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攸寧被羌氏狠狠臭罵一頓後,辛茂山果斷綁了他上興勇伯府道歉。一時間,辛茂山深明大義和嚴愷之坦蕩正直,很快就傳得滿城風雨,至於那個罪魁禍首卻無人提起,僥倖讓他逃了過去。
雖說是青*樓,但此勾欄非彼勾欄,不像其他窯子,掛了怡紅院倚翠樓之類胭脂味極重的名字,反而赤果果地用三個燙金的大字寫着“勾欄院”,深怕別人不知道它是做什麼生意似的。然而,若不是掛了這牌匾,若是外地人路過,還真不知情。
也不知道勾欄院幕後的主子是誰,把一個窯子整得跟園林似的。其中頭牌花娘形形色色,鶯鶯燕燕,幾乎是收羅了世間各式美人,讓人如臨仙境。而院中美人個個身懷絕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竟然毫不遜色尋常大家娘子。有人道,這些女子全是落罪的官妓,原本都是有教養的大家娘子。
也就是說勾欄院,實際上是一座教坊司。
可卻不盡然,因爲勾欄院中不乏異域少女,甚至有來自遙遠海上的蓬萊女子,甚至還有多羅美女。能蒐羅到如此多美人,其幕後主事的能力也可窺一斑,自然能到勾欄院的人也非等閒人。不少人還因能帶出一兩個勾欄院的美人而沾沾自喜,甚至引以爲豪。
不過,人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在談論這件事,另一件事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只因早朝上,皇帝無預兆地暈倒,使得朝臣混亂。好在三王爺夠鎮定,立刻關閉金鑾殿大門,不許朝臣離開半步,又緊急詔令太醫院諸太醫前來。等到皇貴妃等後宮主子趕過來時,皇帝依舊陷入昏迷中,索性的是臉色不像一開始那麼嚇人。
隨後,弘弋到殿前宣告,皇帝已經轉醒,但身子甚虛,所以明後兩日早朝暫免。聽到弘弋的話,原本在殿上惶惶不安的羣臣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有人不死心地追問皇帝情況,奈何弘弋半字不肯透露,只讓他們安心歸家,並讓他們不得到處宣揚,畢竟議論天家是非本就是大忌,何況是皇帝。
儘管弘弋已經警告過,但該流出來的消息仍然還是悄悄在民間傳開。
只不過,街頭巷口的小道消息並不會對大宅院的娘子們造成什麼影響。比如此刻,李家碧梧軒中,打着周嫣的旗號跑來尋韶華說話的蘭芝,站在大堂中央,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描述攸寧的惡行,把韶華聽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真把你哥哥帶去勾欄院?”韶華暗暗吃驚。“是不是誤會了?”
以她對攸寧的瞭解,攸寧可不是個會花天酒地的人,怎麼把嚴愷之帶到那種地方。心中隱隱升起一股無名怒火,虧她還這麼信任他,竟然背地裡做這種事,看她下回見到他怎麼收拾。
蘭芝用力地點了點頭,認真地看着韶華,口氣嚴肅道:“這可不是誤會,他還在勾欄院鬧起來呢,後來是定西侯自己上門去接的人。”蘭芝想到攸寧那張臉,立刻氣呼呼地道:“要不是後來定西侯親自綁了他到我家請罪,我阿孃定然不饒他。我哥哥從未踏入這種煙花之地,就因爲他,差點毀了他一身清白。”
“這……他、你哥哥從未去過?”韶華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道。
她倒不是忸怩的娘子,小時候還曾因偷偷和攸寧去看過軍姬,被父親訓了整整一天。所以對男女方面的事情,雖然一知半解,倒非全然不懂。
沒想到,蘭芝一惱,氣得扭着韶華的胳膊,一臉正色道:“五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在你心裡,我哥哥是這樣的人嗎?”
韶華連忙擺手解釋,“沒有啊,我只是好奇。”聲音漸細,有些心虛道:“因爲他至今尚未婚娶,身邊連個姨娘都沒有,這也不能怪我多心。”雖然她不同意三妻四妾,可是男人的本性總是難免的,就算辛茂山這般懼內寵妻的人,身邊也跟了幾個妾侍。只不過那些妾在羌氏面前,比起大寶小寶三姐妹,顯得更加卑微。
蘭芝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莫不是你想希望哥哥帶多幾個娘子回去,你以後纔有得人陪你勾心鬥角,糾纏不清?”興勇伯府就他們母子三人,作爲家中僅有的男丁,嚴愷之整日早出晚歸,就算家中有妻妾也分不出心神去照顧。更何況興勇伯夫人年輕喪夫,爲了撫養兩個兒女成人,疼愛之餘,更多是嚴厲。特別是對於嚴愷之,更是比普通人家的郎君,要更嚴厲些。
所以,在蘭芝看來,外人議論嚴愷之有斷袖之癖也好,議論他柳下惠也好,都是因爲看不到他風光背後的心酸。
韶華怪叫道,“怎麼可能!”
