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證實斯晏和燕綏的親事之後,韶華驚訝之餘,更多是欣喜。不過劉家似乎也才採取了迂迴的戰術,同樣要求斯晏明年春闈後再詳談具體事項。
直到再次和斯晏碰面,韶華才知道爲何劉氏一直悶悶不樂。從斯晏削瘦的背影,濃重疲倦的黑眼圈來看,好似在生死關頭掙扎了一圈回來。見了人也不再和往日那般嬉皮笑臉,見了見禮,然後就作揖低頭說回屋子學習。韶華第一次聽到時,吃了一驚,這完全不像是斯晏的作風,就想柳百川說的,按斯晏平日的作爲,秋闈能上榜完全是得益於祖上的才學。
不管如何,斯晏能收性學習,對於劉氏來說,也算是一種極大的安慰。
而更大的安慰是李斯晉被提進翰林院,成爲一名從五品的院侍。按理說金榜一出,一甲三名都會收編入翰林院,狀元授從六品的修撰,而榜眼、探花則授爭氣正七品編修。但總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李斯晉不願進入清閒的翰林院,卻自請外放,而且還不是去富庶的江南,而是自願去梁平。雖道梁平也非窮鄉闢野,但距離京城遠不說,出入也不方便,只聽聞當地地產豐盛,但民風卻不開化,朝廷派了好幾任官員都無濟於事。
劉氏知道兒子剛剛娶親就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哭死不肯讓他離開,反倒是李閣老點頭默許。“梁平地廣人稀,鐵礦極好,但土著甚多,民風不開。先前好幾任官員都是衝着礦產而去,不是想撈一把,就是想回朝邀功,根本不顧及百姓意願,故以無法長久。你此番前去,須得做好吃苦的準備,切記要以民爲本,以民爲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便是最好了。”
“孫兒不怕苦,知民情,才能安君心。”李斯晉自幼跟着李閣老,對皇帝的想法也摸清一二,不外乎是川北狄戎和南方海賊。他一不懂行軍打仗,二不知海上風情,但退而求其次,中原幾處民風封閉,也讓皇帝甚爲頭疼。正好趁梁平官員回京敘職,便自請外放,果然深得聖意。體諒他出生書香世家,梁平清苦,也沒對他下太大的要求。
“此去經久,須得自重。若是有難處,隨時都要來信。”李閣老對長孫還是心疼的。
但李斯晉到底沒有讓李閣老失望,一年整整的杳無音訊後。次年御史奉旨巡察,路經梁平,被當地熱情樸素的民情給嚇到了。更讓他吃驚的是李斯晉身形消瘦,皮膚黝黑,與當年金榜題名時的風華俊俏完全兩樣。御史本是閣老門生,抱了私心想替李斯晉爭取早日回京的機會,卻不想他竟然能和當地百姓融進一片。就連身爲定西將軍長女的新婚妻子也想無事人般,一點看不出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模樣。
待御史回京,皇帝聽了大爲嘉獎,直誇李閣老養了一個好兒孫。
如今李斯晉重回翰林院,身份自然不能與常年在翰林院的人想比,但因他原是狀元出身,又在梁平得有一番績效。所以一躍成了五品院侍也沒人說什麼。不管如何,就算李良勳只不過是個鴻臚寺卿,可上頭還有個閣老祖父,也算是家世淵博。而李斯年卻不能和李斯晉相提並論,因歸家丁憂,回京報到以後卻不再安排到翰林院,而是讓他去都察院。
“這狀元和探花果然不能比,一個從五品,一個正七品。”韶華聽了咋舌,李良勳只不過是四品的官,李斯晉已經是從五品,可李斯年得多久才能爬到和兄長一樣的位置。
因爲如此,李家的門檻險些被賀喜的人給踩平了,劉氏頓時春風得意,擺了好幾十桌酒席宴請各貴夫人,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恭賀。李斯晉藉着要得回衙門,躲過了讓劉氏顯擺的機會,可辛子萱就沒那麼好運了。再加上辛子萱本來身份就擺着,又是長孫媳,只好陪着婆婆扛下來。結果回來幾日,整個人倒比在梁平還要憔悴。李斯晉看不下去,出聲訓責劉氏不要再鋪張浪費了。
如果李斯晉再不開口,只怕淩氏要暴走了。風光的事都讓劉氏搶了去,就算淩氏跟着沾了光,到底也不是自己的兒子,更重要的是劉氏趁此機會毫不客氣地開倉揮霍,足足把淩氏好不容易節省預算好的銀子又給揮霍光了,氣得淩氏好久都沒再踏入煦園一步。
“話不能這麼說,御史可是實實在在的官職,就算一品大臣也都不敢亂來。”綰華心中有些得意,“我想我是能理解伯姆那心情了。自從祖父退隱以後,有些娘子都不大與我來往,我知曉定是覺得咱家無利可圖,我也不愛和她們說話。可現在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有了官職,她們看到我個個都跟看到貴人似的。”
韶華再次確認綰華的性子是遺傳了淩氏,最愛聽人家吹捧。
“你明知道她們是來圖好處,你還和她們往來?”容嬤嬤徹底放棄了韶華的繡活以後,全心教她打絡子,還教了好幾款宮中女官才懂的花樣,也算是讓韶華有一技在身。
“誰與她們往來,反正我可沒答應她們什麼,愛討好是她們的事。”綰華嘴上說着,臉色確實得意的神色。
“那你說將來三姐夫是去翰林院好,還是去都察院好。”韶華衝她眨了眨眼。
綰華很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被韶華調侃了,氣得想要扭她。不想韶華眼明手快,早已起身逃開。“別跑,你要去哪!”
