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認真地打量着徐心如。見她一臉風塵僕僕,好似在外面餐風飲露多日,一點都不像是養在深閨的娘子。徐家也算是大家,如今又和皇室結姻,按理說,徐家的娘子就算比不了王孫貴族,也得是知書達理的模樣。
其實,若不把徐心如當情敵看,韶華覺得自己會喜歡她。她在京裡認識的娘子,至多也就是周嫣這般人前賢惠,人後抽風,好似徐心如這般直爽熱情的還是頭一回見到。特別是她這一身豔紅色的衣裳,明媚得好似夏日裡的驕陽,毫不掩飾地闖進別人的視線,讓人不得不爲之側目相看。
可是,一旦把她定格了高危人羣,韶華就怎麼都對她提不起好感。
更重要的是,她在徐心如眼中看到一種殷切,那是一個娘子對於如意郎君投桃報李的期待,也是新婦對遠遊丈夫朝思暮想的念歸。可是當這種感覺從徐心如身上捕捉到,而且還是對嚴愷之而言,韶華覺得自己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她讓初荷她們先退下,初荷有些擔心,猶豫了一下,還是離開了。
徐心如有些不明所以,看韶華慢騰騰地走回原來的位子,坐了下去,神情倨傲地看着她:“徐娘子這麼急切想要見侯爺,怕不是爲了道歉這麼簡單的事吧。”
被韶華挑破了皮,徐心如也毫不羞澀,她攤了攤手,“是啊,我還想見見他,問他可不可以娶我。”
韶華被她直接的話噎了一下,心裡不由冷笑,看來還是個強硬的對手,“徐娘子沒忘記你現在和誰在說話吧?侯爺的妻就我一個,哪還能再娶。”
徐心如笑眯眯地回答:“那就讓他休了你啊。”
韶華頓時失笑,也不知道是被徐心如的天真感到好笑,還是被她的話氣得反笑,“徐娘子覺得自己有什麼比得過我的,憑什麼認爲侯爺會爲了你休我?”開玩笑,她肚子裡還有他的種,她就不信他敢休。況且,就算現在沒懷孕,韶華也絕對相信嚴愷之不會瞧上徐心如。
把手放在小腹上,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徐心如,自己早有了嚴愷之的孩子,讓她不要再癡心妄想。
“那就別休好了,咱們可以當平妻。”徐心如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韶華深深嘆了一口氣,想起徐子昂那夜對徐子襄大吼自己不想娶柔婉,裝病逃婚的模樣,忍不住爲徐將軍感到無奈。怎麼就養出這麼兩個天真無邪的兒女出來,這種話是大家娘子能說出口的嗎。
就算她也是在川北養大,並不習慣京中的各種繁冗禮節,可是她也清楚,這一夫一妻是天經地義,從來沒聽過平妻這種。縱使有,也只是商賈人家裡纔有的惡習,這般亂規矩的事,從來都不爲世人所承認。
“徐娘子,我勸你還是死心吧,早些回去尋個好人家嫁了。”韶華決定不再和她糾纏。
從徐心如的話可以聽出,她不過是一個從小被人慣壞的娘子,過慣了要什麼有什麼的日子,竟然連婚事都這麼大意決定。
“我本打算和你和睦相處的,沒想到你這麼不領情,哼!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嚴愷之我要定了。”徐心如闊氣地誇下海口,高傲地揚起下巴。“我知道你是怎麼嫁給嚴愷之的,不過就是死皮賴臉加苦肉計,告訴你,我可不屑。”
韶華怒極反笑,看着她倨傲的表情,本不想再理她,耐不住問了一句:“那你倒說說,你想怎麼個要法。”
她以爲放眼天下,她已經夠沒臉沒皮了,可是竟然還有人在她面前大放闕詞,不知道嚴愷之聽了會不會覺得驕傲。
“我……”徐心如剛開口,看到韶華笑得一臉燦爛,立刻就住口,“你別想要哄騙我上當,我纔不會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韶華起身,已經沒有心情再和她爭辯下去,打算喊人過來趕她出去。徐心如還以爲韶華會追問多兩句,沒想她竟然頭也不回地就走,她一急,衝了上去,伸手就搭上韶華的肩膀。可是沒等她的手放上去,韶華身手敏捷地反身退了一步,戒備地瞪着她,“你想做什麼?”
徐心如被她的反應給嚇到,“你你、你會功夫?”
韶華也不知道怎麼這次反應那麼敏捷,似乎覺察到她的意圖不善,本能就做出了反應。但是深怕說多錯多,她冷下臉,惡狠狠地說道:“這與你無關。”
徐心如像是見到新鮮事物一樣,衝過去擋在她面前,興奮道:“怎麼會無關,你怎麼會的,我還以爲就我一個人喜歡舞刀弄槍,我爹爹還說我這樣的娘子嫁不出去呢。”徐心如好似他鄉遇故知一般,拉着韶華的手興奮得快跳起來。
可是韶華被她晃得有些難受,原本這段日子就容易孕吐,又加上剛剛被她氣了一通,如今徐心如拉着她的手晃這說話,一股噁心作嘔的感覺好似隨時就要噴出來。韶華強忍着不舒服,生怕就這麼吐徐心如一身,伸手用力一甩,“回去,我這裡不歡迎你!”
