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到底怎麼回事,這會子旁氏已經沒心思想這個問題了。
她只知道,這下好了,莊悅嫺有身份護着,青樓不敢碰,顧卿晚壞了臉,青樓也不要了,如今賬都算在了他們夫妻頭上!
旁氏渾身都疼,卻敵不過心中的焦慮擔憂和恐懼,她瞧着若無其事,正跪坐起來,扶着莊悅嫺往牀上躺的顧卿晚尖叫一聲,道:“你這個禍害,害死老孃了!”
她說着就要衝上去廝打顧卿晚,在她看來,她落得此番境地,都是被顧卿晚害的。
卻也不想想,若非她想着將顧卿晚賣進青樓,如何會招惹上明月樓?更何況,本主還因此而丟了命,若然本主活的好好的,說不定她沈晴此刻還在工作室裡美滋滋的睡大覺呢。
顧卿晚恨死了作俑使者的旁氏,一把抓住了旁氏揮舞過來的手腕,冷聲道:“我若是你,就不會蠢的大着肚子和人撕扯!哦,還是你希望早早弄掉肚子裡的肉好進青樓發揮魅力和餘熱?”
顧卿晚是個柔弱如水的性子,何時如斯硬氣過?
此刻她滿眼寒霜,一臉嘲諷,那眼神更是若刀子一般往人身上割,偏又頂着一張鬼厲臉,那股子氣勢,直驚的旁氏想要往後退。
旁氏瑟縮了一下,再度生出股違和感來。
顧卿晚這幾日都沒正經用過飯,每日裡靠藥汁吊着,一番折騰這會子身上早便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見旁氏怕了,便也順勢甩開了她。
旁氏回過神來,不覺怒火滔天。顧家沒落魄前,她是庶子媳婦,整日裡舔臉跟在顧卿晚這個嫡女的後頭討好賣乖,可自從顧家落魄,顧卿晚和莊悅嫺落到了他們夫妻手中,她便變本加厲的欺辱兩人,如今早已習慣被她嚇的瑟瑟發抖的顧卿晚。
此刻如何還受的被顧卿晚壓制?
她頓時就衝顧弦勇道:“你就眼看着這小賤人欺負我嗎?你是死人嗎?還不過來幫忙!”
顧弦勇卻一臉困苦之相,擺手道:“老子腿腳都被打斷了,你這婆娘就甭惹事了,趕緊給你男人去請大夫!”
說罷,也不理這邊的官司了,轉身一瘸一拐出了屋。
旁氏喘息着,可她腹部真不大好,一直覺得有些下墜的疼痛着,到底不敢再和顧卿晚撕扯,只得恨恨捧着肚子去了。
屋中徹底清淨了下來,見莊悅嫺還暈睡着,顧卿晚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覺很是平和,心知莊悅嫺這是太累了,一時睡了過去,想着讓莊悅嫺好好休息下,顧卿晚便也沒再喚醒她,只給她壓了壓被子,便坐在旁邊發起呆來。
只是不待她理清思緒,外頭便再度響起了動靜。
“人呢?莊娘子可在?”
