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
龔大夫回頭看董林。
“你的師侄女?”他問道,猛地想起什麼,“你不是隻有一個師兄?那就是說是你師兄的弟子?你師兄不就是….”
“是,是永慶府千金堂。”董林說道,面色亦是驚訝,但驚訝中更有些確定。
看,看,這種治病的法子,這女人從哪裡來的?自然是劉普成教她的!那劉普成會,自己爲什麼不會?是因爲師父果然…
“那她莫非就是那個…”龔大夫忙說道。
話沒說完,外邊有年輕公子跑進來。
“伯父,陳家說,齊娘子已經來了,您見到了吧?”李槿說道。
李大老爺也反應過來了,轉頭也去看董林。
“是,她就是永慶府千金堂的齊娘子。”董林點頭答道。
李大老爺一跺腳。
“快追。”他喊道。
怎麼就這麼混亂呢!
從哪裡來的這麼亂七八糟的稱呼,董林的師侄女!德慶公家的座上賓!永慶府千金堂的齊娘子!瞧瞧惹出的這誤會!
屋子裡的其他人也回過神,亂哄哄的涌出來。
李桐還在門外垂頭跪着,見叔叔伯伯哥哥們從屋子裡衝出去急惶惶的走了。
出什麼事了?
李家人追出來的時候,齊悅已經坐着車走遠了。
被李家毫不客氣趕出來的事,齊悅沒任何感覺,悠悠閒的掀着車窗看外邊的街景。
“那病是治好了?”阿如問道。
“差不多吧,抽了氣,再加抗炎治療,應該就沒問題了。”齊悅說道,滿不在意的說道。
“那,你怎麼不,給他們解釋一下?”阿如百思不得其解。終於忍不住問道。
就說呢,進京之後,自己這個覺得很熟悉的齊娘子,現在看起來又有點不熟悉了,總覺得跟以前又不一樣了。
齊悅轉過頭衝她咪咪笑。
“解釋?我不想解釋,我爲什麼要解釋?我只想,治病。”她說道。
阿如愣了愣。
“就是說,娘子就是治病。至於他們信不信,就不管了。”她說道。
齊悅含笑點頭。
“對啊。”她笑道,伸手拿起一旁的小絹扇,這是陳氏送的,京中很流行,幾乎女子們人手一個,她搖了搖,“我不是和你說了嘛。”
“說什麼?”阿如不解問道。
“這就叫..範兒。”齊悅微笑說道。
阿如忍不住抿嘴笑了,伸手推她。
齊悅這次錯肩躲開。
“吃一塹長一智。”她笑道,“你沒推着。”
阿如大聲笑了。乾脆兩隻手都伸過去。
走在外邊的兩個侍衛聽着車中女子咯咯的笑,不由對視一眼。也笑了。
李家的人沒追上齊悅,因爲他們直奔德慶公府去了,到了那裡才知道,原來這齊娘子不住在這邊,而是在陳氏的舊宅裡,於是呼啦啦的一羣人又趕到這邊,這一番折騰。齊悅早已經在家繼續被陳氏又是洗又是薰的接着打理了。
“不就是看宮殿嗎?宮殿不會在意我什麼樣吧?”齊悅笑問道。
兩個保養極好的僕婦用線一一的絞去她身上細細的汗毛,連耳朵後都不放過。
陳氏含笑在一旁看着。
“娘子,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女人家,要時時刻刻注重儀表的。”一個婦人笑道,一面端詳齊悅,稱讚,“娘子長的可真好,瞧瞧這肌膚柔潤白晰,跟日日用上好的珍珠粉似的。”
“謝謝。”齊悅笑道。
謝謝?僕婦到愣了下,不是應該害羞嗎?謝謝,是什麼意思?
正說着話,門外有人跑來遞上帖子。
“李閣老家請齊娘子去瞧病。”下人一面回道。
“不是去過了嗎?”陳氏皺眉。
齊悅點頭。
“誰來的?”她問道。
“是李閣老的嫡孫,李大公子。”下人說道。
不認識。
齊悅擺擺手。
“他們家是一個叫桐少爺的人最先請的我,讓他們回去好好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別搞錯了再鬧出誤會。”她說道。
李大公子連門都沒進就等來這麼一句話,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有李懷慶在,李家誰人敢慢待?
不管什麼人家,名帖遞進去,不管人在不在,先請進客廳再說。
但這家竟然…
“這裡只有我小姑姑一人獨居,我小姑夫早亡…”一旁的陳家子弟忙說道。
這倒也算說的過去,李大公子心內稍微好了點。
只是這齊娘子的話….
難道嫡長少爺來請,還比不得那個庶子嗎?
“方纔在咱們哪裡有了誤會,想必心裡不悅。”陪同的子弟低聲說道,“還是回去再說吧。”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他們是來求人了,不是被人求。
李大公子點點頭,帶着一衆人急忙忙的又走了。
李家的人聽了這話,有些無語,大家都是人精,哪裡不明白這位齊娘子的意思。
誤會?什麼誤會?人家這擺明不給他們面子,而是要給李桐的面子!
這小子真是走了什麼運氣了!