說完,她捂着嘴,急忙找個地方,吐個痛快。
徐心如還沒反應過來,看着被韶華甩開的手隱隱有震痛,她先是一愣,等回過神,韶華已經不見人影。她心裡也憋着一股火,跺了跺腳,轉身也跟着離開。
徐心如大概沒想到,她特意過來時尋不到嚴愷之,就在她負氣離開卻再次和嚴愷之迎面撞上。
“你是誰?”嚴愷之剛回來就猛地被一個人影撞進胸口,劇烈的震盪讓他心口有些生疼,正要冒火,卻看到始作俑者揉着額頭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定眼打量她一身紅衣,確定不是府上的丫鬟,不覺納悶,韶華何時有這般風風火火的朋友,走路都不帶看人的。
“嚴愷之,都怪你!”徐心如擡起淚眼,看到正是自己心心念唸的嚴愷之,一時之間就垮了小臉,整個人都撲倒嚴愷之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爲什麼是你,都怪你,嗚嗚嗚,要是我早點遇見你就好了,我討厭你。”
嚴愷之被她無厘頭的控訴說得一頭霧水,自己纔是那個無辜道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腦袋是什麼做的,胸口至今還在泛疼,她怎麼就好意思反過來怪他了。
他擰緊眉頭,望了旁邊的人一眼,可是所有人都搖頭,表示不認識。
目前來說,他只對兩個女人的眼淚投降,一個是蘭芝,另一個就是韶華。
如今看着一個哭得不算好看的小娘子撲在自己身上,還把眼淚都擦到他衣服上來,嚴愷之內心只有滿滿的厭惡,可是對方顯然完全不理會。
“夫人。”幾聲輕喚讓嚴愷之抖了個激靈,他猛地擡頭,看到韶華站在臺階上,一臉嘲諷的模樣。
“侯爺真是好雅興。”儘管心裡告誡自己不要衝動,可是嘴巴卻不經思考地吐出一句話。
嚴愷之連忙搖頭如搗蒜,伸手錶示自己的清白,“我沒碰她。”
跟在身後的英九差點被嚴愷之的話給笑噴,卻聽韶華憋氣道:“那你還讓她抱着。”
嚴愷之立刻回神,想也沒想,伸手用力一推,竟把徐心如給推倒在地。他斜睨了徐心如錯愕的表情,大步地走向韶華,卻被韶華嫌棄地掃開手。
“夫人,我是清白。”嚴愷之一字一頓認真地看着韶華。
早在嚴愷之開口的時候,韶華心裡就沒氣了,只是覺得不爽,嚴愷之懷裡的位置只能是她一個人的。就算嚴愷之沒主動,也不能讓別人抱着。
她打量着嚴愷之前襟的淚痕,滿臉不悅,低頭對初荷道:“等會兒把侯爺這身衣服燒掉,看着覺得噁心。”
嚴愷之不由得挑了挑眼皮,嘴角有些僵硬,他倒不知道他家竟然闊氣成這樣,連一件沾了淚痕的衣服都嫌髒,需要到燒掉的地步。
“侯爺,妾身回頭給您做幾件新衣裳,您就別心疼了。”韶華揚起笑臉,甜甜地說道。
“你親手做的嗎?”嚴愷之見她這般“體貼”,故意問道。
韶華眯着笑臉,繼續甜甜地說:“要是侯爺捨得,妾身就是廢了手指也得給您做出來啊。”
嚴愷之又怎麼會不知道韶華根本不喜女紅,被嚴夫人嘆氣說以後怎麼給孩子做衣裳,韶華差點沒把十個指頭都戳一遍,看得嚴愷之心驚膽戰,再三表示家裡有的是人可以幫孩子做衣裳。
“嚴愷之!”徐心如對着兩個無視衆人自顧打情罵俏的人,氣得怒吼。
韶華得瑟地望着她,“我差點就忘記了,原來徐娘子還沒走,真是讓你見笑了。”
嚴愷之一聽徐娘子,頓時也明白連續撞了他兩次的娘子是誰,一下子沒了和韶華玩笑的心情。看着徐心如含淚怨怒的眼神,他對英九吩咐道:“英九,送徐娘子回公主府。”
英九領命,卻被徐心如厭惡地掃開,忿忿對他們啐了一口,轉身就跑。
徐心如離開,韶華也不想久待,她本就吐得頭昏眼花。一聽到有人來報,徐心如把哦着嚴愷之在前庭哭得不成人樣,她也顧不得許多,立刻就衝了過來。還好嚴愷之並沒讓她失望,只是看着徐心如抱着他的樣子,韶華心裡還是一陣憋氣。
“你怎麼和她走在一起。”嚴愷之扶着她,慢慢走回寢室。
韶華依偎在他懷裡,整個人被他託着走路,嘴裡卻沒好氣地說:“那還不是你招惹的爛桃花,她這是跑來和我宣戰的。”
“宣戰?”嚴愷之疑惑道。
“說讓你休了我,娶她爲妻。”韶華從他懷裡退了出來,望着他的眼睛。
“胡鬧!”嚴愷之立刻沉下臉,卻讓韶華笑得很安心,“你就這麼任着她胡來?”
“沒有啊,你沒見我趕她出去了嗎?”韶華貼着他的胸口,小聲地說道,“我只允許你心裡除了我,還有一個人存在。”
嚴愷之愣了一下,訥訥地問了一句:“誰?”
韶華故作神秘:“你知道的。”
嚴愷之看着她明朗燦爛的笑臉,卻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