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辛子萱從中磨合,李勳卓的事很快就有着落,正巧軍中急需採購一批棉衣布鞋,問李勳卓若能備齊貨,到時讓他直接往涼城送,其他包括上報的事再交由辛茂山處理。這可把李勳卓夫妻倆給高興壞了,立刻就去籌備,好在南邊上來的貨還沒找到買家,便立刻轉上川北。
入冬的時候,連着下了幾場冰雹,原本大好的天氣用來曬被子棉衣最合適。結果落空不說,緊接着就起風,川北的風不比中原,更不能和京城比,大風後就是大雪。若是下雪還算好些,最怕是回春雪融,氣溫才真正冷到讓人受不了。若是報朝廷,再調配,只怕夏天都要到了。
韶華不忘提醒李勳卓,多帶些江南一帶的特產,包括茶葉上去。就算川北的人不要,涼城的人也會喜歡,更何況還有不少西域胡商。爲了謹慎起見,李勳卓決定親自送過去,淩氏一開始不肯,擔心山長水遠李勳卓吃不慣。可是李勳卓卻執意,說這次無論如何都得自己前去,纔算對定西將軍有個交代,況且他還打算做長遠。
最後,淩氏在李勳卓的溫聲哄騙只好答應了,免不了是要各種叮囑。
而李閣老聽說這件事,沉默了足足有半刻鐘,然後嚴肅地打量着他:“你要清楚,你若是走上這路,以後八郎可怎麼辦?”雖說現今天下對商人並不歧視,但畢竟士農工商,商還是落了最後。李家也是在京裡折騰了許多年,才換得李閣老爬上如今的地位,但還是有些人會嘲笑他們是晉商起家。
“請爹爹放心,我只是跟去拜訪,這回將軍幫了咱們這麼大一個忙。雖道他與大哥是親家,可橋是橋,路是路,這人情不能這麼說了算。往後我會讓崔家的去跑,他還有他兩個兒子的人品,爹爹也是清楚的。”對於李勳卓的說法,李閣老很是讚賞。
猶豫了片刻,李閣老捋了捋鬍子,微微頷首,算是默許了。
“你說這是五孃的主意?”李閣老忽然提到韶華,讓李勳卓有些驚詫,他連忙恭敬地回答:“我老丈人早年曾與我說過,那時五娘也纔出生不久,我覺得川北天高地遠,還是求穩地好,便沒提起。如今又虧得定西將軍這門親事在,否則也絕沒如此輕鬆。五娘自幼跟在老丈人身邊,想來是聽多了,纔會提起這事。”
李閣老點點頭,卻不開口,足足等了半柱香,才道:“讓她有空多些過來,容嬤嬤也當我的面誇過她。”言下之意,我對這個孫女很滿意,但是對她不熟悉,所以要讓她多來走動走動。
李閣老的話讓李勳卓高興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了,連聲應是。
可是當事人卻沒那麼高興,自從見識了自己姐妹的才學,韶華心想就算她從頭學起,怕也學不到她們的十分之一。只是那一回李閣老並沒認真考她功課,也夠讓她打起十二分精力去面對。這要是單獨面對面,她只怕露出馬腳,讓李閣老發現她其實沒有旁人說得那麼好,那可就丟人了。
淩氏催了幾次,韶華總是打着哈哈,一有閒暇就拿起琵琶練曲,藉口容嬤嬤讓她新學的。
“聽說將軍喜歡壽眉和祁紅,爹爹不妨也帶一些吧,算是謝禮。”韶華隔三差五,總不忘給李勳卓提點,讓李勳卓哭笑不得。“我覺得這謝禮不貴多貴在能投其所好,纔是正經。”
“現在倒是會古靈精怪了,讓你去泰和園一趟,你不是說頭疼,就是肚子不舒服,你一個小娘子怎麼有那麼多事。”李勳卓對韶華的寵愛讓其他人都有些吃味。
