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事情搞砸了。”莫言一身勁裝打扮,洗去一臉灰塵,顯得身姿挺拔,精神煥發。
書桌前,一個華服男子聽到話,手中的筆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把最後一筆寫完,將筆放回墨硯上。看都沒看莫言一眼,剛離開書桌,立刻有丫鬟上前,有的捧了一個水盆給他洗手,待他洗完立刻有人遞上趕緊的毛巾。一連串動作做完,一杯熱茶已經悄然放在桌子上了。
“這回又是因爲什麼事了。”弘方挑起那狹長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覺得驚豔。
“安慶侯府的芸娘子當面出來放言,落了李二夫人的面子,怕是……”莫言自然不敢正面去打量弘方,只是默默地垂眉低嘆,除了過身的世子妃,這世間只怕再有女子能站在世子身邊而不被他的光芒所掩蓋。
“宋芸?”弘方眉頭微蹙,想了一想,“她不是嫁人了嗎?”
“回世子爺,那個許嫁的是長女宋茵。”莫言回答。
弘方嘴角顫了一下,冷笑道:“把宋芸的名字從名單上劃掉,這樣野蠻的潑婦沒資格進王府。”王妃擬了一份世子妃的候選名單,裡面就有安慶侯府的名字,他還以爲安慶侯府的人選是宋茵。“既然如此,讓他們消停吧,只怕李家誰都不會答應了。”
被宋芸這麼一攪和,就算有心上李家相看也都會打退堂鼓,如果安慶侯府還執意要和李家結親,免不了讓人懷疑居心用意了。
“還有,把李韶華的名字寫上去。”弘方忽然有種想認識一下這個李五娘。
先是幾招拳腳功夫讓他吃驚,不過莫言倒凌家確實有請拳腳師傅在家,負責教導家中郎君。所以在凌家養大的韶華會點招式,弘方也就不足爲奇,畢竟只當是小娘子貪玩。可是安慶侯府的人來說,韶華長了一臉麻疹,嫌棄的態度赤果果地擺上來。弘方先也是極爲反感,就是端得再花容月貌,長了麻疹也就足夠讓人倒胃口了。
念頭一轉,他從未聽說韶華是個麻子臉,而且早不長,晚不長,偏偏就在安慶侯府的人上門相看時就“過敏”了。讓莫言去打聽,得到的結果也是韶華從來都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不見長過什麼奇怪的東西。弘方對這個爲逃避安慶侯府的相看,而不惜自毀形象的娘子,來了興趣,故意讓人走漏風聲說韶華面長紅斑,不能見人。
只是,沒想到,這消息才一傳出去,便以訛傳訛,變化了各種版本。李家的不動聲色讓弘方覺得悻悻時,興勇伯府便派人偷偷遞了東西進李家,這下讓弘方興奮起來。
“世子爺,這李五娘只怕身份不夠。”莫言有些吃驚。
“讓你寫就寫,身份夠不夠不是你說的。”他有些期待看到李家和興勇伯府的態度,這一定很有趣。弘方笑得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眼睛閃亮得讓人覺得不安。
莫言不敢頂嘴,只好默默爲韶華默哀,從淨因寺那一面之緣,他對韶華還是有些許好感的。
“你若沒事,盯緊點那邊的開工,別耽誤了大皇子的時辰。”弘方斂起了玩笑的表情,換上一臉嚴肅,和莫言提起正事。“若是缺什麼,儘管回來說,一定要周全,不得馬虎。還有,日子是定在下個月二十六?”
