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如從韶華的院子回來,一進屋子就直奔着牀鋪去,趴在被褥上抱頭痛哭起來,水靈隨後跟了進去,見她哭得這麼傷心,自己也覺得難受。她走過去,坐在牀邊,輕喚了她一句,徐心如擡起淚眼朦朧,又轉身撲到水靈身上。
水靈無奈地嘆着氣,像個長姐一般拍撫着徐心如的身子,柔聲安慰道:“好了,不哭不哭,沒什麼大不了的。”徐心如根本停不下來,哭得肩膀一直顫動,淚水早已浸溼了水靈的衣裳。
她露出苦笑,心道徐心如落得這樣也算是她自找的,在徐家的時候何曾少過人勸她,奈何她就是不聽,還橫了心拼死拼活地嫁過來。更要命的是連柔婉都站到她這一邊,徐家人對於這個公主媳婦又能說什麼,若不是柔婉主動說自願給徐心如添妝,或許徐家人還沒那麼容易說動。畢竟對他們來說,一個公主媳婦要比一個自甘做妾的娘子更重要。
外人捕風捉影道徐家用大半平洲城換了太后一道懿旨,卻是爲了讓自家娘子送去做妾,個個都覺得得不償失。
可是誰又知道,平洲雖大,但是丘陵荒山甚多,當初徐賀商三家羅根於此也是爲了鎮守這一代。只是漸漸商家沒落,賀家又往京裡遷移,所以平洲才被徐家坐大。如今徐家用柔婉讓出的莊子替換成平洲的荒林,看似遼闊,其實人煙稀少,由於緊挨着懷城,也算是半條官驛。
開國二十二帥中,除了徐、賀、商外,還有廣陵柳家,海亭楊家,姑蘇岑、君兩家,以及縭紜夫人孃家的蕭家。太祖曾令衆將士,釋兵權者則封侯賜城,衣錦還鄉,若想繼續帶兵則舉家需留京中。最後留京的自然就是蕭賀兩家,而徐家得到了平洲,卻因商家賀家也屬平洲,所以才讓了許多地出來。
在徐家人心中始終認爲是平洲是他們的地盤,而商賀是搶奪他們地盤的侵略者。所以對於徐家舉措,弘弋不得不心動。
“怎麼會沒有大不了,她根本就是衝着我來的!”徐心如哭得一個悽慘。
可是水靈卻不能說這件事本就是徐心如一廂情願,也怪不得韶華給她臉子看。“娘子,不是我潑你冷水,只怕以後這樣的事不會少,你真的下定決心要過下去嗎?”
“那是當然!要不然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徐心如說完也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有些可笑,既然想留下來,卻還扭捏哭泣。她從牀上坐了起來,胡亂地抹掉眼淚,暗暗下定決心不再被韶華氣哭。
水靈搖了搖頭,起身去給她絞了個溼帕子,拿過來讓她擦臉,“興勇侯到底有什麼好,值得讓你這麼癡心念念。”
雖然已經木已成舟,水靈還是對徐心如的想法抱以不置可否的態度。
想到嚴愷之的樣子,徐心如立刻嬌羞起來,那小女兒作態讓水靈有些吃驚。“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覺得他好!我知道他其實心裡是喜歡別人的,若不是那人死了,他也不會娶李韶華。”
“娘子,您不能這麼叫夫人的名諱,要是聽到可不好!”水靈以指抵脣,向窗口張望,小聲警告。
“哼。”徐心如不滿地抗議。
“我的好娘子,您真的是來當姨娘的嗎?”水靈真的想反悔,爲什麼非得是她來陪嫁。
徐心如將她一臉唉聲嘆氣,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頭答應,“我知道了。”忽而,她揚起驕傲的臉,露出自信的表情,讓水靈哭笑不得。“總之,我一定會讓嚴愷之對我死心塌地的。”
生怕她又鬧起來,水靈開口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對了,您剛剛說興勇侯心裡喜歡別人,我瞧着侯爺和夫人感情可好了。”
徐心如翻了個白眼,對水靈的話嗤之以鼻,“水靈姐姐,我說你心裡只有我二哥,看別人都覺得雙雙對對就是感情好。”水靈聞言,有些難爲情地轉開眸子,只聽徐心如說道:“嚴愷之他、唔,侯爺他喜歡世子妃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只不過因爲世子妃已經過身,又是三王府的人所以大家不敢說。要不然怎麼會等了那麼多年都不娶,連個妾侍都沒有,這麼重感情的男人,難道喜歡他有什麼不對嗎?”
