了那黃公子?”他問道。
齊悅笑了笑。
“其實,是劉大夫的功勞,要不然也救不活的。”她說道。
“大嫂,你真的切開黃公子的肚子啦?”常雲盛不關心這個。問道。
齊悅點點頭。
“是,不過沒那麼大,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就是一條小口子。”她伸手粗略比劃一下。
這就足夠讓常雲盛驚歎不已了,就連二夫人也有些驚訝。
“竟然切開肚子能不死?”他激動的來回踱步。“切開肚子能不死。那日常看到有些人割了腿腳什麼的,都還要死要活的…”
齊悅哈哈笑了。
“那不一樣的。”她笑道。也不知道該怎麼給他解釋。
所幸常雲盛也不要解釋,他只需要確認這個事實就夠了。
“天啊,大嫂竟然還是神醫。”他激動的笑道,搓着手,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出口成詩,談笑機敏…”
他反覆重複這幾句話,說的齊悅和二夫人都笑起來。
“世子爺,你簡直福氣太好了,娶了大嫂!”常雲盛乾脆伸手一把拍在常雲成肩頭,大聲感嘆道。
常雲成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頓時憋住了,原本木木的神情變得豐富起來。
驚訝尷尬惱火甚至還有一絲羞意一閃而過。
按照他該有的本性,此時脫口而出的自然是嘲諷,但他張了張嘴。
“幾年不見,力氣見長了啊。”他吐出這麼一句話,伸手撫了撫肩頭,看着常雲盛。
齊悅沒繃住,哈哈笑出聲。
常雲成終於將視線落在她身上,帶着幾分警告。
齊悅衝他咧嘴一笑,又伸手掩嘴。
看着這二人的神情,二夫人臉上的笑慢慢的收起來。
求證過剖腹療傷的常雲盛很快被人叫走了,父親不在了,作爲家中的長子,庶務來往等等事項都由他負責,因此很是忙碌。
“世子爺,跟我到書房吃茶可好?”臨走時他邀請常雲成,擔心常雲成在這後宅裡不自在。
常雲成搖頭。
“出來一會兒,這就走了,你忙你的吧,改日再喝。”他說道。
常雲盛便不再說什麼賠罪幾聲就去了。
二夫人不說話低頭喝茶,齊悅不知道說什麼也沒說話,常雲成自然更不會主動開口,屋子裡一陣沉默,氣氛很是怪異。
在這沉默中,常雲成站了起來。
“世子爺要回去了?”二夫人放下茶杯,和顏說道,不待常雲成答話,就喊丫頭婆子們,“好好的替我送世子爺,再將前日得的那一包血燕給夫人送去。”
常雲成站在原地只得施禮告退。
這邊齊悅站起來,卻並沒有邁步。
常雲成看着她,垂在身側的手不自主的攥起來,終於開口和她說話了。
“你還不回去嗎?”他悶聲說道,帶着幾分不悅,“嬸孃身子不好,你別叨擾她太久。”
齊悅哦了聲,的確是,二夫人明顯是精神不好,她便要開口告退,二夫人先開口了。
“月娘再陪我說說話,我有些身子不舒服的事正好請教請教她。”她含笑說道,看這常雲成,“你先回去吧,替我向你母親問好。”
常雲成垂在身側的手放開了,衝二夫人拱手轉身便走了,沒有再看齊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