“我去煦園,找嫂嫂說話。”韶華不得綰華再問,已經跑出院子。
綰華不大喜歡韶華總是往煦園跑,大概是經常和淩氏在一起,不免和淩氏有些同仇敵愾。既然淩氏對劉氏意見,所以綰華對辛子萱也不大親近,始終認爲她和劉氏纔是一夥的。
不知爲何,那日的夢一直深刻地印在腦子裡,嚇得好幾回她都跑去看鏡子。確認自己還是韶華的模樣後,也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份,再看辛子萱時沒有最初的緊張和激動,反而自然親暱。這對於進門不久後就跟着丈夫走馬上任的辛子萱來說,可算一個極大的驚喜,一直擔心夫家的小姑們不好相處。
然而綰華雖然與她不算親自,但也不刁難,韶華卻整個像自來熟地粘着她不放。再加上劉氏似乎有意要把理家的權利拿回來,一直慫恿辛子萱去跟淩氏請安,學理家。所以辛子萱反倒和二房親近。
“嫂嫂,我來了。”韶華熟門熟路地進屋,就連倒茶搬凳子也都很自覺。
“五娘子,您可真不客氣,這可是給少夫人剛泡好的茶,這全都讓給你喝了。”辛子萱身旁的紫鴛連忙奪過茶杯,看着只剩小半杯的茶水,冷聲抱怨道。
韶華皺着眉頭,望了她一眼,拉長聲音,對着內屋喊道:“嫂嫂,你屋裡的丫鬟好厲害,奪我茶杯不說,還開口訓我。”‘
這時,辛子萱從內屋姍姍走出,看到紫鴛緊張的表情,又看看半杯茶水。對韶華笑了笑,示意紫鴛退下,幽幽地說道:“她沒讓你吐出來已經算不錯了。”
韶華不悅,“嫂嫂可真小氣,連茶水都不肯給我,你在熹園,我可是把好東西都拿出來給你。”
聽韶華這般冤枉,辛子萱也瞪大了眼,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子,嗔怪道:“你倒是把我這裡當成自家了,看着什麼都能丟進嘴裡,你可知剛剛那杯是什麼茶。”
“不就是普通的茶嘛!”雖然有些中藥味,但好似也沒什麼特別。
辛子萱搖頭嘆氣道:“罷了,待將來你出門,去了夫家,你就知道是什麼茶了。”
韶華表情頓時變得僵硬,尷尬地看着辛子萱,“該不會是……”目光從辛子萱的臉上轉移到她的肚子。
辛子萱揚了揚嘴角,無暇地笑道:“你覺得呢?”
韶華立刻捂着嘴巴,左右張望,她不會這麼倒黴把辛子萱的安胎藥給喝了吧。奈何茶水已入肚,想吐都吐不出來,韶華垮着一張委屈地小臉,看着辛子萱,“嫂嫂,你說我現在去催吐,有沒有用?”
“八成是沒用的,你吞都吞下肚了。”辛子萱一副無奈的模樣,心裡卻樂開花了。“誰讓你問都不問,看着東西就往嘴裡塞,這性子就跟子、就跟猴子似的。”
“那我現在怎麼辦,是不是有了?”韶華這下真的傻了。
“呸呸呸!混說什麼呢,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可能會有。”看韶華一臉要哭的樣子,辛子萱才覺得自己調侃得有些過,忙安慰,“剛剛騙你的,這不過安神的茶而已,讓你下次再亂吃東西。”雖然有安神作用,不過也是養胎常喝的茶。
韶華這才鬆了口氣,誇張地拍着胸口,“嫂嫂,你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喝了就會有呢。”
“真是個傻娘子,要是生孩子這麼容易,到處不得都是小孩子亂跑了。”辛子萱被韶華誇張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摸上肚皮,笑容漸淡。
“嫂嫂別擔心,你很快會有的。要不我和阿孃說說,讓她帶我們去廟裡拜拜吧。據說菩薩可靈了,之前我也是病得迷迷糊糊的,還是去廟裡請了法師作法,才活過來的。”韶華一臉認真地對辛子萱道。
辛子萱有些感激,雖道她進李家的門已經有幾年了,可畢竟沒和李家的人一起生活,這一趟回來,她心裡緊張得很。劉氏一回來就直盯着她肚子看,還涼聲涼氣地說:“還以爲放你跟了去,回來的時候能給我帶個回來,沒想到白去了一趟,還把大郎給累瘦了。”
儘管李斯晉爲她出頭辯解了兩句,可劉氏是婆婆,她做媳婦的也不好頂嘴。除了每天給她燉各種補湯補藥,吃得她都想吐外,就是哀聲地感嘆自己過門第二年就生了李斯晉,娶了那麼久的媳婦卻還不能當上祖母。
“五娘,要是無事,不如陪我去見見祖父吧,自打回來都沒好好給老人家請安。”辛子萱吐了口惡氣,不想在煦園待着,生怕劉氏沒事又要跑來給她施壓。
“哦。”韶華有些抗拒,但還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