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宋舞霞反問。
她知道黃姨娘的言下之意,也知道她的目的,只不過,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冷漠也罷,即便她同情黃姨娘母女的遭遇,也不想把她們母女擺在她與丁文長附近。她相信自己與丁文長之間的感情,也知道丁文長並不愛眼前的女人,但她不想冒險。這不止是爲了她和丁文長,也是爲了她們母女。
黃姨娘見宋舞霞不爲所動,眼淚掉得更兇了。“夫人,卑妾什麼都不求,只想在您和老爺身邊當一個丫鬟,卑妾一定會盡心服侍您和老爺。”
宋舞霞實在不耐煩她的眼淚,轉頭對趙嬤嬤說:“既然她想當丫鬟,你去找人幫她把文書辦了。另外,相公從未對任何人解釋過你女兒的身份,以前別人怎麼想,那都是一場誤會。現在既然你想賣身爲奴,你的女兒當然是隨你,以後她就是丁家的家生子。”
聽到這話,黃姨娘一下子懵了。愣了幾秒才哭出聲來,不斷哀求着宋舞霞。
宋舞霞也不理她,待她哭得沒氣了,她才說:“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不是想當丫鬟?”
黃姨娘用力搖頭。她今日演這麼一出,只是想爲女兒博一個將來。如今,既然女兒當“丁小姐”無望,退一步想想,丁文長答應給她們的銀子已經足夠她們買地買宅子,終身無憂地生活。想着這些,她止了哭聲,期期艾艾地告退了。
待小丫鬟帶了黃姨娘出去,趙嬤嬤高興地說:“原來老爺早已把一切都告訴了夫人,怪不得她們不敢做怪。”她是由衷地高興,但爲着宋舞霞,她還是勸道:“夫人,你與老爺剛成婚,現在把人送走……”
“嬤嬤,這是早就定下的事情,不必多說什麼。”宋舞霞截斷了她的話,轉而問:“街上的官兵還在嗎?過路的人是不是依然繞道而走?”
趙嬤嬤也知宋舞霞一點都不在乎“妒婦”之名,奈何她是主子,她再怎麼苦口婆心也沒用,只能暗暗嘆了一口,答道:“官兵還在街上守着,所以大家都不敢往這邊走。”她頓了一下,安慰道:“夫人不用擔心,聽廚房那邊的人說,京城的人都知道您是好人,他們怨的只是皇上,還有人說,是皇上早就下了命令,您也是迫於無奈。”
宋舞霞想也知道,這些話多半是太后派人散佈的。這樣一來,民怨便會不斷升騰,到最後,唯一的結果便是皇帝失了民心。
午後,宋舞霞正在桌前繼續研究她的弓弩“推進器”,忽然外面一聲巨響。“發生了什麼事?”她急忙走出了屋子。院子裡的人也是面面相覷。不多會,就見遠處濃煙滾滾,緊接着硝煙味在空氣中彌散。
“那裡是不是工部衙門的方向?”她急問身邊的人。可留在院子裡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那裡知道工部在那裡。
大約半盞茶之後,宋舞霞才確認,爆炸的確實是工部衙門,隨着爆炸,還引發了大火。因衙門所在是鬧市,房子都是緊挨着的,附近已經亂成了一團。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直至太陽落山,宋舞霞與兒子吃完晚飯,丁文長才匆匆回來,身上的衣裳滿是硝煙味。
“你去救火了?”宋舞霞一邊問,一邊幫他脫衣裳,皺着眉頭命丫鬟準備熱水。
丁文長知道她是在擔心,急忙解釋:“我沒事,只是去附近看了看,與你的叔父一起。”
“只是看了看,衣服會成這樣?”
“怎麼,你心疼衣服啊?”丁文長故意與她開玩笑。
宋舞霞重重捶了他一下,“別和我嬉皮笑臉的。”
“好,說正經的。”丁文長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了,正色說:“工部雖不是六部之首,但也是極爲重要的。本來前幾天的事,我以爲是那些人受了煽動,今日看來,情況比我們預想得嚴重得多。”
“怎麼說?”
“那些人對皇帝已經不僅僅是心有怨言。”
“那……”宋舞霞急切地握住丁文長的手,“就沒有人提醒皇帝嗎?他難道不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嗎?”