那是一個小姑娘的聲音,伴着聲音腳步聲已進了院子。
見無人應聲,那腳步便往廂房這邊來了。旁氏方纔出去並未帶上門,此刻外頭天色已黑,今夜大抵有明亮的月光,屋中已不知不覺被暈染了一層銀霜。
顧卿晚望去,就見門口多了個纖細的身影,瞧樣子還是個沒長足的小丫頭。
那丫頭探頭往屋裡瞧了眼,大抵看清了牀上的黑臉顧卿晚,頓時發出一聲尖叫,身子一軟,竟就癱坐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顧卿晚白了她一眼,神情怏怏的,已經不想多說半句話。左右那姑娘自己叫夠了就會停下來,誰知道那姑娘一聲接着一聲的,竟然沒玩沒了的尖叫個不停。
“再叫我就吃了你!”顧卿晚到底出了聲。
不得不說,“鬼”的恐嚇力真的很驚人,那尖叫頓時就停住了。
“小紅?”牀上睡着的莊悅嫺卻被吵醒過來,撐起身子,瞧着白着臉坐在門口的小丫頭道。
小紅望去,看到好端端躺在女惡鬼身邊的莊悅嫺,這纔算回了魂兒,不安的又看了顧卿晚一眼,恰好就看見顧卿晚翻白眼,頓時忙忙又收了視線。
不過她也看出來了,那不是什麼惡鬼,聽聞莊娘子的小姑毀容了,大抵這就是莊娘子的小姑了。
小紅想着,有了氣力,站起身來,似乎是想掩飾方纔的丟人舉動,小姑娘挺了挺胸膛,提高了聲音,怒氣騰騰的道:“莊娘子你怎麼回事兒,我們姑娘還等着你去上妝呢,別以爲昨兒你畫的桃花妝姑娘喜歡,就做張做勢起來了,知道我們姑娘今兒夜裡要招待誰嗎?洛京衛千總王大人家的公子,耽誤了事兒,你擔待的起嗎?!”
莊悅嫺聞言撐起身子來,笑着道:“小紅姑娘先回去,容我收拾一下,這便過去,一定不會耽誤海棠姑娘的事兒的。”
小紅這才哼了一聲,點了點頭,又瞄了顧卿晚一眼,匆匆收了視線,轉身走了。
見莊悅嫺就要起身,顧卿晚忙扶了她一下,莊悅嫺方問道:“明月樓的人走了?如何走了?發生了什麼?”
顧卿晚將方纔的事兒大致提了下,莊悅嫺這才放下心來,拉着顧卿晚的手,眼眸中滿是欣慰的淚水,道:“晚姐兒如今是真的長大了,真是厲害,都能護着嫂嫂了。”
大抵這就是親人吧,即便你哪裡不對勁,她也只會爲你尋了理由來,且還都是善意的理由。
顧卿晚在莊悅嫺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了些老媽餘美人的影子來,心中暖暖的。
莊悅嫺卻嘆了一聲,咬牙切齒的又道:“當日母親真不該救顧弦勇這狼崽!平白搭上了母親和腹中未出世的小叔兩條人命,卻救了這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顧卿晚的母親許氏是個大氣端莊的女人,對庶子並不刻薄,還救了顧弦勇的命。
可也因這個,顧卿晚的父親痛失愛妻,對顧弦勇這個庶子便有些厭憎,從來不管教,只當沒有這個兒子,這也使得顧家書香門第,卻養出了顧弦勇這樣的浪蕩紈絝,不學無術的後生來。
大抵也是被忽視,所以顧弦勇和顧卿晚這個受盡榮寵的嫡長女並沒有什麼兄妹情。
不過當日抄家,彼時顧家上下還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發落顧家的女眷,莊悅嫺卻在第一時間讓身邊的丫鬟和旁氏換了衣裳,裝扮成旁氏的樣子,令人將旁氏藏護了起來。
只因旁氏有孕在身,想爲顧家留下一線血脈。
莊悅嫺在那等情況下,誰都不曾救,獨獨安置了旁氏。
卻如今旁氏還是這等狼心狗肺,也可見,這一雙夫妻,心本就是黑的。
顧卿晚想着,抿脣道:“嫂嫂,方纔那個小紅可是前頭街上青樓裡的丫頭?嫂嫂去給青樓裡的姑娘化妝?嫂嫂給我看病的銀子竟是這樣得來的嗎?”
