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諾有喜有悲,喜的自然是顧謹昀最終可以擺脫病魔,悲的則是現在的顧謹昀,滿頭的繃帶,上面還有些滲血,臉色無比蒼白的躺着,虛弱的樣子,讓顧謹諾害怕他會就這樣透明的消失不見。
“哥……”
“哥。”
兩人同時的低喃,他們相互看了眼對方,顧謹諾默默低頭,唐峻衍嘆氣,把她的頭往自己懷裡壓進去:“來,我抱抱你。”
顧謹諾悶悶的說:“不要。”
“可是我很想抱抱你。”
“我不想。”
唐峻衍輕輕拍着她的背,嘴硬的女人,明明已經伸手環住了自己。
唐峻衍抱着她,自己原來有個親哥哥,這個親哥哥就是顧謹昀,親哥哥還被自己給打傷了剛剛結束手術,這件事情讓他心有餘悸。他其實根本不太能明白當時怎麼就和言霽寧動起手來,他到現在纔想起自己當時爲什麼去的玉色咖啡廳!
離開的言霽寧,回想起這堪稱“如在夢中”的事情,同樣的,纔想起自己爲什麼去的玉色咖啡廳!
這個認知讓他不禁打了個冷戰,樑薰不費吹灰之力,到底做到了什麼?甚至,差點讓顧謹昀死於非命!
而,唐峻衍和言霽寧,都纔想起,他們發覺倒在地上的是顧謹昀時,離他們不足兩米遠的,那個女人就是樑薰!
太可怕了,言霽寧不寒而慄!
其實並不是樑薰有多聰明,而是她充分的利用了人心。利用得不露痕跡,甚至還能讓他人沒辦法找到她的不是!
言霽寧還帶着血口子的臉,蒼白着,漸漸露出一絲詭異得讓人毛骨悚然的笑……
顧謹諾一把推開了唐峻衍,站起來,壓低了聲音:“你的好樑薰,你的好一個樑薰!”
唐峻衍沉了臉:“我會讓她付出代價的!”然後摸摸鼻子委屈的說,“她不是我的,從來都不是。我的女人只有你,諾諾,你要記得。”
蘇淺淺當晚沒有回去,她每隔半個小時會來檢查一下。每次進來,她都會無比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的叫“諾諾”,再無比冷豔的哼唐峻衍一聲,外加一聲“小三”,氣得唐峻衍牙恨恨又無可奈何。
午夜三點多,蘇淺淺仔細檢查之後,伸了個大懶腰,才說:“可以了,我可以回家睡覺去了。”
顧謹諾怔了怔,又明白了什麼,壓着興奮顫抖聲音問她:“淺淺,你、你、你的意思是?”
蘇淺淺笑睨她:“平安度過術後危險了,恭喜你哥哥!”
顧謹諾狠狠的在她臉頰親了下:“謝謝!”
蘇淺淺餘光看着唐峻衍,很高興他此時的表情不是嫉妒顧謹諾親了她,也不是在意顧謹諾抱了她——而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蘇淺淺離開之後,顧謹諾抓着唐峻衍的手,興奮的低低的一直不停的說:“脫離危險了!哥哥脫離危險了!他會好起來的,會好的!好了之後就可以造血幹細胞移植,然後可以救活他這輩子都能好好的了,再也不用……”興奮的說到這裡,顧謹諾溼潤了眼睛,聲音也哽咽起來,“再也不用擔心他會死了……”
唐峻衍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溫柔的點頭,沒有說話。顧謹諾太需要傾訴了,以前的日子,不敢說,不能說,怕說了之後自己會崩潰,怕說了之後自己會絕望。而現在,傾訴的發泄,才能釋放一直以來的絕望。
顧謹諾含着淚笑了笑,坐下,握着顧謹昀的手:“唐峻衍,雖然哥哥一切都還好,雖然過後,等他這次的傷好了之後,你可以救他。可是唐峻衍,他到現在爲止,手術做過了三十一次,貼着頭皮髮際線的全是手術後留下的疤痕,哥哥從來不把頭髮剪短至額上,就是因爲這些交錯的刀疤。他到現在爲止,化療了九十五次,身體從來都是虛弱乏力的。他曾經有過三次的心跳驟停,五次的呼吸暫停。因爲嚴重的癌痛導致偏頭疼不斷的撞擊導致有過很多次的昏迷,最嚴重的時候,曾經七天八夜不曾醒來。他每天都要吃一副中藥,十九片藥片和六顆膠囊,從未間斷。”
唐峻衍安靜的聽着,一邊聽,心裡如被刀絞,寸寸疼,寸寸深。
顧謹諾說完,轉過頭,眼神清澈又帶着哀求的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慶幸他還活着,直到現在。所以……所以……”
唐峻衍一把抱緊她:“諾諾,我懂,我懂。”
他怎麼能不明白,從顧謹昀五歲到現在的三十一,長長的二十六年裡,無論是顧謹諾的媽媽,顧謹諾,甚至是顧謹昀的堅持?