“去,讓他去。”李大老爺發話道。
一羣人開始找李桐,找了一圈沒找到,然後纔想起還在李懷慶門前跪着呢。
此時天色已經矇矇黑了,李桐還在角落裡,沒人讓他起來,他也不敢起來,只得忍着痛跪着。
“哎呦少爺,快,快,起來。”門外跑進幾個下人,帶着前所未有的討好的笑過來攙扶。
李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起來,擁着往外走。
又怎麼了?
呼啦啦的涌到李大老爺屋子前,第一個站過來的是父親。
“還能走嗎?”他繃着臉問道,目光落在李桐的腿上。
雖然繃着臉,但對李桐來說也是大大的意外。
父親什麼時候在乎過他的腿…
“能,能。”他忙結結巴巴說道。
“不能走,坐車啊。”有位叔叔對於李桐父親的話很是不滿。
不就是你們四房請的大夫嗎?拽什麼啊?
李桐嚇了一跳。
是要..要趕自己出去嗎?
“用我的車。”李大老爺說道。“快去吧。”
李桐覺得呼吸停滯了下。
什麼..什麼?
李桐暈乎乎的被架上車,一直到出了門他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自然也不是傻子,誰請不是請啊,況且誰請也比自己請要有面子的多,但這齊娘子卻說出這話,很顯然是特意給自己面子。
他想起範藝林的話。
“信齊娘子,準沒錯,那可真是保平安升官發財的。當初永慶府癘疫初起,齊娘子就對那些不信她的人直接斷言,不信她者死,結果呢,自然也證明了這一點,不聽她的不信她的,可真是沒好下場…”範藝林得意洋洋的說道。
那時候李桐聽在耳內,可跟範藝林的感受完全不同,甚至很是反感。
不信你就得死?神佛也沒這樣霸道吧?
這女人看來及其不好相與啊。
此時此刻看來這女人還真的是不好相與,但心裡卻覺得暖洋洋的。爲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因爲自己是受益的那一方嗎?
這也許就是人的劣根性,那些被所謂的違背道德被指責的行徑。如果是給自己帶來得利的話,就成了可以忍受甚至歡呼雀躍。
李桐一時喜一時嘆氣,糾結中車很快到了陳氏的宅子前停下來。
正如大家所料,李桐順利的進去了。
做完一套護理出來,夜晚燈下的齊悅比上一次見更讓李桐驚豔,慌得他眼都不敢擡一下,只怕擡頭看了會失態。
“是我不周到。讓齊娘子受了誤會。”他深深施禮說道,“所以這次特來賠罪,還請齊娘子救我祖父。”
“我叫你來。就是爲了給你說一下病人的病情。”齊悅含笑說道。
李桐愣了下。
“畢竟是你請的我,我自然要和你交代一下。”齊悅說道,“你祖父是胸源性氣腹,發病原因應該是吃雞蛋噎到,然後造成腹腔遊離性氣體。”
這一通話說的李桐一頭霧水一句沒懂。
“你不需要明白我說的什麼。”齊悅自然知道,摸着椅子扶手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治,事實上我已經治好了,接下來呢,就是要靠抗炎藥來對症了,最多七八天就應該沒事了。”
李桐這個聽懂了,又是驚訝又是歡喜。
這就治好了?
但他可不敢詢問,忙施禮道謝,再次邀請齊悅上門。
“這個不急,你家有那麼多大夫在,病症不妨事,我明日有事,所以今日不能再去你們府上了,如果明日歸來的早,我會再去看看的。”齊悅說道。
所以還是沒請來…
李桐又暈乎乎的回去了,將齊悅的話講給焦急等待的衆人聽,李家人很是無語。
這位齊娘子也太託大了吧?
龔大夫等還等着見齊悅,有無數的話要問呢,沒想到等來這麼一句。
什麼叫這個不急?什麼叫你家還有那麼多大夫在?
這個女子,把他們當什麼?當學徒雜工助手嗎?
哦我治好了,餘下的這些小事不急的事,你們來就行了!
太狂妄了!
“什麼事能比治病救人更重要?”龔大夫沉聲說道。
“就是,在李閣老的病前,什麼事都是屁大的事!”另一個忙符合說道。
雖然粗鄙,但聽起來還是很舒心的,也是事實嘛,你一個鄉下來的大夫,在這京城有什麼事啊。
屋子裡的人都點了點頭,董林也是嘆息,一副後輩子弟不爭氣的無奈。
“什麼叫治好了?哦這就治好了?這怎麼就叫好了?”又一個也憤憤道,指牀上的李閣老。
李閣老給予他迴應,轉過頭。
“我要吃東西…”他啞着嗓子慢慢說道。
此言一出,大夫們集體無語。
這幾天來,是李閣老第一次開口要吃東西。
丫頭們頓時驚喜不已,陪坐在牀邊的李老夫人更是喜極而泣。
“好了好了,謝謝觀音菩薩。”她顫巍巍抹淚說道,一面又忙問大夫能不能吃。
龔大夫最終深吸一口氣,轉身認真查看了李閣老。
“略進些人乳吧。”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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