莊悅嫺聞言身子竟是一顫,忙忙拉了顧卿晚的手,道:“晚姐兒莫要怪嫂嫂,你聽嫂嫂說,我……我這是……”
她臉上滿是焦急,眼睛中有着無措,似乎急於解釋,可又不知該如何說,額頭都冒出了汗來。
顧卿晚一愣,旋即想到本主清高的性格,頓時瞭然。
顧卿晚,曾經一品大員的孫女,二品大員的嫡長女,伯府的天之驕女,又容貌無雙,才學出衆,伴隨而來的便是清高自傲,目下無塵。
莫說是進青樓了,便是提及那等腌臢地兒,那都會讓才女加美女覺得受了玷污。
如今莊悅嫺竟然到那種地方去,還給下九流的賣身女化妝,莊悅嫺是怕顧卿晚聽了這話,會責怪她,會受不了,甚至連剛吃進去的湯藥都要吐出來不可。
顧卿晚瞧着這樣驚慌的莊悅嫺,眼眶微熱,傾身擁住了她。
莊悅嫺的話一時頓住,身子僵硬了起來,卻似更加失措了。
顧卿晚卻拍了拍她的背脊,道:“我怎麼會生氣呢,我只是羞慚,愧疚,嫂嫂何等出身,卻是爲了給我瞧病,進那種地方,做這般事情。可我卻只會添亂,若非我,嫂嫂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即便是在現代,人們也是瞧不起做皮肉生意的小姐,這古代,妓女之流更是卑賤。莊悅嫺何等出身,即便如今落魄,相信骨子裡的驕傲還在,若非爲了她這個小姑,又怎麼可能做這等事情。
顧卿晚不得不心生感觸,感動非常。
莊悅嫺萬沒想到顧卿晚會有此反應,不但不生氣責怪,竟還如此的體諒懂事。從前小姑雖然也和她親近,可卻從來沒像現在一般讓她覺得貼心暖意,真真是可人疼。
她頓時便有些哽咽起來,身子顫抖,哆喏了幾下嘴脣卻是沒能說出話來,只流着淚也拍了拍顧卿晚。
明亮的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櫺打進屋中,籠着牀上兩個單薄顫抖的身影,那一雙相依爲命的姑嫂,沐着靜靜流淌的銀霜,一瞬間仿似清冷的月光也柔暖了幾分。
“好了,別說傻話,我們晚姐兒今日都能護着嫂嫂了,怎麼就只添亂了?快鬆開,嫂嫂得出門了。”片刻,莊悅嫺才推了下顧卿晚,張羅着下牀。
見她如此,顧卿晚忙阻了下,道:“嫂嫂方纔還暈了過去,今兒便莫去了吧。”
莊悅嫺好容易才尋到了這麼一份活計,能掙些銀兩來,她是前朝公主,在妝容處理上自然有超脫常人之處,化的妝容得青樓姑娘喜歡了,倒也能得半兩一兩銀子的賞錢。
青樓裡姑娘爭奇鬥豔,她倒也有些生意。
這些天給顧卿晚請醫問藥就用的是這些錢,只是妓女們雖身份低賤,可卻並不好伺候,動輒便惱。
今日不去,明兒可能就要丟了這份活計。
如今顧卿晚的身子還沒養好,臉又那般模樣,今後用銀子的地方更是多的是,莊悅嫺卻不想丟了差事。
她一面利索的下了地,一面笑着衝顧卿晚道:“嫂嫂已經答應了,怎麼能失信於人。再說,不過動動手,擺弄些胭脂水粉,也累不着。況我方纔也就是一時情急才暈倒,如今已經無礙了。只是,這一暈,倒耽擱了給你做膳食,你只怕餓壞了吧?”莊悅嫺說着就又猶豫了起來。
顧卿晚豈會瞧不出她的無奈,想着自己現在半死不活,初來乍到的,也確實沒能耐掙錢,兩個人的生計以後真真是個問題,便沒再多勸,只道:“這會子我也累得緊,只覺睏倦,倒也不餓。”
莊悅嫺這才匆匆去了。
只是今夜,似乎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顧卿晚剛送走了莊悅嫺,上房便傳來了一陣動靜。先是旁氏的慘叫聲,接着便是顧弦勇的驚呼聲,很快顧弦勇的腳步聲便紛至沓來,衝進了廂房,道:“晚姐兒,快,你二嫂直呼肚子疼,二哥去請大夫,你先去照顧着你二嫂!”
他言罷,急匆匆的去了。
顧卿晚瞧着空蕩蕩的房門口一陣無語,這人是有健忘症嗎?
他憑什麼就以爲他一喊自己就要去,憑什麼就以爲,都害得人家丟命毀容了,人家還會在他有困難的時候以德報怨幫上一把手?
