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城心口微微一震,彷彿被一隻手攥了一下,不屬於尖銳的疼,卻是深鈍,經久不息。
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的笑,“晚安,你現在需要我,所以陪着你,這不就夠了嗎?”
“我需要的不是你,這個位置,任何人都可以。”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男人低低沉沉的啞聲笑着,薄脣勾出極深的弧度,似鋒利的自嘲,又似薄削的淡笑,“好,你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你,所以這個位置,只能是我。”
一字一頓,似乎要將每個詞眼嵌在她的心坎上,“你不用覺得我在浪費時間,因爲我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爲了得到你,我也從來沒有準備給你拒絕,或者選擇的餘地。”
車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停下了,顧南城剛好接到席秘書的電話,那邊才說了兩句話,他眉頭就皺了起來,“嗯,我過來。”
掛了電話,他才轉頭對晚安道,“我過去見個人,十分鐘就過來,在車上等我。”
“在這兒?”
“在停車場那邊。”
晚安蹙眉,雖然有疑問但是剋制住了,只是點點頭,“好。”
顧南城拉開車門下車,因爲距離不遠,她的腿也不方便,所以並沒有鎖車門,她看着他的背影離去,正收回視線,就瞥到車窗外有道男人的身影。
她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那男人就直接把車門拉開了,動作快得讓晚安連鎖車門的時間都沒有,她下意識就想尖叫,“顧……”
一個音節剛剛發出,她的嘴巴就被毛巾堵住了。
那男人的動作快得讓晚安覺得他是專業的,拿毛巾堵住她的嘴巴,拉開車門帶她下車,半摟半拖着將她拉到一根不遠不近的柱子後面。
很快,一氣呵成從容不迫,沒有半絲猶豫。
壓低極低的帽沿擋住了他大半邊臉,只能從青渣遍佈的下巴和皮膚辨別出是清俊的年輕男人,一身沒什麼辨識度的黑衣黑褲。
“我是盛綰綰的朋友,不會傷害你,不要出聲。”
晚安的腿痛得厲害,冷汗密集的冒出,不能說話,但是看着他的眼神裡滿是質疑。
對方自然也看了出來,不怎麼耐煩的從身上摸出手機,調了張照片出來舉在她的面前,“看清楚,時間不多。”
他說時間不多,晚安第一判斷就是他似乎是想跟她說話。
那照片拍得很高清,以她對綰綰的瞭解看錶情也不像是被迫拍的,晚安遲疑了幾秒鐘,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
晚安後來才知道,他之所以把她拖到這裡,是因爲這裡是監控死角。
“你爺爺是不是真的需要抽骨髓救命,薄錦墨是不是真的配型成功了?”
晚安呆住,“綰綰讓你問的?她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算特別的多,也沒有鬧上新聞。
“在安城要打聽幾件你的事情不算多困難。”
“她一直都在安城?”
“到底是不是真的?”
晚安被他盯着,腦海有幾秒鐘的空白,好半響沒有點頭或者搖頭,怔怔的問道,“如果是,她難道要回來嗎?”
男人淡淡道,“她要你的答案,然後再考慮怎麼做,所以你只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你們是什麼關係?”
他看了她幾秒鐘,把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收了回來,下了結論,“你沒否認,那就是真的。”
晚安正想說話,“你自己回車上,不要跟任何人說見過我。”
說罷,擡手壓了壓帽檐,然後轉身極快的消失。
等男人走了,她的注意力回來,晚安才忽然察覺到受傷的腿一陣陣的劇痛。
她抽了抽氣,準備轉身回車上,就看到英俊的男人寒着一張臉大步的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度不安的席秘書。
顧南城眼神上下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哪裡傷了?”
晚安張張嘴,“沒有受傷。”
確實不算受傷,只不過剛纔那男人可能不知道她腿上的傷,所以沒有注意。
男人盯着她的眼神,晚安覺得能開出一朵冰花了,“我問你哪裡受傷了,不是問你有沒有傷。”
他模樣看着特別平靜,語氣也很正常,跟在後邊兒的席秘書嚇得大氣不敢出一下。
剛纔停車場的負責人打電話給顧總,說在監控器裡看到慕小姐給人從車上擄下去了,簡直要瘋了。
晚安很久沒看看他對着她這副戾氣翻騰的樣子,“沒受……”
“沒受傷?”他不冷不熱的打斷她,“沒受傷你額頭上的汗是熱出來的?”
