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寧收了涵因的禮,心裡卻止不住的窩火。讓丫鬟把涵因給的珠子收了,看也不看,轉身歪在榻上。
這些日子李令桓收了性子,讀書也上心多了,李湛讓他去拜了新夫子,那人是有名的大儒,看在李湛的面子上收了這個學生。
李令桓跟着這位夫子學尚書,他爲人雖不堪,腦子轉的還算快,學了兩個多月,倒摸出了些門道,很是得意。
今日夫子略誇了誇他,他得意起來,想着跟皓寧炫耀一番。路過西市的時候,就想着買些東西去哄哄皓寧。正巧,一家鋪子裡頭,正在售賣南洋打來的南珠。
李令桓平日裡大手大腳慣了,看見那珠子,想起皓寧如雪團攢成般白皙的肌膚,便要了最好的一串,他不知道的是,之前還有一串更大更好的,被杜筱買走了。李令桓照往常一樣,記在了國公府大房的帳上。
他素來大手大腳,看見自己喜歡的從不問價錢,他以爲跟平常的差不多大約百餘兩,卻不知道,這南珠是採自南陽深海,品質成色比一般南珠更好,更奇的是,珠子在陽光的照射下能泛出七彩的光芒,價錢也是普通珠子的十倍,一串珠子要千兩之多。
李令桓興沖沖的拿着新買的南珠回了屋子。看見皓寧面朝裡歪在榻上,便悄悄走過去,把那串珠子從盒子裡拿出來,獻寶似的在皓寧眼前晃來晃去。
皓寧半睡半醒之間,心裡還在爲涵因送珠子的事氣惱,忽然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在晃,一睜眼竟是一串珠子,心裡登時冒上火來。
用手狠狠拽住甩了出去。珠串落在地上,一下子撞散了,“嘩啦啦”滾了滿地。
李令桓當即就懵了,不知皓寧哪來的邪火,說道:“我好心買給你,不要就算了,何必這樣。”
皓寧轉過頭纔看見李令桓,心裡有些悔意。但她素來傲氣,從不肯認錯,隨即又想起過往種種,那股委屈不忿更讓她不肯低頭,冷笑道:“誰稀罕那些勞什子,去給你擷香館包的窯姐吧。”
李令桓自小在家裡也是千寵萬愛的,何嘗受過這樣的委屈。皓寧嫁進來之後。根本不讓他碰自己,他自認對不住皓寧,也忍了,他也知道皓寧心裡愛着高煜,那日的字條就是寫給高煜的,只想着自己好好哄着。終有一天她能回心轉意,誰知道皓寧仍然不爲所動。
“你憑良心說話,自你嫁過來,我何曾去過那裡!”李令桓心裡也泛起惱意,大叫道。
皓寧把今天的憋屈都衝着李令桓發了出來:“你去不去和我有什麼相干,也不必說與我知道。”
“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往後再不進這屋子便是!”李令桓咬牙發了狠話。
“哈。你最好別進,只怕沒過兩天又厚着臉皮過來,沒的叫人噁心。”皓寧說話愈發尖刻,越給李令桓難堪,她的心裡便越痛快。
李令桓瞪着皓寧。嘴氣得直抖,低頭忽瞧見那又圓又亮的珠子安安靜靜的躺在腳邊。一腳便踩了上去,把那珠子踩得粉碎。轉身走了出去。
皓寧的丫鬟藕香跑了進來,她是彤玉走了之後,被大太太提了彤玉的貼身丫頭的,她和彤玉差不多同年到的皓寧身邊伺候,如今也就她的話皓寧還肯聽一聽。因她、蓮香與彤玉要好,時常爲彤玉說幾句好話,上一次皓寧便讓她們去砸廚房,而沒讓他們參與抄彤玉屋子的事情。
皓寧見她進來,知道她又要勸和,便把身子轉向榻裡頭,假裝睡着了。
藕香知道她在鬧脾氣,走過去給她蓋好被子,嘆了一口氣:“哎,姑娘,公子便是有什麼不對,讓一步便是,何必趕人走呢。”
皓寧轉過來瞪着藕香:“他不來最好,省的我心煩。”
“我看公子也是一片好心,姑娘這樣待他,豈不冤枉了好人……”藕香勸道。
“他是好人?他也能算好人?”皓寧本來有些心虛,一說起這個來,情緒又激昂了起來,說話聲音也大了。
藕香接着勸道:“可姑娘後半輩子還是要跟他過呀,我看公子脾氣也改了許多,姑娘不如退一步,跟公子和好吧……”
“我退一步?”皓寧“騰”的一下坐起來,怒道:“讓我向他低頭,憑什麼!你不必再說了,退下吧。”說罷轉過身再不理人。
藕香只好把牀的幔帳放下,退了出去。
這邊李令桓也開始跟皓寧置氣,跑到彤玉屋裡想胡亂睡了,順便氣氣皓寧,誰知那南邊的倒座房本就陰冷,彤玉這裡炭火又被剋扣,李令桓呆不多時就凍得手腳發僵,將那管事的婆子叫來大罵一通,把從皓寧那裡受得氣全發了出來。
這位小爺脾氣一上來,誰又抗的住,婆子們連忙把給彤玉的屋子添了炭,將爐火燒旺。
皓寧聽他在屋子外頭叫嚷,愈發火大,氣李令桓故意跟她作對,爲彤玉出頭。
第二天,皓寧當着李令桓的面就開始找彤玉的茬,又要讓婆子打彤玉的嘴巴。李令桓卻喝止了婆子,說誰敢跟彤玉動手,就把誰發賣掉。兩個人又槓上了。
