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任命了新的主帥,但是軍中的氣氛仍然壓抑與低落,主帥重傷,是對大軍的一個沉重的打擊。這麼重的傷,在後世尚且很難救活,就更別說醫療條件如此之差的古代了。涵因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找了幾個對護理最爲熟悉的婦人輪流看護,但基本上也只是聽天由命。
涵因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剛剛走出傷兵營,崔皓輝站在外面,看着傷兵營進進出出的人,看不出情緒。見涵因出來,他的神情才動了一下,走上前去:“涵……夫人……”他想喊出涵妹妹三個字,卻咽在嗓子裡。
涵因走過去,笑道:“二哥哥現在身上擔子很重,不過妹妹相信哥哥一定會做好的。”
皓輝下意識的想要撓頭,才發現腦袋上還頂着個頭盔,他笑道:“多謝妹妹信任。呃……”
涵因見他還有話說,面帶疑問等着他開口。
皓輝咬咬牙,說道:“現在軍中士氣低落,必須改變這個局面,否則越守越疲憊,到最後一定會守不下來的。”
“那你想怎麼辦?”涵因問道。
“都督還留下了三百騎兵,一直沒有動,我要帶着他們去衝殺一番,滅滅吐蕃人的威風。”皓輝說道。
這個膽子也是太大了,雖然守城最忌死守,通常都會派人時常出去滋擾一番,但是皓輝現在已經是主帥了,他這麼做太過危險,萬一他沒衝出來,那整個城的防務都垮了。
涵因很想說,你應該讓別人衝出去,但現在她卻沒有說出口,皓輝是主帥,他並不是一個粗魯莽夫。他知道主帥肩上的責任,他也比自己更瞭解軍隊,現在因爲吳凱重傷,悲觀的情緒瀰漫在軍中,士兵們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士氣。這是皓軒自己的判斷,也是他做主帥第一個決定,涵因相信他不是意氣用事,遂笑道:“哥哥既然決定了,就去做吧。”
皓輝咧嘴一笑:“如果我死了,你就給我母親寫信……”
“呸。什麼話!”他的話還沒說完,涵因很粗魯的打斷了,她把剛剛溢上眼光的淚生生憋了回去。大笑道:“報捷的信還讓別人代筆,二哥哥也忒懶!你回來自己寫!”
皓輝一笑:“好,我回來自己寫。”
涵因說道:“祝哥哥馬到成功,妹妹爲你擊鼓!”
皓輝原本是懷着必死的心,現在被她的情緒感染。也忽然放開了,大笑道:“就請妹妹爲我們助興!”他對一直站在旁邊的一個將領大喊道:“樑鬆之!點齊兩千人,爲我壓陣!”
樑鬆之在一旁大喝道:“是。”
崔皓輝選的是南門,雖然並非主力所在,但攻城的激烈程度並不次於西門,領軍的是吐蕃贊普的兒子永丹。這一仗就是爲了積累自己的軍功,爲將來接任贊普之位做準備。因此,他也是咬着牙想要拿下破城的頭功。
之前。隨着守城將領越來越少,皓輝便被分配到這邊,跟永丹的軍隊交手了幾次,他這一次選這一邊,也是因爲自己更熟悉這邊軍隊的陣型、分佈。吐蕃號稱三十萬大軍。在南門布了八萬,皓輝仔細看過。估計也不過就是兩萬多人,他相信,自己已經能讓他們吃個大虧。
涵因走上城樓,那裡放着一架大鼓,在那裡值守的士兵看到一個軍官親自護送涵因走上來,才知道她就是被人傳爲菩薩轉世的夫人,趕忙行禮。
涵因拿起鼓槌,敲了一下,“咚”,鼓聲遠遠的傳了出去,全軍的士兵都站了起來。城門的吊橋“哐當”放了下去,搭在那已經幾乎被填平的深溝上。城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列騎兵,銀盔銀甲,在陽光下閃着寒光。騎兵們在城門前列好隊,後面跟着兩千士兵,這些人在對面密密匝匝吐蕃大軍面前,顯得如此渺小。
隨着鼓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漸漸的加快,那騎兵爲首的將軍,舉起劍,帶着一隊人馬衝向了吐蕃的大軍。彷彿一道銀色的劍,直插敵人的心臟。
鼓聲激勵着己方的士氣,也撼動着對方的心。
這一支軍隊箭矢一般衝過來的時候,敵人也被這一往無前的氣勢震撼到了,不少在前面的士兵慌亂了起來。
