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風逐漸平息下來,只有白色噴泉那裡傳來潺潺的水聲。安羽傾屏息趴在土坡上,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汗水打溼。
秦欖也沒有說話,眼神警惕地四下環顧,許久過後那羣人之中有一個男人跑了回來,他就站定在秦欖的車前,顯然是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羽傾,我們往後面走。”秦欖壓低聲音說道。
安羽傾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跟隨秦欖的腳步。她不懂這些,也沒有任何野獸的直覺,秦欖沒有上前打翻那個人直接驅車離開,肯定是考慮到了別的因素。
身後先是一片扎人的灌木枯枝,秦欖用手撥開,弓着身子拉着安羽傾小心翼翼地前行,這麼會兒功夫他已經嚮慕寒淵跟葉紹清同時發出了求救短信。如果今天是他一個人面臨這種情況,肯定不會如此束手束腳,但帶着安羽傾就不一樣了,若是行差踏錯一步,絕對要出大事。
走過這片灌木就到了樹林,幸好這裡還保持着原生態,所以高矮不齊的土坡溝壑不在少數,挺利於藏身的。
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不斷接近,秦欖立刻拉着安羽傾快速移動到一塊低矮的空地,旁邊正好有個洞,秦欖先讓安羽傾鑽進去,然後拿過一旁的斷枝圍在洞口,最後跨了一步自己也鑽進去。
安羽傾被秦欖護在懷裡,下一刻就聽到頭頂有凌亂的腳步聲不斷徘徊,過了會兒聽到男人粗魯的叫罵聲:“靠,這是跑到哪裡去了?”
“老大,剛纔雷子打電話過來,說他們不在車那裡,如果不在那裡就只能在這裡了,您別急。”
“不急個屁!”男人明顯焦躁:“難得今天瞅準這麼個機會,要是讓城哥知道我們失敗了,你清楚他的手段!”
“是是是!”
安羽傾跟秦欖聽到這裡臉色同時沉下來,城哥?除了段城他們實在想不到別人。
“好了,再找找!”男人吼了一聲,腳步聲又快速消散開。
秦欖衝着安羽傾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他腦子一轉,忽然拿出手機給一個陌生號碼編輯了一條信息出去,安羽傾明顯看到秦欖在做完這些後嘴角有些邪惡地勾起。
不用想,這男人本來就蔫壞蔫壞的,指不定又打着什麼注意。
不過話說回來,安羽傾覺得自己面對這種情況都生出經驗來了,第一次嚇得要死,現在只要有一個相信的人在身邊,她就淡定膽大得很。
擔心他們還沒有走遠,所以秦欖就跟安羽傾窩在那個洞裡,兩個人剛開始還蹲着,後來覺得腳麻了以後便不約而同地坐了下來,秦欖看着安羽傾神情平靜地捶打雙腿,眼角不自覺抽了一抽,她能表現得緊張一點兒嗎?他們現在是在被人追殺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秦欖忽然動了動身子,然後撐起來微微探出腦袋,透過地上的影子發現身後並沒有什麼異動,他猛地站起身來並且快速轉身,竟發現眼前一個人影都沒有。秦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遠處,料想那些人應該是斷定他們往樹林盡頭的山裡跑去了。
“羽傾,快,出來!”秦欖衝安羽傾伸出手,然後帶着她往反方向跑去。
秦欖十分喜歡安羽傾這一點:能夠清楚地看明白局勢,知道什麼時候說話什麼時候閉嘴,行爲做事更是妥帖。
不過今天,秦欖顯然是高估了自己跟安羽傾做搭檔,不,準確來講是高估了安羽傾的行動力。
安羽傾穿着高跟鞋,對她來說在這種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跑本來就費勁兒,更別說秦欖的速度實在不慢。於是當她踩到一塊石頭時腳下自然一個踉蹌,她覺得自己快要跌倒下意識就想要拉住秦欖,她微微一使勁兒秦欖立刻看向她,瞧着她這個姿勢就知道女人是要摔倒了。
秦欖轉身去拉安羽傾,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安羽傾摔倒的地方鋪着細軟的枯草,摔不疼的。
但秦欖卻忽略了在這個地方哪裡來的細軟枯草?明顯就是被拔下後又刻意鋪在上面的。
於是當安羽傾猛地加大力道,身體不斷下陷時,秦欖驚了。
還不等他驚完,安羽傾就拉着他“嘰裡咕嚕”滾下去了。
感受到身下難忍的刺痛,秦欖不禁悲從中來,安羽傾是衰神轉世嗎?這麼一個不知道是幹什麼的陷進都能讓他遇到,要知道恐怕偌大的林子就這麼一個陷進啊!
