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看着李澈摔門而出,心也跟着門板與門框驟然相撞的巨響震了一下。見王氏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一陣心酸,撲到王氏面前,跪在地上,抱着王氏的腿,哭道:“夫人何必如此自苦,老奴若是知道那日夫人回孃家打的是這個主意,老奴便是受責罰也要攔着夫人啊……夫人,我們女人有什麼依仗,不就是這個身份麼……就算舅老爺沒了官位,您也是太原王氏正正當當的嫡女啊。”
王夫人一直忍住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也抱着林媽媽:“孃家沒有了,我就算空有這個身份,還會有誰把我放在眼裡,這些年你也看見了,老爺這還是顧着哥哥,一年到頭又歇在我這裡幾次?初一、十五說的好聽,哪個月的初一、十五他沒有應酬、宴席?不是不回來,就是喝得醉醺醺的倒頭大睡。若是我孃家倒了,他恐怕連這個面子都懶得做了……”王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林媽媽也跟她一起抱頭痛哭:“夫人,這些年苦了你了……”
王氏哭了一陣,收住淚,眼神透出一股堅定之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哥哥保住了,以哥哥的才幹,早晚會重新得到聖眷,到時候,就算我是庶女身份,也沒人敢把我怎樣。何況,我還有乾哥兒……對了,乾哥兒再哪呢,把他抱來。”
林媽媽也收住淚,忙吩咐外頭:“把公子帶進來。”
外面彩兒進來。福了福:“夫人,剛剛莊媽媽來,說太夫人想見乾哥兒,叫奶孃帶着去了。”
王氏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林媽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驚慌的神色。
林媽媽罵道:“怎麼不進來跟夫人回稟就給帶走了。”
彩兒看她兩人這樣的反應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夫人。奴婢錯了,我……我這就把她們追回來。”
王氏咬着嘴脣。神色可怕,一句話也不說,直走了出去。林媽媽和彩兒忙從地上爬起來跟上王氏。
王氏出了院子便向太夫人的慈壽堂跑去。林媽媽和彩兒攔也不是,勸也不是,也只能一路跟着。
太夫人正在偏廳裡頭坐着,正和幾個婆子在逗李令乾說話。
外頭只說了一聲:“五夫人來了。”就見王氏自己一掀簾子走了進來。
太夫人擡起眼皮掃了她一眼,衝莊媽媽一使眼色,莊媽媽讓奶孃帶着李令乾下去。
李令乾則看着自己母親。叫了聲:“娘。”
王氏聽得心中一痛,看着李令乾乖巧可愛的笑臉,剛剛抹去的淚水又溢了出來:“我的乾兒。”
太夫人衝乾兒和顏悅色的說道:“乾哥兒這幾天就在祖母這裡住下吧。”
莊媽媽對那奶孃低喝道:“不是讓你帶他到後頭暖閣嗎,怎麼還愣着。”
那奶孃看了看莊媽媽又看了看王氏,不知如何是好,旁邊老太太的丫頭青梅拿着一塊麥芽糖給李令乾:“乾哥兒乖,跟奴婢去後頭玩,你祖母跟你母親要說話。”
李令乾彷彿知道有什麼事發生。擔心的看了太夫人一眼,怎麼也不肯接那糖,站在那裡看着王氏。
青梅一把抱起李令乾,笑道:“咱們先過去吧。”
王氏看她抱起兒子,心中大急。就要衝上前去。莊媽媽和屋裡的幾個婆子立刻擋在前頭。
乾哥兒見事情不對,大哭了起來,不住的踢打着青梅,想從他手裡掙出來,青梅一邊哄着一邊抱緊了他,李令乾的小胳膊小腿很是徒勞的掙扎了一會兒,哭叫着:“母親……我要母親……“就被青梅抱了下去。
王氏的心彷彿被揉碎了一般,一下子跪在太夫人面前泣不成聲。
太夫人居高臨下的看着王氏,絲毫不爲所動,冷聲道:“你回去吧,乾哥兒就先在我這裡住着吧。”
“母親給妾身什麼懲罰都行,別把乾兒從我身邊奪走……我只有乾哥兒這一個啊……”王氏幾乎喘不過氣來,哀求道。
太夫人神色更沉,不悅道:“什麼奪走,不過是接到我身邊來教養,祖母教養孫兒在哪家不是天經地義的。”
“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乾哥兒自小由妾身照看,他離了我會不習慣的。”王氏哭道。
“行了,孩子大了,哪有總粘着母親的道理,回去吧。”太夫人不想跟她再分說,示意丫鬟將王氏送出去。
王氏卻不肯走,往前兩步保住太夫人的腿:“母親,求你把乾兒還給我吧。”
太夫人見她這樣也急了,冷聲道:“我念在你嫁過來這麼多年,一直恭謹的份上,不認真與你計較,你居然不知好歹起來,你家編造出身騙婚,你明明知道卻騙婆婆丈夫,乾哥兒雖是你生的,卻是李家嫡孫,怎麼能讓一個行止有虧母親教養。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把王氏送回去。”太夫人直接稱她王氏,已經是不給她面子了。