那永丹也並非庸才,立刻反應了過來,命令全軍堅守,那些士兵在上級軍官的打罵催促下終於把陣型稍稍穩住了,但已經晚了,三百騎兵彷彿一柄利劍撕開了敵人的防線。二十多天的攻防戰,崔皓輝一直在研究吐蕃人的陣型,終於讓他發現了薄弱之處,這一次,他爲了守住這個城,拼命不惜一試。
他知道,那個嬌柔的身影在城樓上爲他擊鼓,他不需回頭,只消那鼓聲在他耳邊迴盪,就讓他升起無窮的勇氣,時間飛逝,物是人非,但在他心裡,她一直是那個躲在花園角落裡悄悄哭泣,又在長輩、姐妹面前笑語嫣然的小女孩,那個他發誓要保護的人。
長劍降擋在前面的吐蕃士兵一一砍翻,將他們的隊形衝出一道缺口,一步步向敵軍主帥的大營逼近。吐蕃人慌亂了起來,忙驅趕士兵前去阻攔。騎兵中有人的馬被絆倒,有人被摔下馬來,但平時嚴格的訓練立刻發揮了作用,這些人集結成小陣,繼續邊打邊跟着主帥向前衝去。一邊打着敵人,一邊趁亂大用吐蕃語大喊:“大帥敗了,永丹大帥敗了!”這種凌亂的場面,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吐蕃人一下子混亂了起來,很多人乾脆丟了盔甲就跑,吐蕃的軍官已經控制不住局面。
鼓聲是軍令,更是震懾敵人,鼓舞士氣的最好手段。吐蕃人慌亂之後,也忽然想起要幹掉敲鼓之人,於是幾個吐蕃軍官忙指揮士兵向鼓樓射箭。
幾支箭矢向涵因飛射而來,旁邊守衛的軍官忙指揮士兵支起盾牌抵擋,但還是有一支帖着涵因的鬢角飛掠而過。將她的髮髻打散。一瞬間,長長的青絲散落下來,在呼嘯的北風中飄揚,女性的柔美和戰場的血腥在這一刻忽然有一種奇妙的融合,那是一種讓人震撼的美。
甚至有不少吐蕃人也爲這樣的畫面所震動,不知該如何去射出下一箭。就在這一愣之間,崔皓輝已經衝到了敵軍主帥的面前。
永丹的親衛紛紛衝上來阻擋,卻被皓輝和他殺紅了眼的部下砍倒。永丹在親衛的保護下,想要逃走,被崔皓輝一拍馬追了上去。永丹見無法逃走,乾脆拼命一戰,他以武勇著稱,也並不怕什麼。勒住馬,轉身向崔皓輝衝去,兩個人戰在一處。
涵因的雙臂已經痠痛難當,但是她知道不能停,她要一直堅持到崔皓輝回來。咬緊牙關,拼命的敲打着戰鼓。城牆上的士兵們看到崔皓輝的那隊銀色騎兵插進了敵人的心窩,也大聲呼喝起來,鼓聲、呼喝聲隨着風迴旋在河西走廊平原之上。
崔皓輝的鉤鐮槍扛過永丹大斧的一次重擊,已經被砍碎了一半,崔浩軒更加集中精神,在永丹撲過來的瞬間,將那鉤鐮槍向前一推,在那大斧劈到他之前,刺穿了永丹的胸膛,永丹長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個漢人給打敗了。
崔皓輝劈開幾個衝過來的士兵,拿起永丹的大斧,一把劈下永丹的腦袋,從旁邊拽過一匹馬,用吐蕃語大喊道:“你們的永丹頭領已經被我殺了!”
所有士兵都用吐蕃語大喊起來,吐蕃人一下子愣住了,主帥陣中被殺,這對士兵的打擊是致命的,之前勉強保持的隊形也散了架。崔皓輝對自己的部下大喝一聲:“走!”
衆人策馬回身,又向後退去,吐蕃人大帥被斬,正亂作一團,一時間竟無人敢攔,站在城牆上瞭望的士兵們,馬上看到了情況,立刻揮舞旗幟示意,涵因也看到了訊號,鼓聲按照軍中的規定變調:“咚咚咚——咚咚咚——”
樑鬆之立刻指揮那兩千壓陣的士卒衝了上去,這時,吐蕃人北門和南門也察覺出了不對,派哨兵過來查看,看到這裡已經亂作一團,忙派兵過來支援。
戰場中的吐蕃軍官也回過神來,忙約束自己的士兵,過來堵截崔皓輝。崔皓輝從敵陣之中殺出,看見那幾個失了馬還陷在陣中,他大喊道:“不失去一個兄弟!”轉身又衝回陣中。騎兵營正士氣大振,並不怯戰,見主帥又衝回去,也一起大喊道:“同生共死,與子同袍!”也跟着一起衝了回去,跟着自己的將軍殺出一條血路,將那幾個苦戰的將士帶了出來。
這時候,吐蕃人的援軍眼見從北門、南門殺了過來,城牆上的軍官下令向兩側援軍射箭,阻礙他們的行進。而樑鬆之的士兵也到了陣前,對着散亂的吐蕃人砍殺一番,接應騎兵回了城。當厚重的城門關上,吊橋拉起,涵因還在拼命的擊鼓,旁邊有人對她說:“夫人,崔將軍凱旋而歸!”一連說了三遍,涵因才漸漸的把鼓聽了,鼓槌丟到一邊,非常有**份的癱坐在地上,衆人唬了一跳,忙圍過來問怎麼了。
卻看見涵因淚流滿面,嘴上唸唸有詞:“我們贏了!我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