最吃味的自然是錦華。
向來是她才得李勳卓寵溺的對待,現在李勳卓對綰華笑的時候都比對她多,更別說是韶華了。
“五姐姐是怕被祖父考功課吧。”想到韶華會的詩書還不如自己多,錦華的心裡纔好過一些。“上一回,祖父讓五姐姐背一篇魚子論,五姐姐緊張得好幾回都背不下去,還是我和三姐姐幫忙給接上的。”
韶華瞪了她一眼,居然掀她糗事。那一次她不但背不上,還因爲太緊張,差點軟了腳,趔趄了一步。還好她下盤站得穩,纔沒出糗,可也夠讓她無地自容了。
“七娘,在爹爹面前說姐姐的壞話,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相對於錦華,綰華還是習慣把同胞妹妹列到自己陣營來,總之敵人的敵人就是我方的朋友,能讓敵人出糗的亦是我方的戰友。
“三姐姐聽錯了,我哪有說壞話。”錦華此刻無比怨恨蘇氏爲什麼不多生幾個,至少不會輸在數量這麼尷尬的位置。
“好了,姐妹之間別計較太多,要和睦相處纔是。明日我出去,你們姐妹幾人要好好相處,不許給你們母親添亂!”李勳卓板下臉,三個女孩都乖巧地答應,這讓他覺得十分受用。本該就是妻妾和睦,子女孝順的家庭。
錦華卻不這麼想,她只知道在得知李勳卓要離家好一段時間,恐怕要到除夕才能趕回來時,蘇氏哭了整整一宿。
倒不是因爲捨不得李勳卓離家,也不是怕他在外吃苦受凍,而是李勳卓若離開,這個家就完全是淩氏說了算。前些日子蘇氏終於還是忍不住寂寞,再裝不了委曲求全,體貼大度,大冷的天氣楚楚可憐地站在路口等李勳卓。人是等到了,也把自己給凍病了,李勳卓心疼地把她送回浣思苑。蘇氏一邊周身發抖,一邊強顏歡笑,非要讓李勳卓回熹園,說自己只是太想他才忍不住想看一眼。
蘇氏本就長得我見猶憐,如今又是生病,還是因爲太想念他而偷偷跑出來才凍病的,這讓李勳卓如何能放得下。蘇氏在李勳卓夫妻面前都很少說重話,更不會擺譜,所以讓人覺得她永遠這麼柔弱不驚風。
韶華好奇地問過淩氏,如果蘇氏一直都這樣子,那在沒擡姨娘之前是怎麼給李勳卓當丫鬟的,李老夫人不可能會讓一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帶着李勳卓身邊吧。
淩氏咬牙切齒地罵道:“據說當年她可是出了名的體貼活潑,又懂風情,你爹爹就是這麼被迷了心眼。”
韶華心中腹誹,這隻能說蘇氏的演技強,手段好,索性沒折騰出什麼逾越規矩的幺蛾子,也就算不錯了。
說起演技,韶華藉口幾次身體不適以後,終於被綰華看不下去,硬拉着她去泰和園,說她再逃避就直接去李閣老面前戳穿她的謊言。韶華自然不敢放肆,只好乖乖地跟了過去。
“祖父,我和五娘來給您請安了。”綰華帶着韶華走進去,看到李閣老微睜眼皮,打量了她們一眼。綰華忙把韶華拉過來,笑盈盈地說道:“祖父,您可得好好說說她,上回您讓背書,她記不住,就不好意思起來。我還以爲她是害怕被祖父考功課,結果是在練曲子,說是要彈給祖父聽。”
韶華猛地擡頭,直勾勾地望着綰華,這又是哪一齣,把她賣之前麻煩先說一下好吧。
“彈曲?”李閣老提了精神,翻身坐了起來,看着韶華問道:“昨日七娘纔過來給我彈了一曲《漢宮秋月》,今日你要來彈什麼?”