她可沒那麼好興致,對付妾侍的法子她倒有不少,可是想到要和她們分享自己心愛的男人,韶華恨不得一個個都丟個白綾給她們。她可不介意當上什麼妒婦之名,跟她搶男人的,她才那麼好脾氣。
可是,腦子一轉,捉到蘭芝話中有話,急切地問道:“是不是他說什麼了?”
見韶華神色緊張,蘭芝轉怒爲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都不知道你們兩個,到底誰比較傻。”韶華疑惑地眨了眨眼,蘭芝嘆氣道:“哥哥讓我轉告你,往後別和定西侯家的郎君來往了。像他那般兒戲,不自重的人,是不值得託付終身的。”
“託付終身?”韶華重複了一遍。
蘭芝說完自己都有些納悶,想了想,確定嚴愷之確實是提到託付終身。雖然她也很好奇爲何他會這麼說,可是他不肯說的事,蘭芝再怎麼追問也無果。
韶華聽了,頓時垮了臉,“所以,他這是拒絕我了?”
他哪隻眼看到她對攸寧有意思了,怎麼會想到託付終身,難道是聽到什麼閒言閒語嗎?
莫不是因爲上回在將軍府時,他誤會了她和攸寧,然後因爲攸寧的舉動對她心有怨恨,所以不願搭理她了?韶華覺得胸口有些犯疼,可明明他知道她是喜歡他的,爲何還會認爲她對攸寧有意思。難道他心裡就只能有一個辛子墨,就不能多一個李韶華,她多想告訴他,辛子墨就是李韶華,李韶華就是辛子墨,換了個皮囊,還是一樣對他情有獨鍾。
蘭芝看她凝眉不語,急忙解釋:“哥哥並沒有說什麼。五娘,你別難過,哥哥就是這樣子,死鴨子嘴硬,心裡有話都不肯說出來。”
“我知道。”韶華狠狠地吐出一口氣,不滿地撇了撇嘴,抱怨道:“他要是肯早開口,也不會輪到現在這個地步。”
早在知道嚴愷之喜歡的是辛子墨時,韶華就忍着一肚子疑惑想問他,爲何不早點到川北提親。害她傻傻地留着一頭長髮,總是跑到城前上,眺望每個從涼城來的人,總是幻想其中一個就是當年的白衣少年。若是嚴愷之能早點到川北提親,也就不會有皇帝賜婚這件事,自然也就不會她現在這麼糾結痛苦了。百思不得其解後,韶華決定把這些他欠下的債一一條列下來,等以後好好跟他算賬。
蘭芝見她吐出一口惡氣以後,又舒眉展目,心中暗想,像嚴愷之這樣的悶葫蘆,或許就適合韶華這般鍥而不捨,活潑樂觀的娘子才能夠打動了。她忍不住覺得自己擔心過頭,這些年喜歡嚴愷之的娘子何其多,也有像韶華這樣主動的,可哪個不是因爲麪皮子薄,經不住嚴愷之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最後打消了念頭。只有韶華才這麼越挫越勇,好似吃定嚴愷之一定會屈服。
蘭芝忍不住想回去罵罵兄長這個木頭腦袋,怎麼就一點都不擔心韶華會被別人家搶了去,好歹韶華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娘子,難道又要想當年一樣追悔莫及。
不行!這一回,她得替他做主一次。
……
嚴愷之忽然打了個噴嚏,把背對着他正皺眉沉思的弘弋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嚴愷之揉着鼻子,關心地問道:“昨夜受風了?”
雖然對羣臣說皇帝身體並不大礙,可是弘弋心裡清楚,皇帝的身體不是並不大礙,是已經油盡燈枯來了。瞞下病情,不對外宣佈,只是怕引起羣臣恐慌。特別是皇帝並沒有留下遺囑,而他的狀況也是時好時壞,醒來的時候也只是靜靜地閉着眼,根本看不出他是醒是睡。皇貴妃一力撐起後宮,不許她們靠近,只說皇帝靜養,然後只剩下三王爺和嚴愷之,以及皇帝身邊的侍臣知情。
因爲怕太多人知道會越不好收拾,所以弘弋讓嚴愷之守着,真怕若有什麼不測,到時羣龍無首,只怕他和弘文真的要拔劍相向了。
“不妨事,二爺請放心。”嚴愷之低聲道。
“我聽說,汪家人都進京了,恐怕大哥坐不住了。”弘弋臉色嚴肅。
嚴愷之凜聲道:“二爺放心,我絕不會離開萬歲爺半步!”他心裡最擔心也是這個。
弘弋搖搖頭,猶豫了半天,走過去,拍了拍嚴愷之的肩膀,然後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