莫言也立刻恭謹起來,“是的,日子定在二十六日,據說二皇子府也看得這一日。”
弘方微微吃驚,瞳孔微張,然後嫵媚地笑開了。“這下可就有好戲看了。”
也不知道皇帝想的是什麼,原本說要立儲的,結果話一轉,等弘弋成親後就下旨,把兩人都趕出宮,另立門戶。如今,兩個皇子府都選在同一日進宅大喜,這京裡的達官貴人們就有得忙活了。
……
“你要去哪裡?”綰華頭也沒擡,出聲就喝住了正準備偷偷往外溜的韶華。“給我回來坐着,看書,寫字,繡花,練琴,隨你選一樣。”
韶華垮着一張小臉,欲哭無淚的樣子看綰華認真地在繡一件枕頭套,整個都是甜蜜幸福的新嫁娘模樣。藩家已經來信定下日子,一等出喪,藩家就直接上門提親,拿定一類的風俗就全免了。
因爲普安有個土風俗,如果已有婚約在身的,無論年紀大小,喪事的百日內都要完婚,名曰沖洗。新媳婦還得進門披麻戴孝,而洞房夜則要推到期喪後,這叫守孝。若是沒有婚約的郎君娘子,能在期喪後一年內完婚的,也是大喜之兆,正所謂去陳迎新,新人接替,意味着家族生養不息,福澤綿長,百代相連。
淩氏自己孃家也在普安,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開始督促綰華繡嫁衣枕被,還忙着讓人給她打幾套面頭首飾,做四季衣裳。
這原是要大張旗鼓來做的,但由於藩家還未出喪,所以淩氏也只好低調地進行。但她臉上的表情可一點都不低調,嘴巴都快裂到耳朵後去了。
也慶幸如此,之前宋芸鬧的那一茬並沒有讓淩氏的壞情緒持續太久,她一心就撲到大女兒的婚事上。
綰華也因此不再出門,而韶華只能陪着乖乖在家,甚至連碧梧軒都不讓隨意出去。
韶華委屈地扁着嘴,又不是她要嫁人,幹嘛連她也要連帶受罪。“三姐姐,讓我出去透透氣吧,我都快憋死了。”一開始韶華還認命地去綰華屋裡裝乖巧,過了幾日,發現淩氏並不搭理她,韶華立刻像從岸上躍入水中的游魚,鮮活亂跳起來。
“初荷,把窗戶開大一些,你們娘子覺得太悶了。”綰華知道韶華這兩天打漁三天曬網的性子,所以每天早上都過來守着她,一邊繡枕套,一邊和她嘮嗑。
忽然覺得越來越放心不下韶華,藩家說好了一除喪就上門提親。可是在綰華眼裡,韶華還是懶散不長心眼的孩子,她真擔心若她出門以後,韶華不知要闖多少禍。從來都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能安心地享受衆人誇獎,如今她除了自己,還時不時要擔心韶華,便是錦華她都沒如此煩惱過。
“五娘子,要不我給你扇扇風吧,這天氣是夠悶的。”含章捂嘴偷笑。
“不勞了。”韶華急忙推脫掉,看初荷幼菡也都躲在一旁偷笑,忍不住嘀咕:“三姐姐,你這麼把我像看犯人一樣,那以後你出門怎麼辦。”這幾日,綰華對她的“諄諄教導”比容嬤嬤數落她的還要多,她都快要懷疑是不是綰華吃錯藥了。
“那我就推了好了,直到你聽話,我再嫁人。”綰華一本正經地說。
“別、別啊,我會被姐夫罵死的。”韶華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惹得綰華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三姐姐,我又不是混世魔王,也就是和宋芸有過爭執,平日裡見了誰都喜笑顏開,哪會闖禍啊。”
綰華鄙視地瞥了一眼,“你回家這些日子,比我十六年來闖的禍還多,你還不知足嗎?”
“哪有!”韶華誇張地大叫,“崔媽媽說過,三姐姐小時候可沒少把祖父的鬍子,還有偷爹爹的鞋襪,這些要加起來,怎麼都得多過我。”
被戳到軟肋,綰華臉上一紅,故意板着臉教訓,“那是多久遠的事了,我跟你說的事現在。”看韶華嬉皮笑臉,綰華抿脣道:“我不知道你和嫣娘打了什麼主意,可興勇伯府……”
“興勇伯府是咱們攀不上的,對吧?三姐姐,你這句話都說了不知多少遍了。咱現在不提這個,反正阿孃都說了,在我及笄之前,不再相看,所以三姐姐就別擔心了。”如今有蘭芝和興勇伯夫人給她當後盾,韶華覺得自己俘虜嚴愷之指日可待了。
綰華看她一臉無所謂,也不知怎麼和她說,只幽幽地嘆了口氣,繼續繡花。
“三姐姐要是擔心,不如擔心嫣姐姐吧,說不定咱們還能成一家人呢。”韶華一點都不擔心綰華出嫁後,她在家會無聊,周嫣若是能嫁進李家,她的日子就會更有趣起來。“嫣姐姐瞧中二哥哥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三姐姐每天都困我在家,我連過問一聲都難。若是耽誤了嫣姐姐的好事,責怪起來,我可不負責。”
綰華驚訝得張大嘴巴,“嫣娘怎麼會看上他。”
“三姐姐,這可是咱家的哥哥,怎麼就看不上了。”韶華拍額哀嚎,“這不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嘛,我瞧着正好。嫣姐姐自己說了,忠義侯夫人是聽她的,只要她覺得好,也就沒問題了。嫣姐姐讓我問問二哥哥的心意,要是能成,說不定今年咱家就雙喜臨門了。”也有可能是三喜臨門,也不知劉家最後的決定是什麼。
“瞧你把嫣娘都帶壞了,還說沒有!”綰華有些惱火。
“嫣姐姐的性子是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的。”韶華嘟着嘴,“難道明知嫣姐姐喜歡二哥哥,你也不願意幫她嗎?明擺着自己喜歡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爭取一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若是沒喜歡的人,那也就算了,反正始終是要嫁人,挑個順眼的湊合過日子就得了。
既然已有心上人,君未娶,我未嫁,有什麼不能可以爭取的。
綰華看着手上已成模樣的鴛鴦出了神,怔怔不知說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