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愷之納妾的事很快就傳得滿城風雨,不只因爲這是嚴愷之親自上門求親,而是韶華不久前纔剛從宮裡傳來消息說懷孕,這還不到半年就要納妾,多事的人不僅就要好奇了。這到底是興勇侯夫妻關係不好,還是興勇侯見異思遷。
有人道,興勇侯知道夫人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氣之下就納妾了,但是這種說法站不穩,傳播謠言者很快就遭到圍攻。李家要是養出這樣的女兒,一早就拉去浸豬籠,當沒生過,哪裡會等興勇侯府動手。而且韶華倒追一事,如今是家喻戶曉,不少娘子都引以爲傲。
況且,要真是這樣,應該先休妻另娶,而不是納妾。這妾也不是普通的妾啊,可是平洲徐家嫡出的娘子,當今駙馬的親妹妹,公主的小姑。只能說興勇侯好手段,不愧是皇帝眼前的紅人,什麼好事都緊着他。
還有人道,興勇侯夫人惹侯爺生氣,結果侯爺外出喝酒,不小心遇到女扮男裝溜出來玩的徐家娘子,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飯,被徐家找上門,又不能休妻,只能委屈做妾。這個說法的反對者大部分都是娘子,因爲就算嚴愷之娶妻生子,這美好的形象是不允許隨便糟蹋的。
但總之衆說紛紜,各家都有各家的說法,茶餘飯後也就拿出來當談資罷了。
而作爲當事人之一且是衆多說法中的受害者,此刻撫摸着圓滾滾的肚皮,搖着扇子,指揮丫鬟們搬東西,絲毫不受外面的流言蜚語影響。
若真說沒事,倒也並非如此。
至少第一時間,李斯年就衝上門來,揪住嚴愷之的衣領怒吼道:“你就這麼對她!”
不得不說韶華在那一瞬間覺得李斯年的身影是如此的高大,整個人都閃着耀眼的金光,差點亮瞎了她的眼睛。而且平時看着書生意氣的李斯年,盛怒之下,連拳頭都有力了。
嚴愷之似乎早有準備,捱了一拳後,就穩穩接住他第二拳,把李斯年給愣了。被嚴愷之反手一個推拉,他一個退後不及,差點跌倒,看得韶華一個勁地搖頭。果然讀書人就是讀書人,這身子骨還是得武將的夠看,至少比力道都要好很多。
顯然沒預料到嚴愷之會還手,李斯年愣了一會兒後,忿忿地轉身就走。就在韶華感到失落遺憾的同時,發現李斯年並非走向門口,而是走向她,扶着她說要帶她回家。
韶華心裡一陣感動,這纔是兄長啊!
可是嚴愷之哪裡肯,擋着不讓他們走,拽着李斯年私下說了幾句後。只見李斯年一臉沉寂地走了回來,對韶華說道:“五娘,我只能做這麼多,你要是想回家,使人回家說一聲,我立刻接你回去。”雖然這句話有點馬後炮的意味,但好歹是李斯年的心意,也算是李家的態度,韶華作爲唯一的受害者也只能無能爲力地點點頭。
沒過幾日,普安也派人過來了,不過來的人不是博衍,只是一個管事,就問了三句話:“休夫否?弒妾否?歸家否?”一句句讓嚴愷之心寒,凌家要真的發起狠,倒也不是做不出來。
韶華一聽就知道這是凌二舅舅的原話,心裡有些好笑,但一連串的搖頭讓嚴愷之有些心安,可是管事涼涼地來了一句:“侯爺多保重。”頓時讓嚴愷之覺得話中有話。
原本按理是住得最近的攸寧,卻是最後一個殺過來,而且還是半夜三更,差點走錯房間,被人當成賊人。
攸寧倒是沒那麼多話,迎面撞見嚴愷之,二話不說就直接開打了。打到什麼程度,韶華是不知道,只聽說院子裡忽然就鬥毆聲,聽着特駭人。清早起來發現到處都是敲碎打碎的東西,還有些血跡。韶華嚇得讓人詢問到底是誰受傷了,結果回答是說傷的是一隻路過的夜貓。
