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皇貴妃看着跟前三個少女,綰華出落大方,賢淑端莊,猶如一株亭亭玉立的君子蘭。因眉目酷似父親,而李勳卓又肖了李閣老,所以姣美的臉龐顯出些許英氣,一眼看去就是大家風範。而錦華雖年紀最小,身姿卻顯得修長窈窕,一點都不遜色年長的姐姐們。長得嬌媚可憐,俊秀幽雅,但面相稍顯單薄,而且臉色青白,眼神閃爍不定,讓皇貴妃有些厭煩。
韶華的頭埋得最低,皇貴妃並沒有看清她的長相,只幽幽問道:“誰是李五娘、李七娘,方纔跑哪裡去了,爲何派人尋不到你們。”
錦華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韶華虛扶她一下,然後走前半步,朝皇貴妃再次行禮。“民女是李五娘。方纔是因爲七娘貪戀美景,不小心崴了腳,民女替她揉腳是以耽擱了。還請娘娘恕罪。”
聽韶華這麼一說,衆人似乎對錦華的站不穩表示理解。
皇貴妃有些驚訝:“你還會治病?”
韶華搖頭,聲音清緩有力,“不敢,只是民女幼時貪玩,難免會磕磕碰碰,所以略懂一些。”聽到這個,弘方不由得揚了揚嘴角,嗤笑一聲,豈是幼時貪玩,長大後也沒見得好到哪裡去。
但是對這一點,最有感觸的是嚴愷之,只不過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弘弋故意捅了他一下,嚴愷之這才擡起頭,正好看到她嫺靜的側臉,看上去那般寧靜優雅。可惜他心裡清楚,這大概只有像現在這種情況,韶華纔會顯出這般成熟的模樣來。
“真是多才多藝啊。”皇貴妃點了點頭,看錦華依舊搖搖晃晃,問了一句,“李七娘,腳傷如何,用不用喚太醫。”
“不、不用了。”錦華緊張得聲音沙啞,頭埋得更低了。
“謝娘娘關心,七娘不過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娘娘不怪責已是大恩,豈敢勞師動衆,擾了大家興致。”韶華聽到皇貴妃不滿地輕哼,立刻接過話。
結果,聽完韶華的話,皇貴妃咯咯輕笑起來,轉過頭對弘弋說:“二郎,你說她是鄉下養大的?我怎麼瞧着不像,倒像是正經的大家娘子。”
弘弋溫柔地對皇貴妃答道:“母妃,好歹她也是李閣老的嫡孫女,本來就是正經的。”目光落在韶華臉上,看到她偷偷地鬆口氣,頓時覺得好笑。
“瞧我把話說的。”皇貴妃對她們笑道:“聽說李閣老府上,個個鍾靈毓秀,才華橫溢,你們姐妹幾個也是琴藝出衆啊。要不,現場展現一下?”
這下可把綰華也給嚇住了,明明其他娘子進來時,也就說幾句,也就離開了。怎麼輪到她們時,居然要求表演,難道是因爲錦華她們姍姍來遲的關係?韶華沒接話,不想應,又不敢拒絕,氣氛有點尷尬。
幸虧,弘方出來解圍:“娘娘,不如帶席後再讓她們表演吧,我都餓了。”
“弘方,不得無禮。”三王妃的話依舊冷冷淡淡,一點兒都聽不出她在訓斥兒子。
皇貴妃並不在意,擺手道:“沒事沒事,是我自己疏忽,他們幾個在外忙於公務,都是因爲柔婉這丫頭,才特意抽空過來,怎麼能餓着他們。吩咐下去,開席。”
這時,韶華才稍稍鬆口氣,擡起頭,對上弘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時間心裡十分矛盾。
按禮節應是笄者與弟妹或者同齡未出閣姐妹同席,笄者主位,負責住持。待宴席開始,笄者起身,辭過同席,與其兄長長輩同席,即告別童稚,初長成人的意思。不過柔婉雖爲皇長女,但其他弟弟妹妹都是等級低下的嬪妃所出,根本沒資格來參加,而四皇子弘卮身體不適,沒來。所以省去這一道,直接和母親兄長同席。
少女們圍着桌子吃飯,目光卻都斜向着筵席中僅有的三名男性。
用過午膳,不知誰提議,讓娘子們都出來獻技,也算是對皇長女及笄的一種祝福。這個提議很快得到大部分的同意,個個都爭先想要在皇貴妃和三王妃面前表現自己。誰都知道,這一次或多或少,都有替弘方納妃的意味,雖然今日這些人不一定都是候選,但幾乎那名單上的人都聚在這裡。
琴棋書畫歌舞吟誦,少女們都拼盡全力想要表現自己。因爲現場有宋芸在,所以有的人放棄彈琴,因爲有這個受皇帝誇獎過的人在,她們都不免有些班門弄斧的意味。只不過更多人是期待韶華一展身手,畢竟那一次鬥藝實在令人驚豔。
只可惜,韶華並沒有遂了她們的心願,故意撥錯了幾個音。雖然那曲子一樣是流利悅耳,可似乎少了點什麼味道。
彈完一曲,韶華起身謝禮,擡起眸看到嚴愷之嘴邊淡淡的笑容。
皇貴妃不褒不貶,只是微笑點頭,鬧了這麼大半天,早有倦意,也沒多挽留,讓人通知各家各府,前來把娘子們迎回去。
“依我看來,這個李韶華也沒什麼特別嘛。”柔婉已經換下了三重廣袖禮衣,除盡各式釵環,只盤了個玉簪就過來尋皇貴妃。“長得也沒她姐姐妹妹漂亮,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只差身材也圓圓的。嘴巴倒是利索,不過聽說是鄉下長大,大概是沒規矩慣了。”
皇貴妃斜倚在軟榻上,眉色淡淡,雙目緊閉,像是沉睡中。
忽然,一雙殷紅脣瓣輕啓:“你覺得她今日沒規矩嗎?”美目微醺,嘴角微揚,似笑非笑,“李家特意請了容嬤嬤去當閨學先生,怎麼可能會教出沒規矩的娘子。”若不是後來的失態,就連錦華都讓她刮目相待。
“即便如此,那也算不了什麼,比她規矩好的娘子多了去。我看蘭芝就很好!”柔婉力推閨中姐妹。
皇貴妃嘆了氣,“蘭芝自幼與你一同長大,只是身份不如你,其他一應何時虧了她。”言下之意,蘭芝和韶華本就不是同一個檔次的,不能拿來做比較。
柔婉並不管這些,挨着母親撒嬌,“莫不是阿孃看上她了?我是瞧她不好,原想還以爲琴藝超羣,結果卻緊張地連連出錯,白白浪費我一片期望。真是愚笨!”