旁氏兩口子的爲人,顧卿晚算是看清楚了,這會子去了,若然旁氏真有個什麼事兒,顧弦勇還不將過錯推在自己身上纔怪!
顧卿晚對上房的動靜充耳不聞,顧弦勇請大夫倒是快,約莫一盞茶時候,腳步聲響起,有人跟隨顧弦勇進了上房。
沒一會兒外頭又響起了大夫離開的腳步聲,“你媳婦這是要生了,拉老夫來做什麼?!找穩婆去!真是,害的老夫半條命都給跑散了!”
很快顧弦勇便又衝了出去,好在這條街巷裡就住着兩三個穩婆,沒片刻顧弦勇便重新又找了穩婆來。
上房裡忙忙碌碌,其間顧弦勇又過來支使顧卿晚燒熱水,顧卿晚見實在推脫不過,又念着那沒出生的嬰孩到底無辜,這才強撐着虛弱的身體出了廂房,挪進了竈房。
可她只會用電熱壺燒水,哪裡會用古代的柴火竈?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這具身體,那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直折騰了半天,連怎麼引火都沒弄明白,後來還是顧弦勇又請了個穩婆來,這才燒起了火,用上了水。
上房那邊燈火明滅,不時傳來穩婆的吆喝聲,旁氏的喊聲,顧弦勇的走動聲。
這不是旁氏的頭胎了,前頭曾經有過一個夭折的女兒,故此生的倒不慢,顧卿晚約莫着穩婆端水進去也就一二十分鐘,正房就聽到了一聲嬰孩啼哭聲。
很快,顧弦勇送了穩婆出去,臨出門那穩婆還罵了兩句。
“窮鬼,添了兒子都沒多給幾個喜錢,也不怕小鬼趁夜勾了孩子的魂!”
外頭再度安靜下來,顧卿晚這纔打着呵欠從竈臺邊兒的小凳上起來,伸了個懶腰,將貼在鍋沿邊兒的一張粟子麪餅子拎了起來,倒換着手,吹着燙手的餅子晃回廂房。
烤的焦黃的栗子麪餅,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香味,倒比賣相要勾人的多。
顧卿晚着實餓了,不及進屋便用兩指捻着那麪餅,吸溜着舌頭,咬了口滾燙的餅子,一面用勁兒嚼着,一面擡腳,一腳踹開了房門。
她一步跨入,餅子入喉,明顯的粗糲感,她嘶了一聲,淚眼汪汪的吹着餅上熱氣,又撕了口下來。叼着餅擡眸,卻頓時瞪大了眼。
我勒個去,猜猜她看到了什麼?!
古代美男子啊,就在她方纔還躺過的牀上!
一雙美男!一上一下,衣不蔽體!此刻正以古怪而火辣的姿勢交纏在一起!
天哪,這是什麼,古代版花樣美男子搞基現場?
要不要這麼美絕人寰啊,要不要這麼火爆晃眼啊!
隨着她踢開房門,一股夜風吹入,那跪坐着居於上位的男子驟然直起精瘦的腰身來,一頭披散的墨發如水流瀉,幽光閃爍,如陽光散落在一彎墨色瀑布上折射出了粼粼波光。
入夜的涼風穿過,墨色被風挽起,青絲飛舞,剎那露出那妖冶無雙的劍眉,其下魅惑而狹長的眼眸眯了起來,因眯眼而微垂的眼角弧線慵懶,甚至於嫵媚,可那望來的目光卻凜冽不帶半分溫度,讓人瞬間似置身數九寒冬。
一滴汗珠映着清冷月光,緩緩自額頭沿着挺直的鼻樑落至削薄的脣邊,那還帶着點血染的殷紅薄脣張合,接着屋中便響起了一道暗啞的低喝,恍然帶着地獄魔使般的肅殺冷厲,只吝嗇的吐出一字來。
“滾!”
顧卿晚嘴巴大張,雙脣間叼着的那塊栗子麪餅塊,吧嗒,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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