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庭秀爲言溥博倒酒,面帶溫柔,對姐姐的話置若罔聞。
聞意遠不忍見她痛苦模樣,只得鎮靜道:“王爺,草民已經答應你了,請你派人把項姑娘安然送回項府。”
項庭真被拖離王府大殿的那一刻,只來得及看一眼聞意遠孤立的背影,她心如刀絞,每遠離一步,都似是在心尖上插下一刀,揪痛得無以復加。
聞意遠強忍着回頭的衝動,直待她遠去了,方開口道:“王爺,你留下草民,有何差遣?”
言溥博從榻旁取出一杆子物事,擺在了桌上,竟是一把來複槍,他冷聲道:“兩個時辰之內,教會本王使這火器!本王要每發命中靶心!”
聞意遠看着這把槍,頭皮一陣發麻,心直沉下了谷底。
項庭真被送出王府後,並沒有馬上返回項府,而是前往公主府,將反詩落入晉王手中,意遠受挾等事悉數告知了言舒容和項雲楊。
言舒容沉不住氣,當即起身道:“皇兄太過分了!我這就去晉王府找他理論!”
項雲楊一手拉住了妻子,道:“稍安勿躁。”
項庭真面容蒼白,顫聲道:“我不知他爲何要留下意遠,他會怎麼對待意遠?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想。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意遠受他凌辱,我一定要想法子。”
項雲楊沉吟片刻,道:“意遠也會想法子。”
言舒容急切道:“事關一族安危,咱們不能大意。雲楊,你快替庭真想想辦法!”
項雲楊想了想,對妹妹道:“意遠會保護自已,你不必擔心。倒是你,保重自身。”他微微猶豫,眼神中帶上了一絲凝重,“事衝你來,我怕你躲不過。”
項庭真此時滿心都是對聞意遠的擔憂,兄長的話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並沒有放在心上。一時無計可施間,只得先行返回項府。
聞意遠言而有信,翌日便前往太子府向太子遞辭表,從此轉投晉王門下。
他從來不向外提及在晉王府承受的一切,只有同爲晉王效力的方仲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同爲謀士之名,晉王卻不把聞意遠當謀士看待,王府內商談政務之內,晉王只讓聞意遠守在大殿門外,日曬雨淋,無令不得擅離,有時候商談時長至一日一夜,聞意遠便在外頭站足一日一夜,滴水不沾,粒米未進。
方仲不免憂心忡忡,趁着晉王進宮上朝的當兒,私下裡對聞意遠道:“兄弟,我冷眼瞧着,王爺不會輕易放過你,你當初不該答應王爺!”
聞意遠並不在意,只道:“別說這些,快告訴我要緊的!”
方仲神色緊了一緊,左顧右盼了一下,方湊近他道:“我親眼看到,王爺將那封書函收在了南殿書房,右側書架子第三列第四層。”
聞意遠默記在心,又問道:“可知他最近行蹤?”
方仲小聲道:“要動手,就選今夜,戴都統前兒遞了帖子進來,邀請王爺今夜過府。”
聞意遠瞭然於胸。方仲又面呈難色,道:“項姑娘幾乎每日都來,就候在王府外頭,趕也不走。”
聞意遠心疼得緊,道:“你幫我告訴她,過了今夜,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讓她不必擔心。”
方仲嘆了一口氣,答應着去了。
一句讓她不必擔心,她如何能做得到?得知他今夜要鋌而走險,她更是忐忑不安,心揪得像是沒有半點喘息的餘地,唯一回蕩於腦中的念頭,就是希望傾盡她的所有,保住他的安然無恙。要是可以,她但願他們從來未曾相識,不必因爲她而致令他身置險境,不知何日方能重出生天。
方仲苦口婆心地勸說她離開,她沉默不語,面容哀慼。
走出了王府地界,她卻不願離他遠去,這一日,她都候在王府附近,直待夜幕降臨,直待她遠遠地看到,言溥博走出王府,乘坐輦車遠去,她方稍稍鬆一口氣,心知此時應是意遠下手的好時機,只要意遠能將反詩找到,將其焚燬,那麼便不必再屈身於晉王府內,受盡折磨。
她禁不住雙掌合十,默默朝天禱告。
不知爲何,此時耳畔卻似迴響起庭秀之言:“妹妹會覺得天命難違,再多的事在人爲,亦是難敵天意。要是天不從人願,用心亦是一場空。”
她心內的不安似湖中漣漪,一圈接一圈地放大。
接下來的一刻,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已的眼睛,那分明已然遠去的皇家輦車,竟然原路返回,停在了王府門前,言溥博一躍而下,匆匆往府內走去。
彷彿是睛天霹靂似的,將她的心神給擊成了驚亂的恐懼。
她不及多想,快步奔往王府門前,大叫道:“王爺!王爺!庭真有要事求見,王爺請留步!”
然而,言溥博卻沒有聽聞她的呼聲,徑自進入了王府。
王府南殿書房內,聞意遠舉着火摺子,小心翼翼地翻動着書架子上的卷籍,第三列第四層內,除了一些尋常卷宗外,並沒有那首反詩。
聞意遠正暗自思忖間,忽而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巨響,他心下一驚,倏然回首,竟見書房大門洞開,有十數名侍從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地分列而立,唯見暗沉黑夜之下,言溥博負手踱步走進,矇昧的陰影籠罩在他的面容之上,也掩下了他俊眸中的肅殺之意。
聞意遠一陣愕然,手中的火摺子應聲墜地,微弱的火花散落得七零八落,猶如他此時的處境。
項庭真在王府門外,有守門的侍衛擋下了她的去路,她揚聲道:“我是秀妃的姐姐!我有事尋見秀妃,你們不能攔我!”
侍衛們不爲所動。正僵持間,卻見門前淺粉色的裙袂翩然一閃,有清盈的身姿緩步走近,正是項庭秀。
項庭真看到她,冷聲道:“庭秀,放我進去!我要見王爺!”
項庭秀亭亭立在那兒,幽幽道:“我就是來接你進去的。”她淡然對侍衛們道,“放她進來。”
項庭真快步走到她跟前,斂一斂心頭的惶急,道:“帶我去見王爺!”
項庭秀輕輕一笑,轉身便走,無聲無息地爲她引路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