這時候管家又來找大夫人,把西市送來的欠條送了過來,大夫人一看李令桓一下子花了千兩,又聽說了昨天兒子院裡的事情,便知道這南珠是李令桓給皓寧買的。
氣的把李令桓叫過來大罵一通,又因皓寧不珍惜東西,把皓寧也罵了一頓,皓寧當面不敢回嘴,回去的時候卻在自己院子門口故意大聲罵下人,話裡話外卻是嘲諷大夫人眼皮子淺,沒見過東西。讓大夫人氣個倒仰。
李令桓沒有討得皓寧的好,又捱了母親的罵,心灰意冷,不耐煩家中吵鬧。乾脆躲了出去,他在前頭有個小書房,乾脆搬了過去。
彤玉昨天對他曲意逢迎,讓他心情好了不少,他見彤玉的狀況,也知道皓寧必然那她出氣,便叫彤玉一同搬過去伺候。
他心中鬱悶,便去花街柳巷買醉。正巧碰上自己從前那幫狐朋狗友,又跟他們混在了一起。
大夫人知道這個情況,也毫無辦法,只得哀嘆自己命苦,好容易給兒子娶了媳婦,偏是這樣的人,不僅不拴住丈夫。還把人往外趕,她便越發厭惡皓寧。
春天彷彿正是躁動不安的季節。
大房這邊這樣鬧着,五房的小院也在折騰,太夫人怕小兒子一家住得不夠寬敞,便把他們院子和後面的院子打通,合併成了一個院子。那兩進的小院一下子變成了四進,比涵因他們三房住的正院還要多一進。又讓工匠重新粉刷裝飾,還新置辦了上好的傢俱,等着小兒子一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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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涵因這裡一片平靜。
李湛升入中樞的風聲一直沒斷過,柳正言的薦書也送到了皇帝那裡,其他人的調動,各新添職位的人選也都商議的差不多了,唯有李湛皇帝卻遲遲沒有給批覆。
這是因爲在李湛治下。京畿算得上這些年治安最好的時候,賦稅也比之前大幅增長,皇帝一時間也想不到誰能在這個位置上跟李湛做的一樣好。皇帝這些年沒少花錢,眼見着國庫入不敷出,內庫則用一點少一點。他又覺得有太多的事沒有做,因此急需李湛這樣能給他弄來錢的人。
長公主的攤丁入畝政策一停。賦稅又主要靠收人頭稅了,除了人丁增長。也沒有什麼增加稅收的辦法。不過李湛卻回用一些手段,讓那些佔據京畿地區大片田地的豪門貴胄將銀子交了出來,爲此李湛得罪了不少人。
虧他精明又警醒,才躲過了那些人設的陷阱,再加上調來李諦的岳父做主簿,那人是做胥吏二十多年了,深知其中門道,給李湛幫了大忙。
李湛做的好,卻不等於他喜歡做,他很是盼望趕緊把京兆尹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別人。可是這些日子頻頻發佈的調動名單中始終沒有出現他的名字。
“乾脆辭官回家陪兒子算了。”李湛小心翼翼的貼着涵因的肚子,聽孩子咚咚的踹着母親的肚子,他做過好幾次父親,不過之前他年輕不顧家,整日忙着和鄭倫商議朝堂大事,劉氏和妻妾們懷孕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經心。
“皇上怕是不肯放你呢。”涵因笑道。
李湛哼了兩聲,翻身躺在涵因身邊,撫着涵因的肚子說道:“誰也擋不住我回家抱兒子。”
“若是女兒呢。”涵因看着他。
“女兒也好,我一樣喜歡。”李湛笑道。
“這可是你說的。”涵因雖說觀念上並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但心中還是在意的,畢竟生男孩和生女孩關係到一個女人在這個家說話的底氣。
李湛已經有了三個女兒,其中還有一個是嫡女,他心裡自然還是期待嫡子的,而女兒能獲得他多少關注就很難說了。
“如果是男孩就叫弘吧。”李湛笑道。
“令弘……思弘祖業……好名字。”涵因看了李湛一眼,笑道:“如果是女兒就叫令熙吧。”
李湛愣了一下,撫着涵因肚子的手猛然一緊,坐了起來,盯着涵因的眼睛看了許久,彷彿想要通過她的眼睛看穿到她的心底,但那雙眸子仍然如深潭一般靜謐。孩子彷彿感受到了父親的手傳來的情緒,狠狠的踹了涵因的肚子一下。
涵因“哎呦”叫了一聲,那沉靜的眸子在這一瞬間也有了波動,彷彿陽光照耀的湖水,泛出點點暖意。
李湛也感受到了那一下不滿的震動,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又或者誤解了些什麼,撫撫涵因的臉蛋,笑道:“你呀……好,就依你,如果是女兒就叫令熙吧。我親自教她,讓她像長公主那樣不輸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