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霽寧一點點的更白了臉色,他本就白皙得毫無血色般,此時,更是讓人不忍去看的白!他想象過顧謹諾在這樣的家庭裡,在這樣的生活中,會遭受多少的打擊,會奮力抗爭過多少的命運安排,卻想不到……
肖予敬暗暗嘆氣,不動聲色的站到了顧謹昀身旁,伸手輕輕的攙住了他,顧謹昀。肖予崇大步上前,一把攥緊唐峻衍胸口的衣服,雙目眥裂!
顧謹昀輕輕閉目,字字清晰:“她親眼看見過我從尚有光線入目到完全失明;親眼見過我發作起來狠命撞頭恨不得死;甚至,親眼見過我因爲突然發病而心跳驟停。”
言霽寧抱緊了懷裡的顧謹諾,顧謹諾雙目緊閉,她困極,已然睡着。
“家裡火災,她親眼目睹;媽媽車禍去世,她親眼看見慘狀;她固執的相信我不會死,或者說是固執的不肯接受我總有一天會病死的事實。所以,她恐火,恐黑,恐靜,恐病。她敏感偏執,因爲那麼多年來的莫名隱忍和堅強,她甚至會有莫名其妙的症狀和脾氣。”
“唐峻衍,我妹小諾這樣的女孩子,太苦,太累,太倔強,毛病太多,你還是別要了。”
唐峻衍頓時面無血色!
“敬子,”顧謹昀勉強笑笑,“抱歉,要麻煩你扶我一下。”
肖予敬穩穩的扶着他,再叫肖予崇:“蟲子,我們回家。”
肖予崇狠狠一拳砸在唐峻衍耳邊的牆上:“唐峻衍,你給我記住!”
言霽寧抱着顧謹諾,肖予敬兄弟扶着顧謹昀一起離開了。
劉圓圓扁扁嘴巴,看了看臉色很不好的唐峻衍,委屈的說:“又不是我三哥的錯……”
唐峻衍緩緩站立,不經意間,才發現,離他不算遠的那裡,田甜站着,甜甜的笑。彷彿發生的一切與她無關,彷彿一切理所當然,又彷彿,她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是在等他。
唐峻衍突然一陣心灰意冷,淡淡一笑:“是啊,不是我的錯,可是,是我導致的後果……”
劉圓圓語塞。
“圓圓,你說,你三嫂還會要我嗎?”
劉圓圓小心翼翼的問:“那,你還要三嫂嗎?”
唐峻衍淡淡一笑:“我要啊,可是,我要她,她就會回來嗎?我要她,就可以不理田甜嗎?”
劉圓圓瞟了一眼還在一邊笑得甜膩死人的田甜,嘀咕着:“我覺得你完全可以不理她,都多少年了還理她!”
唐峻衍狠狠的握了握拳頭,又閉了閉眼睛才說:“圓圓。”
劉圓圓忙雙手交疊捂住了嘴巴:“好的我安靜!”
拎着旗袍下襬小跑溜走,回了自己辦公室,才突然想起來,剛纔她都沒顧得上和肖予敬說句話呢!劉圓圓托腮,雙眼桃心狀迷離。不過,我的肖予敬怎麼看都是最帥!
顧謹諾回了家,肖家兄弟因爲時間不得不離開歸隊,叮囑言霽寧有什麼一定要通知他們。
言霽寧陪着顧謹昀守了顧謹諾一夜。
無眠的一夜。
顧謹諾一直在睡,睡得很沉。可她一夜都是做夢,夢囈連連。時而尖叫,時而哭泣,時而哀求,時而罵人。
言霽寧以爲她受到驚嚇會發燒,很多人不都是這樣嗎,受到嚴重驚嚇會發燒。可顧謹昀說,不會發燒,只會發冷。
發冷。
暖空調開到了三十度,只穿單衣的言霽寧一身是汗,連顧謹昀也都微微冒汗的暖氣,顧謹諾蓋了兩牀被子仍是冷得打抖,一下一下的打顫,還一下一下的,或是哭,或是叫,或是喊。
言霽寧記不得那一夜顧謹諾到底說了什麼喊了什麼哭了什麼,他忙着給顧謹諾喂水,安慰她,哄她,順着她的話迴應她。
汗流浹背。
大腦茫然。
顧謹昀眼睛看不到,沒法做些什麼,全靠言霽寧一晚上的盡心盡力。可他的盡心盡力,讓他更是恨絕了唐峻衍。
肖予敬兄弟也一夜難安,十多分鐘就一條微信過去,詢問情況,顧謹昀一一用語音回覆。
只是,肖予敬得到的回覆微信,每一條,都轉發給了唐峻衍。末了,總會加一句:你覺得如何。
顧謹諾一覺清醒,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面前的顧謹昀臉色青白,言霽寧的臉色慘白,兩人都是滿臉疲色。
顧謹諾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才發現全身軟綿,摸了摸腹部,空空的,餓。
垂眸想了想,她擡起頭,笑得陽光燦爛:“是不是等我做飯呀?”