王氏幾乎癱倒在地上。
莊媽媽衝幾個丫鬟婆子一使眼色,他們擁上去,將王氏七手八腳的往外架。莊媽媽笑道:“夫人,太夫人也是極疼乾哥兒的。您就放心的回去吧。”
一邊說着一邊連拉帶拽的往外摻。
王氏用力掙開她們,回身看了太夫人一眼,忍住心中的憤恨,走到門外,在院子裡頭直直的跪了下去。
莊媽媽忙勸道:“五夫人,您這是幹什麼呢,知道的您擔心乾哥兒,不知道的還以爲太夫人怎麼您了呢。”
太夫人本以爲她不鬧了,誰知道她竟然來這一出,心中怒氣更甚,喝道:“婆婆親自教養孫兒,做兒媳的該感激纔是,她倒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這嫡女裝不下去了,越發連體面都不顧了。你們不用攔着她,讓她跪!把門給我關上。”
太夫人這些年很少大發雷霆,這脾氣驟然爆發,院子里人人皆吃不消,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早有人趕去五房姨娘的院子裡頭把這事告訴了五老爺。五老爺正要歇下,聽到消息忙批了衣服,趕忙趕到慈壽堂,見王氏跪在院子當中,平時綰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此時已經有些散了,斜塌在頭上,還掉落下幾縷髮絲,樣子倒比平時那端莊貞靜的樣子多了幾分可憐。他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說道:“回去吧,別再惹母親生氣了。”
拽了一下,卻沒有拽動。只好走到廊下,躬身說道:“母親,兒子給您請安了。”
太夫人早聽見院子裡的動靜了,並不吩咐開門,隔着窗子說道:“你來做什麼,內院的事,你個大男人不要插手。”
“兒子只是怕母親氣壞了身子,過來看看,母親,媳婦年輕,有什麼不是您慢慢教導,莫氣壞了身子。”五老爺不敢忤逆母親,打着圓場。
太夫人卻不吃這一套:“我這個做祖母的,想要親自教養孫子,竟然成了不是?她這副做派是什麼意思?你去問問她到底存了個什麼心?”
五老爺擦擦頭上的汗,他知道母親的脾氣,知道一時半會兒是勸解不下來的,他在這隻能是火上澆油。於是從廊上下來,走到王氏跟前。
雖然還在氣王氏不跟自己商量,但畢竟李令乾也是他最看重的長子,王氏很用心的教導孩子,他也是看在眼裡的。於是耐下性子來跟王氏說道:“母親一時在氣頭上,再說她也只是喜歡乾兒,所以接他過來住一陣子,你先跟我回去吧。等母親氣消了,再來慢慢求他老人家。”
王氏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仍然在那裡跪着。
李澈又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來,王氏卻把他的手扯開,依舊跪着。
“你……”李澈也氣了,心想之前的帳還沒有算,給她臺階,她卻不下,自己這是何苦來的,但見滿院子都是下人,悄悄的往這邊探看,也不好罵她,低聲說了句:“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這王氏平日裡溫婉嫺靜,骨子裡頭卻有一股子拗勁兒,竟在院子裡頭跪了一晚。
第二天,媳婦們都不約而同的一大早過來給太夫人的請安。與其說是爲了看太夫人,不如說是忍不住過來親自看熱鬧。
太夫人還沒起身,韋氏和顧氏就到了慈壽堂外面,站在廊下候着。
過了一會兒,涵因也來了,她是按照算好的時間過來,一般這個時候,太夫人用罷了早膳,在廳裡歇着。
韋氏一直想找機會幸災樂禍,見她來了,故意走到王氏身邊迎上涵因,涵因向她問好:“大嫂今天來的可真早。”
韋氏笑道:“這兩日得了閒,早來些,平常忙着管家,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耽擱。”見涵因並不接茬,又徑自說道:“現在精神愈發短了,都是因爲當初一邊帶桓兒一邊管家落下的毛病。說起來,母親真是偏心,當初我累得沒有精神,想讓母親幫我教養桓兒,母親還不肯呢。桓哥兒沒有這好命,有人卻不知道惜福,人啊,不能不知好歹,你說是吧。”
涵因沒有接話,看着正屋房門打開了,笑道:“母親用過早膳了,咱們也過去吧。”說罷就徑自走過去了。
王氏看了韋氏一眼,毫不掩飾眼神中的不屑,依舊帶着山東大族貴女高高在上的傲氣。
韋氏被她眼神所激,心中憤恨不已,忍不住低聲冷笑:“裝了這麼多年,庶女就是庶女。”
涵因正準備進屋,忽然聽到一聲叫嚷:“哎呀,五夫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