韶華這才知道,原來錦華已經來打過頭陣,而且看來是效果不錯,否則綰華也不會這麼急着拉着她過來。
“五娘,你快把你最近練的曲子彈給祖父聽,祖父覺得好,興許還能帶你進宮去。”說着,初荷抱着韶華的琵琶走上來,把韶華弄得一愣一愣的,綰華急忙扯了扯韶華的衣袖,低聲道:“別傻愣着,讓七娘出頭,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雖然不知綰華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看着李閣老饒有興趣的模樣,只好抱着琵琶坐下。略作思索,手指觸到琴絃,彷彿渾然天成,琴聲嫋嫋而出。
李閣老初一看到琵琶,眼睛已是一亮,再看韶華抱着琵琶的架勢,那行雲流水的指法,潺潺曲調從她青蔥玉指間流出,竟然也是一曲《漢宮秋月》,與錦華的古箏截然不同的一種感覺。
一曲奏畢,李閣老聽得入神,久久纔回魂。
“容嬤嬤誇你天資聰慧,卻異於俗流,我初以爲還道她是謬讚了。”李閣老坐定,似笑未笑的表情讓韶華有些坐立不安,總覺得他能看透她骨子裡已不是原來的韶華。“你這曲子不是特意學來給我聽的吧。”
“一早就學會了。”韶華擡頭看着他,完全不敢撒謊,只好點點頭。綰華看着惱火,跺了跺腳,氣她竟然不懂討好。
“好了,三娘,我知道你不想讓七娘出頭,可你沒問過五孃的意思,就想推她進宮,你可知宮裡不比家裡。”李閣老說着,尾聲輕揚,聽得綰華也不敢造次。
綰華囁嚅道:“七娘不過庶出,若讓她出面,不知的,還道咱們家無人了。況且,這次是爲二皇子選妃,七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被選上的。”
她也是無意中聽到,元宵宮中設宴,皇帝欽點了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進宮陪席,李閣老竟也在內。聽口氣,似乎有意要替二皇子定親,便道可以帶家中未出閣的娘子一起進宮,錦華不知哪來的消息,立刻就藉機獻曲。她倒不敢奢望攀上皇家,只不過要是能進宮可比什麼都風光。綰華對宮中倒是沒興趣,可但任何能讓錦華攀上去的階梯,她都想砍掉。
“誰說我一定要帶娘子進宮?”李閣老哂笑。
綰華頓時啞口無言,李閣老確實沒有表示會帶誰進宮,甚至連他自己都沒出聲會進宮去。
李閣老沒去看她,反而看向韶華,問道:“五娘可願隨我進宮赴宴?”
韶華想了想,“如果是陪祖父進宮,五娘願意,如果還有其他目的,那我不要。”她對皇宮一向沒興趣,更別說是赴宴了。
李閣老疑惑道:“這是爲何?”
韶華猶豫了一下,決定投其所好,“如三姐姐所言,這次赴宴,恐怕是聖上要爲二皇子選妃。祖父本就無意參與皇子之間的事,若我不幸被選中,那不是與祖父的意願相悖了嗎?”
李閣老忽然笑道:“你確實只是爲了我?”
韶華搖了搖頭,“不確定!”果然還是撒不了謊,她嘆了口氣:“其實我自己也不願意,雖說我大概也沒那麼好運氣,但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宮裡那些事,我還不去湊熱鬧了。”韶華說完,看到綰華一臉驚恐兼無可救藥的表情,以爲自己是說錯了話,立刻緊張得不敢再出聲。
不料,李閣老放聲笑道:“哈哈哈,你這性子跟你外祖父真是越來越像了,不愧是他養大的娘子。沒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宮裡那些事,我也不去湊熱鬧。”李閣老看着韶華顯然是鬆了一口氣,覺得好笑,“容嬤嬤說你半個月就把一本曲子給練完了,以後沒事多來彈與我聽。”
“可以不用背書,只彈琴?”韶華重新確認一次。
李閣老早就沒打算韶華在普安能讀多少書,倒也不在意,“不背書可以,但你該學的還是得學,容嬤嬤開了春就要離開,在此之前你們都不能鬆懈半分。”
“只要不背書,讓我做什麼都行!”韶華笑眯眯地說。
早知道彈琵琶給李閣老聽就可以不背書,她每天過來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