言霽寧輕輕的削了下她的頭:“還用說,餓死了!我們連早餐都是外賣!”
顧謹昀笑着握了握顧謹諾的手:“睡得太久了。”
再拿起手機,語音微信:“小諾起來給我們做飯吃了。”
肖予敬笑着說:“多吃點。”
轉身,給唐峻衍發了條信息:終於醒了,你覺得如何。
每一次最後一句“你覺得如何”之後,他用的都是句號。唐峻衍聰明絕頂,當然能看懂——肖予敬是問他,你打算怎麼樣。
可是,唐峻衍的懸了一夜的心落了下來,仍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昨晚,他連給給顧謹昀一個電話都不敢——沒錯,是不敢,不敢!
他終究是虧欠了顧謹諾,而且,無法補償,田甜對她的傷害,一次兩次的,都無法補償。
顧謹諾讓自己不去想之前的那個田甜送給她的意外,不能想。
她一場夢魘纏身的沉睡,不想再要。
她夢見了顧謹昀一次一次的病危,她看着他痛苦,卻在一邊無可奈何,甚至連靠近都沒有辦法,不遠不近的距離,伸出的手再遠,也和顧謹昀一尺之遙。
她夢見那場火,吞噬了所有的火,所有人都說她是剋星,她也這麼想,可是她不想離開媽媽和哥哥,很自私的不願意離開。在夢裡的她,一次一次讓他們受苦受災,痛苦無奈。
她夢見媽媽的那場車禍,和當時一樣的,她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能怎麼辦,只能抱着媽媽大哭,喊着媽媽。和當時不同的,媽媽……消失了,消失在那灘濃稠的血中,不知所蹤。
她夢見了從小,多少人問她父親是誰,她倔強的抿嘴不語。多少人說她和顧謹昀是野種,她也是倔強的抿嘴不語。
她夢見媽媽一次一次的日夜操勞,數着錢,給哥哥買藥,可是,哥哥還是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她還夢見了唐峻衍。
唐峻衍摟着田甜,居高臨下,蔑視着她:“如果不是因爲老爺子覺得你看着舒服,你以爲我和你會有這樣的協議?你哥?不過是協議的中心,我的要挾而已。不過,說起來,你也就只有哄老爺子開心這麼一個作用了,我能救活你哥,已經是恩賜!”
田甜甜甜的笑,卻惡毒的說:“你愛我的衍哥哥?你傻啊?你憑什麼愛衍哥哥?衍哥哥又憑什麼愛你?不自量力!”
一次次的她想要醒過來,卻無能爲力。分明已經聽到了言霽寧和顧謹昀的呼喊,卻無法醒過來,那種煎熬,人間地獄。
言霽寧跟着她廚房裡走來走去,洗米下鍋,洗菜,切菜……
“小諾,在唐仁國際辭職吧。”言霽寧突然說。
顧謹諾切菜的手一頓,隨即點頭:“好。”
“到我公司來,你足以有能力在我Spe*ing集團當設計師。”
顧謹諾呵呵笑了:“我要求很高的哦!”
言霽寧溫和一笑,滿眼寵溺:“工資嘛,當然不能比同能力的一樣高,但是,可以在家上班,這樣你覺得如何?”
顧謹諾沒有作聲,安靜的放下刀,走到洗手池洗手。
言霽寧臉色白了白,哪裡不對嗎?刺激了她?
顧謹諾洗乾淨手裡的菜汁,擦乾了,才走到言霽寧面前,突然展開笑顏,踮起腳尖擁抱了他:“言霽寧,謝謝你!”
言霽寧緊張的讓她擁抱着,他摸不透她的意思,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或者是別的什麼,討厭他了?
顧謹諾能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爲什麼,對他,對言霽寧,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她會這樣全身心的信任他。
她輕輕放開言霽寧,眼裡帶淚,笑顏如花:“我願意,在家裡上班。”
言霽寧鬆了口氣,揉揉她的發頂:“好。那就下週開始?”
“嗯……”顧謹諾故作思索,“我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
“幫我辦理唐仁國際的辭職手續。”
言霽寧點頭。
吃過飯,言霽寧等兄妹倆睡了午覺起來,帶着他們出去吃了飯後纔回了公寓。
常楊拎着一堆文件在他公寓等着,還一直在處理着他能處理的公事。
“阿寧啊,言總啊,好多事情呢!”
言霽寧打開酒櫃,拿出一瓶二鍋頭:“擱着。”
常楊驚訝的擡頭:“什麼?”
“擱着,先寫一份辭職信。”
“辭職信?”
“對。小諾的,辭去唐仁國際工作的辭職信。”
常楊只好點頭:“好。”
言霽寧突然又改口:“算了,不用了。”
偏要強硬辭職,你唐峻衍能怎樣?
言霽寧一襲長風衣踏入唐仁國際,前臺被嚇了一跳。見過言霽寧很多次,從沒見過如此戾氣十足的言霽寧!不,那甚至是,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