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目瞪口呆地聽着嚴愷之把那一段不足與外人道的“家醜”說完,整個人像是經歷了一場噩夢,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看着凝重的表情,想要安慰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聽多了嫡庶爭寵妻妾鬥法,還以爲龐姨母已經夠極品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這姑母也太過分了,要是我,絕對讓人去牽兩條狼犬在大門候着,敢進來就放狗咬她!!”韶華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
因爲她的話,嚴愷之心裡頓時覺得舒爽多了,伸手撫上她的臉,又是一聲嘆息。“若只是這樣,倒還不至於讓我們不待見的地步。”
韶華張大了嘴巴,露出一臉不可思議,“難道還有更過分的?”
嚴愷之抿了抿脣,目光露出些許哀傷,“爹爹遭人誣陷,阿孃爲了保住我們,一路冒險回京。剛到京城那會兒,四處無所着落,本以爲姑母會看在爹爹的份上,至少讓我們暫住幾日,避避風頭。可當我們借問到她家時,她連門都不肯開,非說她兒子骨子弱,不能受風,深夜讓祁九把我們送去旅店。”
要是他們能住旅店,又何須去麻煩他們。要知道,嚴夫人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放下面子,不計前嫌去求助。
“這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韶華不理會嚴愷之驚愣的眼神,氣得眉頭都捋直了,彷彿被惹炸毛的貓,呲牙罵道:“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收留她的,還替她擺平了那麼多麻煩事,白吃白住不說,惹下那麼多爛攤子,回頭居然就翻臉不認人。阿孃真是太好脾氣了,讓人這麼糟蹋居然還給她上門來,不行不行,咱們必須過去,要是她再來欺負阿孃怎麼辦!”
韶華說走就走,起身作勢要趕過去,被嚴愷之長手一拉,整個人都擁進懷裡。用溫柔的擁抱平息了她的怒氣,輕聲道:“你有這份心,阿孃一定會很開心。”
被他這麼溫柔細語的呢喃,韶華立刻像只被順毛的貓咪,“可是她不是進來了嗎?”
嚴愷之笑道:“你以爲阿孃是那麼好欺負的人嗎?這些年她帶着我和蘭芝在這京裡生活,雖說有太后和二爺一直照拂,可若是自己不爭氣,誰都不幫了。”
韶華同意他這句話,“這倒也是。”
嚴愷之斂起微笑,表情變得嚴謹起來,“待爹爹的冤情平反後,她也有登門幾次,可是我們都不願見她。大抵她心裡有鬼,也就沒再上門,這次前來,興許是衝着二爺爲我封侯的事。估計是認爲家裡辦喜事,不能給她臉子。”嚴愷之低頭看着玩手指的女孩,“阿孃讓咱們避着,一是因爲我的身份不必尋常,這要是她鬧起來,我總不能對她動手,二是怕她欺負你。”
韶華立刻揚起小臉,不滿地說:“我豈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聲音忽然又急轉降低,“也就你老是欺負我。”
嚴愷之含笑不理會她後半句的嘀咕,“你是新媳婦,她若是仗着長輩身份,你能怎麼辦?”
“我……我只認敬過茶的長輩!”韶華驕傲地擡起頭,這種人不配做她的長輩!
嚴愷之沒有反駁她,只是笑了笑,心想自己也不會放任這種人跑到家裡來撒野,欺負韶華。
陪韶華嘮嗑了幾句,見沒人過來彙報,心中始終有些掂掛。韶華衝他甜甜一笑,體諒地讓他過去看看,自己在書房坐一會兒再回房,無需擔心她。嚴愷之爲她的體貼感到溫馨,臨走前猶豫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是不能動,就坐着等我回來。”
韶華被他殷切的目光看得一臉尷尬,急得催促他趕緊離去。
在旁靜靜目睹他們打情罵俏的幼菡,終於在嚴愷之離開後,輕輕地咳了一聲,提示韶華人早已離開,是時候收回目光了。“夫人,我可算知道您爲什麼當初非侯爺不嫁了。”
“爲什麼?”韶華嬌嗔地瞪她一眼。
幼菡曖昧地衝她眨了眨眼,“因爲只要在侯爺面前,您就跟只小貓似的,就算氣得火冒三丈,侯爺一個笑容,你立刻就聽話了。”換作其他人,不遭到韶華的毒手,都算是韶華客氣了。
韶華回神一想,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可是被自己的丫鬟取笑,又羞又惱,立刻叫起來:“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看我不收拾你。”
“夫人,侯爺說您不能動,坐着等他回來的。”幼菡咧齒一笑,更加曖昧地笑道。
被嚴愷之這麼欺負就算了,自家丫鬟都敢調侃她,看來她的地位真是越來越低了。正要起身追打幼菡,可是一站直,果然如嚴愷之所料,扯到了痛處,疼得她扭曲了五官。
幼菡嚇了一跳,急忙跑過來扶着她,滿臉擔憂地看着韶華:“好了好了,夫人,我不跑,就站在這裡讓您打,您彆氣,要是扯痛了,侯爺他……”韶華才堪堪坐穩,聽到她的話,立刻怒目望去,幼菡只好笑眯眯地轉了話題。“夫人,我是真爲您開心,侯爺對您可比大少爺對大少夫人還要好。過兩天侯爺陪您回門,不知得羨煞多少人,二夫人的嘴都要彎到天上去了。”
想到淩氏的脾氣,韶華似乎都能想象她那副揚起下巴,洋洋得意的模樣。
幼菡伺候着她,嘴裡也有些得瑟,“讓七娘子她們看看也好,該讓她們知道好人一定有好報。”
韶華眉頭一沉,斂了斂嘴角,“無端端地扯上她作甚?”