他早晨那副溫柔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
席秘書在後邊兒巴巴的提醒,“顧總……慕小姐應該沒什麼大礙,您別太兇了,別太兇了……”
晚安抿脣,下一秒就已經被男人抱了起來,他轉身的時候就扔了一句話給席秘書,“去查。”
“好的顧總,馬上去。”
晚安被他抱着到醫生的辦公室,男人一張臉讓瞧見他的醫生嚇得都差點彈了起來,以爲是多嚴重的病情,想想又不對很嚴重的話應該去急救室。
顧南城臉色很陰沉,但是動作還是溫柔,他把她放在椅子上,“給她檢查,傷在哪裡了。”
晚安抿脣朝醫生微笑,“其實沒什麼,只是腿上的傷剛剛不小心被加重了,重新上點藥包扎一下應該就沒事了。”
“好的,慕小姐,我給您看看就知道了。”
檢查下來確實沒什麼大礙,除了傷口被扯得裂開了一點,醫生重新給她包紮了,“好了,顧公子,沒什麼大問題,注意休養不要再撞着了。”
期間,席秘書打電話過來了,“抱歉顧總,監控器裡只能看到是一個男人,他戴着帽子,除了體型沒有任何能辨別身份的地方,做事幹淨利落,很專業。”停頓了一會兒,他才試探性的問道,“不如問問慕小姐,有沒有看見那男人的長相。”
顧南城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手機擱在桌面,他淡淡看向醫生,後者立即站了起來,“我有個病人現在需要換藥了,慕小姐可以休息下再走,待會兒離開的時候替我帶上門就好了。”
很快,辦公室裡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晚安看了男人一眼,“我沒什麼事,去爺爺的病房吧。”
他俯下身,兩隻手臂撐在椅子的扶手上,黑眸如淵,盯着她,“你不準備跟我說說,那男人是誰?”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你來得太快了,他看見你來就走了。”
“你不常說謊,所以不擅長說謊,謊技很拙劣。”
晚安靜了一會兒,方淡淡的道,“那好吧,我不想說,可以嗎?”她仰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我不願意說的事情,應該可以不說吧?”
男人的聲音低了下去,有點啞,“你知道我剛纔多擔心?”
辦公室裡安靜地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女人把臉蛋側到了一邊,視線落在電腦旁邊擺着的那顆仙人球上。
她嗓音溫靜,“你關心我是你的事情,只不過我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是不是?就好像愛你的女人也很多,但是誰都沒資格要求你都要接受。”
顧南城瞳眸重重的一縮,覆着薄繭的手指扳過她的臉頰,迫使她面對他,低低的笑聲從喉間溢出,“晚安,你說,你是不是恨我?”
她微微一笑,視線不閃不避的看着他,“沒有。”
恨這個字對她來說,真的太難了,她比誰都明白,恨比被恨痛苦。
晚安在家裡休養了大概半個月,這段時間算是很平靜,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鬱少司告訴她電影入圍了電影節,讓她帶主演去歐洲那邊參加。
她的腿雖然差不多好了,但電影節至少要十多天,她在家休養還能隨時去醫院,出國如果有緊急情況就很難說,所以晚安直接拒絕了。
“好,我帶你兩個副導演過去,如果到時候你得獎了就讓顧南城送你過來,不過得不得獎已經不着急了,入圍的消息在微博上已經炸開了,又替電影宣傳了一把。”
鬱少司的意思很明顯,她的第一個電影,無需拿太大的獎項,換言之,即便是拿了,也難免不服衆,即便是鬱導本人,當初也被質疑了幾年。
“好的。”
而這部電影已經未映先火了,如果說之前的火是一邊倒的質疑,那麼入圍的消息回來,有部分開始表示期待的,雖然男一號跟導演不是很靠譜,但是編劇是圈內良心,女一號口碑也是不錯。
半個月後,國內電影上映前的一個禮拜傳來的消息,各大新聞媒體的頭條,新人導演慕晚安第一次執導的電影拿到了最佳編劇獎。
去參加電影節的影評人亦是在微博上發聲,也基本都是值得一看的好評,雖然也有些挑出了部分的毛病,但仍稱值得去電影院一看。
得獎的人回來後,代表電影拿了獎的蔡老師親自做東請劇組的導演,主演和一班工作人員吃飯,晚安本來是婉拒了的,但當時接電話的時候慕老就在旁邊,他一聽因爲孫女的電影拿了獎要一起吃飯,直接把她趕了過去。
晚安要回醫院,所以沒有喝酒,只是陪着他們吃了點東西,整個聚餐的氣氛都很嗨,途中晚安被包廂裡的菸酒氣息灌得有點不舒服,想出去吹下風,剛到走廊上,就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簡雨喝得很醉,她今天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有心事,一直都在灌酒,旁邊的越月和簡致怎麼勸她都沒聽。
晚安看着她,蹙眉道,“小雨,你怎麼出來了?”
她的臉被酒精薰得通紅,站得不是很穩,扶着牆壁看着她,“慕導……你的電影會大賣的……電影節的時候我聽到不少人說好看……”
晚安沒說話,只是看着她,然後果然聽她問,“顧公子沒過來參加嗎……據說這個電影……是他投拍的。“
晚安淡淡的笑,“因爲電影還沒有上映,他還沒有開始賺錢啊。”
投資商麼,不在乎電影好不好,哪怕惡評如潮,票房能賺到就是賺了,相反,攤上鬱導這樣的導演,砸了錢拿了大獎收穫了口碑輸了票房,哭都不知道往哪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