爲了打聽嚴愷之的事,徐心如只差沒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給翻出來認一遍。知道他也是平洲的,她只恨當初怎麼不早些認識他,這樣也就沒韶華什麼事了。
不過,徐心如顯然忘記了,嚴愷之並不在平洲出生,更不曾在平洲生活過。
聽了徐心如的話,水靈對嚴愷之頗爲欣賞地點點頭:“唔,若真是如此,侯爺倒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只要說到嚴愷之的事,徐心如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對他的事如數家珍,就連辛子墨的事也倒背如流。對徐心如來說,她唯一不嫉妒的,大概就是辛子墨了,因爲聽說那是遙不可及的對象,更重要是她已經死了。
“不單如此,我還聽說了,世子妃是個極有才華的女子,不但彈了一手精湛的琵琶,還會寫縭紜夫人的雲卷體。可真是巧,李韶……她也會彈琵琶會寫字,這不是故意在勾引侯爺嘛。”辛子墨會的東西,韶華都會,而嚴愷之喜歡的是辛子墨,韶華喜歡的是嚴愷之。要讓人相信韶華沒有在刻意模仿辛子墨,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儘管,實際上,真的沒有模仿。
“娘子上哪聽說夫人會寫雲卷體。”水靈對韶華會寫雲卷體一事感到意外。
徐心如順手拿起手中的經書,撇嘴說道:“如果這本真是她手抄的話,還有什麼證據更能說明她的心機的嗎?”
徐心如不是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但也是認過字,習過書。讓她吟詩作對確實有些爲難,可問到看過什麼書,她倒可以說出幾本出來,其中不乏是縭紜夫人的手抄孤本。
話已至此,水靈自然知道徐心如的意思,“娘子的意思是,侯爺對夫人這麼好,是因爲夫人在模仿世子妃?”
徐心如一臉認真地點點頭:“這張臉是仿不了了,倒聽說定西侯家的郎君和世子妃極像,她把世子妃的性子才藝學了七八,又不知道怎麼慫恿了定西侯收她做義女。侯爺心中有遺憾,娶不了正主,娶個替代品也又何妨。”她就不信,以辛子墨的模樣在前面做對照,嚴愷之會反過來看上李韶華。
水靈感覺自己隨時會被徐心如不經思考的話嚇得提早昇天,“我的娘子,這話您就在我耳邊嘮叨嘮叨,千萬不可以說出去,就算是真的,也不行。”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因爲徐心如這張關不住的嘴而受罰。
徐心如沒再反駁水靈的話,反而更認真地說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她這麼有心機不過得到的也是一個替身的資格,我會讓侯爺知道,我比她更好。”不理會水靈搖頭晃腦地嘆氣,徐心如暗暗心中發誓:李韶華,你等着瞧,我會讓你連替身都做不下去。
只是,徐心如的第一步計劃是要敵人保持一致,從而達到迷惑對手的目的。
徐心如思前想後,她和韶華很難有什麼地方可以保持一致,如果非要說,那就是她們都喜歡嚴愷之。可是這也沒有用啊,不能和韶華站到同一線上,她就談不上超越。水靈提醒她,既然韶華可以讓嚴愷之覺得她可以替代辛子墨,那麼徐心如也可以讓嚴愷之覺得她可以替代韶華,韶華是怎麼做的,她只需跟着做就好。
徐心如立刻表示要學練字,琵琶她是一時半會學不會了,練字總是要容易寫。正好韶華把一本經書贈予她,徐心如索性就從經書開始練起,每天起早貪黑地練字,就連水靈都覺得她這衝勁有些過頭了。
當韶華知道徐心如回去後真的認真在抄經書時,也大吃了一驚,這可不像是特意來別人家耍賴撒潑的徐心如啊。
“哦?她真的在抄經書?”韶華覺得十分好笑。
幼菡板着臉,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回夫人的話,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而且一筆一畫都摹着您的字體,可我瞧着她就是練上十年也練不出個韻味來。”
“夫人,您說她真的會這麼聽話嗎?”初荷給她端了一盅雞湯,跟着問道。
韶華呵呵一笑,“我怎麼知道,要真是這麼聽話,那我不介意初一十五給她上三炷香。”
初荷一臉嚴肅地提醒,“夫人,活人是不需要上香的。”
“我就打個比喻。”韶華知道自從有了孩子,初荷對她的口德很在意,只好訕笑道:“反正她不折騰就好。對了,去把上次我拿回來的香墨讓玉蟬送過去給她,告訴她好好練,筆墨紙硯家裡不限提供。”
初荷吃了一驚,那可是韶華留着不捨得寫的香墨啊,“夫人,那香墨您不是挺喜歡的嗎,怎麼就送給她了。”
“不過一盒香墨而已,她要真這麼安靜,別說香墨,就是紫毫我都送給她。”韶華含住一口雞湯,頓了一下,嚥下肚後才笑道:“不過,轉告她一句,既然她這麼用心練字,順便把心經抄多十遍,再過不久就是施孤會,算是積德吧。”
“是。”初荷瞭然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