幼菡可來勁了,一臉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五娘子,不對,夫人,您可不知道。我聽小翠兒說,您出嫁前一晚,憶柳鬼鬼祟祟地在院門口徘徊了好久,後來被人發現了,才急忙跑回去。”
韶華蹙眉,顯得不解,“憶柳?她想幹嘛。”
幼菡聳肩,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聽小翠兒說,她身上好似帶着東西,像是要偷跑的樣子。”想了想,給韶華撥理,“您想想,在李家伺候娘子,怎麼也比出去拋頭露面好,她這麼做賊心虛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是偷了七娘子的東西,打算趁亂逃跑。”
韶華嗤笑了一聲,不以爲意。“逃跑?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她的賣身契可還在七娘手裡。”
幼菡想了一下,“所以說,不定是被她偷出來了。”
韶華搖頭否認,“那也不對,七娘對她還算不錯,跑出去對她有什麼好處。”多少人削尖腦袋想進來都沒辦法,憶柳冒險偷了賣身契所以想出去,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幼菡也覺得事情說不通,遂轉了另一種說法,“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我乾孃說,大喜之日,和新人八字相沖的是不能出現的,憶柳的生肖好像和侯爺相沖呢。”
這下子,韶華不得不緊張起來了,捏着幼菡的手問道:“相沖會怎麼樣?”若是錦華藏了這等壞心眼,她非衝回去折了她不可。
幼菡被她的嚴肅嚇到,說話有些聲虛,“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對侯爺不好吧。還好,憶柳最後還是被人捉了回去,我看見侯爺到碧梧軒接您的時候,七娘子在門口瞪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韶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罷了,我和她以後大抵也沒什麼機會見面了。侯爺說的對,我如今身份不同,爲着他,我也得顧慮一下。”
“夫人。”幼菡被她的樣子給看呆了,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韶華回望她問道:“什麼事?”
幼菡由衷地稱讚:“您這樣子可真好看。”
韶華勾了勾嘴脣,得意洋洋地說:“說什麼渾話。你夫人我一向都這麼好看啊。”
幼菡被她後半句話給打敗了,捂着嘴笑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從早上開始您就一直笑,笑起來可好看了,比以往都要好看。”韶華聽着,正要惱她一句不正經,忽然有人神色匆匆地跑進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侯爺受傷了。”
“什麼!”韶華頓時大驚,立刻站了起來,“幼菡扶我過去。”
“可是——”幼菡看着她皺緊的眉頭,知道她一定又扯痛了。
可是韶華哪裡顧得上那麼多,她的心早己飛到嚴愷之身邊去,恨不能像平時一樣跑起來。“不扶我自己走。”幼菡哪敢說不,只好攙着她,朝嚴夫人的院子走去。
就在她快走到的時候,看見一個婦人被人拉着朝外推,她嘴上還罵罵咧咧,不斷地回頭。嚴愷之跟着走出來,臉上直白地寫着厭惡和憤怒,對於婦人的咒罵顯得不以爲意。
“嚴愷之,你給我記住!你身上流着可是我嚴家的血。”嚴姑母沒想到自己上門會遭到這樣的冷嘲熱諷,氣得跳腳。
嚴愷之冷冷地說了一句:“祁夫人,我想你弄錯了,你早已不是我們嚴家的人。”
嚴姑母被他的話給噎到了,圓鼓鼓的眼睛幾乎要吐出來:“你!”
韶華三步並作兩步走,急忙忙地衝了過去,看着他握着左手腕,擔心地問道:“愷之,你沒事吧。”
顯然對韶華的出現感到意外,見她走路還一拐一拐,皺了眉頭說:“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房裡好好坐着嗎?”
“我聽說你受傷了,在哪裡?痛不痛?”韶華已經着急地捋起他的衣袖,看到左手掌心一處通紅,像是被開水燙過,索性沒有傷到皮肉,這才讓她的心安穩了許多。
嚴姑母看出了韶華的身份,仗着新媳婦好欺負,扭開家丁的手,對韶華嗤了一句:“原來這就是新媳婦,長得倒是乖巧,好好管教你家夫婿,一點都不尊敬長輩!”
韶華對她的惡行早已清楚,如今再看到她一副醜陋的嘴臉,冷言道:“爲老不尊者何必尊敬,英九英羅,送客!”
嚴姑母沒想到韶華竟然也不是好說話的主,啐罵道:“哼!果然一窩一個德性!”
韶華厲聲對周圍的人道:“以後沒侯爺允許,誰都不許讓祁家人踏進侯府一步!”一時所有人都被韶華的氣勢給鎮住,沒人不敢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