一聲悶響過後,安羽傾感覺縈繞在周圍的眩暈感逐漸消散開,她頓了頓,然後微微擡起腦袋,發現這裡真的很黑,還可以聽到水滴的聲音,她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掉進一個無人知曉的黑洞裡了,這看起來挺像武俠小說裡面那些藏有寶藏秘籍的地方。
等等!秦欖呢?!
“秦欖!你在哪兒呢?”安羽傾緊張地問道,然後立刻迴響起自己尾音,由此判斷這地方應該十分空曠,“你別嚇我啊!我可怕黑了!”
“吵什麼吵。”秦欖懶洋洋的聲音自身下響起,“你能先起來嗎?平時看着挺輕的一個人怎麼這麼重?”
安羽傾聞言立刻爬起來,對於秦欖後半句話全當沒聽到,難怪啊,她還說摔下來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安羽傾坐到秦欖身旁,勉強可以看到秦欖揉着肩膀緩緩起身,然後聽他窸窸窣窣一陣,眼前忽然一陣白光。她下意識閉上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
就着秦欖手機上的燈光安羽傾這纔看清這真的是一個很大的洞,擡頭看去只有黑壓壓的一片,四周都是潮溼的土地,散發着一股泥土混合腐葉的味道。再將視線一正,安羽傾看到了秦欖臭到不行的一張俊臉。
安羽傾舔了舔嘴巴,被秦欖這樣看得毛毛的,乾巴巴開口:“怎麼了?”
秦欖卻深深嘆氣,涼涼說道:“安羽傾,比這危險的情況我遇見的多了,但還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麼狼狽。”
狼狽?安羽傾微微蹙眉,然後仔細看了看秦欖,待看清楚以後嘴角抽動得厲害,卻努力剋制住不笑出聲來。
嘖嘖嘖,秦欖現在這模樣······怎麼說呢?像是被調戲了的良家婦女。本來順滑飄逸的黑髮跟個雞窩一樣,精緻外套的歪歪地掛在身上,更別說渾身都是泥巴,再襯着他現在的神情,活脫脫就是一個遭受鉅變的深閨怨婦啊!還是被人欺負了的那一種!
相比較而言,被秦欖拼盡全力護在懷裡的安羽傾還是顯得很體面的。
秦欖被安羽傾想笑又憋笑的表情惹出了小性子,立刻轉過身去背對她,不說話了。
要知道秦欖對衣服乾淨且講究的程度不比慕寒淵差。這麼說吧,如果世界上有一款價格不菲又十分精緻好看的衣服,那一定是出現在秦欖身上而不是慕寒淵身上,不爲別的,就爲秦欖對這個有着變態的追求。就好比是一個瘋狂喜歡收集杯子的人,有天你把人家的杯子摔碎了,人家肯定不高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安羽傾就抱着腿神情堪憂地看着秦欖,雖說這麼個亮度也看不清楚她在憂心,但秦欖此刻真的是小孩子脾性。
安羽傾無奈扶額,繼續聽秦欖大剌剌地跟人家在電話裡面談笑聊天。
“哎,勝哥啊!我在呢在呢,哦,你問我這陣子在哪兒?我在外地出差呢,回來我們喝酒啊!”
“瑩瑩啊,你想我了沒有?你竟然還問我想你了沒有,我對你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鑑啊!來,親一個。”
“老爸啊,你讓李媽去我別墅一趟,給我把浴缸放滿水,幹什麼?我今天打算死在裡面!”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恐怕是秦欖口水用完了,男人通完最後一個電話終於消停了,安羽傾看着他不怎麼分明的背影,深深覺得這個打擊對秦欖來說有點兒大。
她以前就聽慕寒淵說過,說秦欖曾經通過自家老爺子的關係去特種部隊待過一段時間,平時那種高於常人的反射神經都消停着,只有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你才能看到他完全相反的一面。所以有時候被大神或者紹清折騰到,一半原因也是他故意縱的。
但今天這件事情的確有點兒羞辱人,被個女人拉下這麼大的坑,還是在自己火力全開的時候,分明是要生生憋死秦欖,要知道秦大少爺可是一個烈性人啊!
安羽傾越想越覺得對不起秦欖,於是低着頭蹭到秦欖身後,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秦欖抖了抖身子,然後沒了反應,安羽傾再戳秦欖再抖,最後一戳,秦欖驀然轉身,語氣惡狠狠的:“幹嘛?”
安羽傾“嘿嘿”一笑,換了個方向蹲在秦欖面前,開始掰着指頭給他講道理,說自己如何如何不小心,心中如何如何虧欠,說到最後更是將綜綜帶了進去,說只要秦欖不生氣,就把綜綜免費借給他一個月······
黑暗中秦欖眸色亮亮的,然後就這麼定了下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插科打諢,直到秦欖手機震動,他們一看,上面顯示着“慕大哥”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