“不是沒人,是現在沒人敢再提此事,怕惹火燒身。”丁文長陳述,接着又補充:“今日我與你叔父在一起,聽他的意思,明日大朝,他會諫言。”
“他?”宋舞霞沉吟。無論是太后的形容,還是她自己的感覺,她都相信宋維德是一心爲民的,但因能力不及兄長,一直默默無聞,長久下來,便覺得鬱郁不得志,在重要當口就變得畏縮不自信。這次的稅制改革也是。其實他已經頂住了大部分的壓力,眼見着就能挺過去,把改革推行下去,結果他卻在最後關口放棄了,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當然,關於這事,也不全是因爲宋維德的不堅持,其中有很大因素是鄭晟睿把重心放在了工部,一心只想造武器,一統天下。
丁文長見宋舞霞低頭不語,問道:“你擔心他惹皇帝不快……”
“這倒不是。”宋舞霞搖頭,“他爲官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如何應對皇帝,我只是在想,如果事情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
丁文長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指。她的擔心也是他的。所謂脣亡齒寒,六部的人都在看着今日之事的後續,如果皇帝依然一意孤行,那麼他失去的將不止是民心。
“不如,我們索性把炸藥的方子給皇帝。”
“萬萬不可”丁文長急忙反對,“一旦得到方子,皇帝一定會大張旗鼓,大肆生產。到時,勞力先不說,光礦產材料就所耗甚多,恐怕皇帝會第一時間加重賦稅。再之後,他又會徵兵,徵集糧草。恐怕戰事未開始,老百姓便會造反了。”
宋舞霞默默聽着,直至丁文長說完纔開口解釋:“我又沒說是真正的方子。”
宋舞霞才說了這麼一句,丁文長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他能找一個人進工部,控制着進度,控制着配方,便能防止意外的發生,同時也能讓皇帝造不出炸藥。但如果這麼做,人選十分重要。不但要懂得炸藥的製作,還要膽大心細,願意冒險……
看他專心地思索着,宋舞霞不敢出聲打擾他,只是在一旁爲他倒茶,默默陪着他。
待丁文長想通所有細節回過神的時候,就見宋舞霞坐在他身邊,撐着頭昏昏欲睡。“喂”他故意輕輕嚇她,嘴裡抱怨道:“辦法是你想的,結果你卻在這裡睡覺。”
“不是一向都是我說一句,你具體想怎麼做嗎?”宋舞霞笑着回嘴。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午夜了。“都這麼晚了,我陪了你這麼久,也夠仁至義盡了。”
“我當然知道你夠仁至義盡,所以現在該我報答你了。”
一看丁文長的壞笑宋舞霞就知道他想幹什麼。“你正經一點,我有事對你說。”
“什麼事?”他一邊說,一邊吹熄了桌上的蠟燭。
“上午的時候,黃氏來找過我。”
丁文長急忙轉頭看她,“她沒對你說些有的沒的吧?”他一臉緊張。
“沒有。她說,爲了留下,她願意做丫鬟。我就告訴她,那就去簽了文書,連帶她的女兒一起。然後她就後悔了……”
“你做得很對。”丁文長點頭,輕輕吁了一口氣。他愛她偶爾的小吃醋,但怕死了她翻舊賬。
宋舞霞擔心的卻是其他。她看着他問:“將來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覺得我太霸道,太狠心……”
“怎麼又說這個”丁文長吹熄了最後幾盞蠟燭,拉着她往裡間走。
不多會兒,房內傳來了宋舞霞的嬌嗔:“喂,我和你說正經的。”
“我只是很正經地抱着你睡覺。”丁文長回答。今日他看到了大火現場,一具具燒焦的屍體是那麼觸目驚心。街邊哭喊的百姓,被炸得不成樣子的工部衙門。太后爲了讓他坐上龍椅,一步步把皇帝變成了暴君。如今,他們能選擇一走了之,那其他人呢?歸根究底,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源於他……
他胡亂想着,感覺到懷裡的女人動了動,他輕聲說:“我們生一個女兒吧。”
“女兒?”宋舞霞輕聲重複。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她當然希望能有女兒,能經歷一次懷孕的過程。即便在這個時代生產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她也想要一個他們的孩子,無論女兒還是兒子都可以。只不過——她把頭緊挨着丁文長的肩膀,嘆息:“不是我不想,只是,如果讓皇帝知道我懷孕……”
她沒有往下說,丁文長也沒有接話,只是緊緊攥着她的手。
第二天早上,宋舞霞與丁文長都很早就醒了。兩人洗漱完畢,與兒子一起吃了早飯,正想與往常一樣去向丁母請安,管家急匆匆就來了。
宋舞霞有了不好的預感。不待丁文長開口就急問:“怎麼了?”
管家看了一眼丁文長,見他點頭,才答道:“大少,夫人,有人想求見夫人。我們怎麼勸,他們都不願走,聲稱一定要見到夫人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