嚴愷之和攸寧都沒有流血,但是淤青內傷是絕對少不了的,而且也談不上誰重誰輕,兩人都默契地選擇不攻擊臉,所以傷情的都是衣服下。嚴愷之打算藉此使一下苦肉計,想讓人去韶華面前替他說一說好話。可打頭陣的英九被韶華罰在院子裡扎馬兩個時辰,還得頭頂水桶,胯下焚香,就再也沒人剛來說情。
嚴愷之有些氣韶華對他這麼不聞不問,可被人攔在門口,“夫人說了,侯爺身上戾氣太重,會嚇到肚子裡的孩子,請侯爺體諒。”
他差點就沒嘔血,這個時候嫌他戾氣中,當初粗口動手的人都不知道是誰。可韶華拿肚子的孩子說事,就連嚴夫人都站到他那一邊,涼涼地看兒子吃癟。嚴愷之知道韶華心裡有怨,也沒好意思勉強她,只有一次實在耐不住半夜偷偷溜進去,結果被韶華趕出來。他也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去書房睡。
所有人都以爲在這場戲裡,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嚴愷之,殊不知,他在家裡走到哪裡都遭人煩。他便是有怒,只消擡出韶華,他也只好無奈地放棄。
有人歡喜有人愁,愁的並不是韶華,而歡喜的絕對是徐心如。
“你就這麼讓他納妾?”攸寧和嚴愷之惡鬥了一場後,也把心裡話吐了出來,心裡一陣暢快。雖然滿身掛彩,但好歹對嚴愷之不再是單純的怨恨和曲解。可是他正欣慰地溜回家,面對的是他不願回首最恥辱的一頓家法,害他在家整整躺了半個月。
“你這不廢話嗎?人家等會兒都要入洞房了,你問我這話。”韶華酸溜溜地說。
此刻本該在興勇侯府的她,卻跑來和攸寧坐在屋頂,看星星,看燈火,看着着不遠處興勇侯府的燈火通明,其實她心裡一點都不好受。這段日子,她裝得沒心沒肺,好像不當回事也只是不想讓自己先輸了陣腳而已。所有人也都陪着她裝傻,各種不待見嚴愷之,看他一家之主灰頭土臉的樣子,韶華總是顯得不以爲意。
直到徐心如進門這一天,明知道妾只會擡着軟轎從偏門進來,她終於忍不住,做了一回膽小鬼,逃避地偷溜了出來。
“如果當初早知道他會這樣,你還會不會嫁給他?”攸寧倚臥在屋頂,望着滿天密佈的星子,總有種感覺,京裡的夜空太過吵,同樣是一片天,卻總給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在川北的時候,他和辛子墨沒少半夜跑出來,在夜空下縱馬喝酒,就算回去會捱罵受罰,兩人仍舊一次次明知故犯。所以攸寧沒阻攔辛子墨的原因是,他始終認爲將士要比搖頭晃腦掉書袋的文人強,可現在看來,其他也沒什麼兩樣。
韶華白了他一眼,“哪有那麼多如果,嫁都嫁了,餃子都有一個了。”
摸着圓滾滾的肚皮,韶華忽然感慨自己的身手在孕婦中還算矯健的,可是剛剛翻個牆都差點卡到肚子,嚇得攸寧立刻找來梯子解救。要是韶華有個差池,嚴愷之不得第一個拔了他的皮,攸寧忽然有些後悔慫恿韶華翻牆出來。
攸寧知道今夜韶華的心裡一定不好過,所以也就任着她,可沒想到她玩心上癮,竟然爬到屋頂來。兩人望着不遠處的興勇侯府,各懷心思,不知所云。
攸寧對於這種毫無邏輯的霸王定律毫無興趣,又繞回原話題,“咱們就當做有如果好了,你還會嫁給他嗎?”當初知道嚴愷之要娶韶華,攸寧比誰都要高興,甚至還爲自己出過一份力而沾沾自喜。只是當初若知道還是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不知道他會不會把韶華娶了回家養着。
“嫁啊,爲什麼不嫁,我那麼喜歡他,難道還要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不成?”