皇貴妃卻道:“你真以爲她是緊張得出錯?一個頭回進宮就能對答沉穩,條理清晰的人,她就算慌張也不至於連自己拿手的琴藝弄錯。”皇貴妃笑得頗有深意,“旁的人在獻巧,她卻只顧着露拙,這說明她是個有主見的娘子。”
柔婉皺了皺眉,實在沒發現韶華哪裡有母親說的那麼好。
這時,女官進來道,弘弋過來請安。皇貴妃點點頭,柔婉連忙扶着她起身,出了內室,看到弘弋,皇貴妃臉上笑容隨着展開。這是她全部的希望,爲了他,多少坎坷委屈她都忍了。
“阿孃精神可好點了。”弘弋問道。
皇貴妃搖了搖頭,滿懷慈愛地看着柔婉,“不妨事,就是年紀大了,耐不了這麼久。我也就柔婉這麼一個娘子,再累也是值得的。”柔婉覺得眼眶有些溼潤,皇貴妃轉過頭,看着弘弋笑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阿孃今日瞧了那麼多娘子,可有中意的?”弘弋笑起來的時候很像父親,讓皇貴妃有些失神。
不過,她很快回了情緒,“安慶侯府的宋芸倒是不錯,氣勢也壓得住,配植秀或者植樹都行。還有平南將軍家的,雖然膽量不夠,不過挺有眼色的,還有左丞相和鎮國公府裡,都還行。”正如外人所猜測,喚進宮來的娘子除了給柔婉的筓禮當儐相外,另一個就是讓皇貴妃掌眼過目。
只不過,皇貴妃並不是替弘方掌眼,而是替賀家的侄子們。定國將軍的女兒,也就是皇貴妃的侄女宛如嫁給弘弋後,她便自告奮勇地要替定國將軍家的幾個郎君相看。要知道,有朝一日,如果弘弋登上皇位,這些人就是未來國之棟樑,輔助朝政的重臣。
儘管皇帝遲遲不肯下旨,但皇貴妃有八成的信心,這個皇位就是自己兒子的。爲了讓他更高枕無憂,以及他將來上位後,那些大皇子黨的處理,皇貴妃對可掌控的棋子捏得很緊。
殊不知,弘弋並沒她想得那麼深。
“阿孃覺得李閣老府上的五娘如何?”弘弋抿了一口茶,柔婉立刻皺下眉,不理解爲何韶華變得這麼受歡迎,個個都要提她一提。
“你有想法?”皇貴妃跟着端起茶杯,輕輕推開茶水,啜了一口,吞嚥下肚,才問道。
弘弋笑着說:“聽說她和愷之挺有緣的,愷之年紀也不小了,我想……”
只可惜沒等他說完,皇貴妃就打斷了他的話。“弘方也相中過她,聽說還上門。”
弘弋眉頭微鎖,抱怨一句,“弘方相中的多了去,難道都能收了?”
皇貴妃悠悠地吐出一口氣,“如今三王府還是步險棋,沒必要和他們爭,若是他喜歡,就由他去。”主要是弘方這一步,是皇帝欠他的,皇貴妃不希望在這點上和三王府鬧不愉快。這剩下兩成的把握,最終決定權就在三王府,或者說弘方身上。
“那愷之呢。”弘弋有些不愉。
“自然也不會虧了他。”皇貴妃並不在意,隨即轉了話題,扯回弘弋身上來,“你都成親這麼久了,宛如還沒有消息嗎?別老是想着別人的事,你自己才最重要。不管如何,先生個兒子出來,你瞧大郎,隔三差五讓他媳婦帶兒子進宮,你爹爹雖貴爲九五之尊,但他也是個男人,也會想要天倫之樂。”
“我知道了。”弘弋眸色一沉,半晌點頭答應。
聽到兒子的服從,皇貴妃這才展開笑靨,“如今你搬出宮,進來一趟也不容易,留下來一起用飯吧。”
弘弋放下茶杯,站起身,“我答應宛如回去。”
皇貴妃沒有挽留,立刻起身相送,“那你就趕緊回去吧,再晚宮門要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