顧謹諾媽媽的堅持,是母愛,顧謹諾的堅持,是兄妹情——可這些親情,都是沒有任何血緣的。
顧謹昀的堅持,不是爲了活下去,不是爲了有朝一日找到唐家,而是僅僅爲了讓媽媽和妹妹安心。
唐峻衍怎麼能不懂?
“最苦最苦的時候,我和媽媽喝水填肚子,哥哥也只能喝很稀很稀的稀飯。最累最累的時候,八天的不眠不休的守護。最怕最怕的時候,心跳呼吸都沒了的短短的十分鐘裡,全世界都灰暗的恐懼……唐峻衍,謝謝你,謝謝你是他的親弟弟!”
從此我可以再也不用在恐懼擔憂中生活,再也不會夢見哥哥死掉,再也不會在夢裡哭着醒來。
“謝謝你,謝謝你的媽媽,謝謝哥哥,謝謝你們的堅持不懈!”
聽到這,顧謹諾一拳捶向唐峻衍的胸口:“你幹嘛和言霽寧打架啊你?有毛病啊!你們是貓和狗嗎,見面就打架?能文明點嗎?你們都打了幾次了你們?”
唐峻衍哼了聲:“就算是貓和狗,我也是厲害的那隻!”
顧謹諾……
真是沒救了!
唐老爺子一大早急匆匆就到了醫院,顧謹昀還沒有醒過來,他捧着家譜,讓唐峻衍看。
“這是唐家家譜,你們這一代,我沒有寫進去,也許是因爲還不甘心,不甘心小繁的被遺棄,不甘心唐仁國際的未來只有你一個人。”唐老爺子的語氣全是感慨。
唐峻衍打開了看,唐業辰,唐老爺子的那一頁,寫了許多年輕時的豐功偉績。父親那一頁,寫了父親的創業,寫了母親的賢惠,寫了他們夫妻倆的共同的事業。
再往下,已經沒有多寫。緊接下去的那頁,,最上面寫的是“唐峻繁”,寫了出生時間生辰八字,再沒其他。再下去,纔是唐峻衍,也只有生辰。
唐峻衍合起家譜,沒有多說什麼。
顧謹諾搖頭:“我哥是不會願意改姓氏的。”
唐老爺子一聽,急了:“爲什麼?他是我的孫子!”
一說完,他又想起其實顧謹昀根本不知道自己把真相說了出來,頓時又黯然神傷,“那麼多年過去,他連讓我說出他的身世的機會都不給我,更何況一個姓氏呢……”
“小諾,你媽媽有沒有說過,她領養了他回家,他對他的家他的家人怎麼說?”唐老爺子問顧謹諾。
顧謹諾點頭,說過的。媽媽不止一次的感慨過,關於這件事情。
哥哥太聰明,聰明得讓多少健康的人都嫉妒。
“唉,我抱你哥回家時,你哥只記得自己五歲,記得自己生日,卻記不得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家在哪裡,哎呀,竟然會什麼都不記得。”顧謹諾的媽媽感慨着,會抱住顧謹昀,“可憐的孩子,是因爲被嚇到了嗎?”
想來,顧謹昀怎麼可能忘記而唯獨記得生日呢?分明是因爲,不願意記住而已。
顧謹昀從來都不曾忘記唐家的點點滴滴,所以,他對唐老爺子還有恨卻又有親情的牽掛,對唐峻衍有兄弟之愛所以可以原諒他傷害過顧謹諾。
唐老爺子又紅了眼圈,連連點頭,悔恨自責:“怪我,怪我……”
顧謹昀醒來,將近中午,睜開毫無焦距的雙眼,皺着眉頭,伸手要摸發疼的頭。
“哥,別摸。”顧謹諾輕輕的攔住他的手,溫柔的說,“傷口會疼,別摸。”
顧謹昀閉起雙眼,一會,睜開,緩緩笑了:“被兩個打架的大小孩砸傷了?”
唐峻衍俯下身,聲音不禁有些哽咽:“哥。”
顧謹昀不禁好笑:“怎麼,說你大小孩不高興了?”
唐峻衍難抑心裡的百感交集,哽咽着又一聲:“哥哥。”
顧謹昀一怔,臉色的笑容漸漸淡去,聲音清冷:“唐業辰,你不守信。”
唐老爺子哆嗦着嘴脣:“我、我……”
唐峻衍清了清嗓子:“哥,當時,你被……你被下了病危,所以老爺子才說出來。”
言下之意,唐老爺子是迫不得已,不想如果他有三長兩短的,還不能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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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謹昀淡淡的說:“病危之下,我也是顧謹昀,和唐家沒有關係。”
唐老爺子哆嗦着,卻無言。
顧謹諾忙握了握他的手,輕快的告訴他:“哥,你知道嗎,你的病可以完全好,唐峻衍可以給你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你可以完全好!”
顧謹昀卻笑:“所以,我該是慶幸,唐業辰說出了我的過去的身世,我纔有機會把病治癒嗎?”
顧謹諾忙又握了握他的手,還沒說什麼,顧謹昀又淡淡的說:“就算是這樣,要慶幸的,也是你和媽媽那麼多年的對我的不放棄,我纔有命活到今天,等到這樣的技術把我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