“可是他納妾。”韶華的豁達讓攸寧有些摸不準頭腦。
“爹爹的姨娘還算少嗎,阿孃不也嫁了。”韶華指的是辛茂山,聽說辛家的姨娘最近剛從川北跟來,辛夫人真跟丈夫慪氣。
直到確定韶華說的並不是違心話,攸寧才放寬心的說。“既然你心裡知道,那之前還跟他鬧什麼。再說,你都清楚他也是被逼的。”對嚴愷之來說,李斯年是小舅子,而攸寧更像是弟弟,所以纔會跟他過招。
“那是兩碼事!”韶華不滿地掐了攸寧一把,疼得他立刻求饒。
果然懷孕的女人不好惹,特別是懷孕中的韶華,聽到嚴愷之也中招以後,攸寧忽然感覺自己和他的距離拉近了,旁邊豎起一個牌子,上寫着“被韶華欺負過的男人們”。對他同情之餘,也多了一些體諒,不過嚴愷之並不知道而已。
被風吹得有些昏昏欲睡,攸寧眯着眼看着看着燈火變得密集起來:“你說嚴愷之要是找不到你會怎麼樣。”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嘴上說着,韶華心裡無不期盼着嚴愷之能立刻出來,領她回家。
就在屋頂兩人吹風敘舊的同時,興勇侯府已經亂成一鍋粥,可是誰都不知道,這整夜的燈火通明並不是興勇侯納妾的大喜之兆。
被韶華遺棄了好一段日子,想着總算把徐心如擡進門,終於可以甩手不理徐家的事。無顧徐心如的撒潑無奈,嚴愷之將她打昏,想偷偷溜回韶華的院子,以示自己的清白。可他哪想到,等他躡手躡腳地爬上牀,卻發現被子裡藏着的竟然只是枕頭。
而且找遍整個房間,整個院子,甚至整個侯府都找不到韶華的身影。
從最開始憤怒,逐漸變成了擔憂,若不是嚴夫人攔着,他現在就想衝去報官。他的妻子,頂着五個月大的身孕無端端就從衆目睽睽之下消失,這不是太離奇了嗎。
“夫人呢!”嚴愷之對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一衆丫鬟,氣得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夫、夫人,剛剛明明還在屋裡的,我伺候她睡下的。”初荷快要急哭了,她也不知道怎麼韶華就消失了。
“那我問你,現在夫人呢!”嚴愷之大步過去,伸手鉗住初荷的臉,巨大的手勁差點讓她喘不過氣。眼睛因恐懼而睜得老大,全身都在瑟瑟發抖。嚴愷之深吸一口氣,鬆開口,讓她找回神魂。
不知是被嚇得過頭,初荷說話反倒比剛剛利索了,“侯爺息怒,奴婢不知道,夫人明明是在屋裡睡覺的,我寸步都沒離開過院子,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去哪了。”
幼菡也嚇得臉色發白,但比初荷面前還好一些,“夫人今夜早早就說不舒服,想休息,奴婢以爲夫人是心裡不舒服,就沒攔着。”可是說完,被嚴愷之這麼厲目一瞪,頓時覺得腳軟,差點就失禁了。
平日和韶華最親近的兩個丫鬟都不知道韶華的下落,其他人更是不知道,嚴愷之一想韶華竟然趁他忙亂的時候偷偷消失,恨不得在找到她的時候,狠狠修理一頓。天知道他一發現被子裡沒人時,整顆心都懸起來了。
“侯爺,有人發現後門附近好似有人。”英羅從外面走進來,看着怒髮衝冠的嚴愷之,心裡有些惶恐。
嚴愷之心道,果然是跑出去了,立刻對英羅咆哮了一句:“我不是讓人把後門加鎖了嗎?”
“呃,是翻牆出去的。”英羅頓了一下,小聲彙報。
“翻牆!”嚴愷之咬牙切齒地重複。
此刻,韶華猛地打了個噴嚏,攸寧嘆了口氣勸道:“下去吧,再坐多一會兒,你得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