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丁家,宋舞霞還沒下馬車,丁文長便迎了上來。他悄悄握了她的手,沒有感覺到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到了他們的屋子,關上房門,丁文長急問:“怎麼樣?”他的急切溢於言表。
“宮裡發生了很多事。”宋舞霞以此開頭,把一整天經歷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因爲考慮到太后畢竟是丁文長的親生母親,她只是陳述事情,並沒加任何的揣測與評價,甚至儘量讓自己的措詞更客觀。
丁文長對吉雅郡主沒有任何私人感情,在面對她最後的逼婚時,他甚至對她有些厭惡,但他們怎麼說都共過患難,彼此十分熟悉。聽宋舞霞描述她的情況,他忍不住插嘴問:“她的情況真那麼不樂觀嗎?如果索性不要那孩子呢?”
宋舞霞搖頭。她不是大夫,但她知道,在這個時代,懷孕五個多月再流產,是十分危險的。再說吉雅心中的恨意那麼深,即使她對孩子沒有太多的感情,可只要還有一絲報仇的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的。看丁文長眉頭深鎖,她試探着問:“你不想她有事?”
“如果我能做到,我當然想救她。不止是她,只要我能力範圍的,我不希望看到別人枉死。”
“你別誤會,我不是連這種醋都吃,我知道你對她只是兄妹的情誼。”宋舞霞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我只是覺得,皇后那麼輕易讓我跟着蘇娜公主走了,她一定知道她們想對我說什麼,況且,這個孩子,其實太后比吉雅郡主更想要……”
“你想說什麼?”丁文長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指。他很珍惜這樣的親密無間,但他害怕這種平靜很快會被打破。他們會被太后“逼上梁山”。
宋舞霞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感受。她沉吟片刻,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事情很奇怪,卻又想不明白。”說着她把太后給她的令符交到了丁文長手上,“太后說,這個東西能命令一百多個殺手衛……”緊接着她又把太后所言,皇帝之所以不敢殺了他的原因說了。
丁文長只是默然無語地聽着。他當然知道只靠一百多個人是不可能發動政變的。太后把這些人轉交給他們恐怕是爲了讓他們有自保的能力。畢竟若是政局動盪,保不證會有人買兇殺人。
兩人斷斷續續談了一個多時辰,丁立軒放學回來了。他們便不再多言,像往日一樣與兒子一起吃了飯,檢查了他的功課,哄他睡覺。
待房間中再次只剩下宋舞霞與丁文長二人,宋舞霞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道:“太后的話,你覺得有幾分真,幾分假?”
丁文長已經知道太后要求宋舞霞接近並說服馮繼凱與宋維德。他搖頭道:“恐怕她一次兩次逼得你嫁我,就是爲了讓你規勸他們。”顯然,他不相信太后真的被皇后軟禁。
宋舞霞怔怔看着丁文長的側臉。前世,她沒見過親生父母,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將心比心,她有些心疼丁文長,輕聲問:“你想去見見太后嗎?不是爲了其他,而是……”她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其實我一直很想見母親一面,哪怕只是看一眼,叫一聲‘母親’,這是人的天性。”
丁文長伸手握住了肩膀上的小手,“你不用擔心,我沒事,我只是在想,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實現你的夢想。”
“我的夢想?”宋舞霞側目,在他身邊坐下。
丁文長輕笑着摟住了她的肩膀,目光望着桌上的燭火,輕聲說:“你自己說的,你最想要的只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在山水間建幾間木頭小屋,屋前打上籬笆,種上花,再在院子裡種上蔬菜,在遠處開墾農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說的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吧”宋舞霞輕笑。她很高興他居然還記得。可轉念再想想,丁文長一向很有責任感。現在即便他知道自己不姓丁,也絕不會丟下丁家的人不管的。而她呢,她還有雁翎雀翎要照顧,他們不可能一家三口去深山種菊花的。
“其實不用這麼做作的。只要沒有複雜的事情,只要不被人像扯線木偶般控制着我就滿足了。”她側頭靠着他的肩膀,“對我而言,只要能與你和軒兒在一起,在哪裡,過什麼樣的日子都不重要。”
丁文長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他一直知道她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他們能離開京城,遠離是非圈,他與她一定會很幸福的。他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保證:“我們一定能做到的,我不會放棄的。”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丁文長就醒了。看到宋舞霞似小貓一樣蜷縮在他身邊熟睡着,他覺得無比的滿足,又有無盡的擔心。
昨天,趁着宋舞霞進宮去的時候,他婉轉地暗示了幾個兄弟,希望他們能按照他的指示先行去蒲甘。沒想到他們卻提出了分家的要求,並且明確表示不想離開大楚。
他不能與他們明說緣由,只能用父親的遺命來解釋,結果他們卻獅子大張口,要求把賬面上的現銀都帶走,並且在他們離開前,要把家裡的一切都進行估價,彷彿害怕丁文長會捲走錢財,不去蒲甘與他們匯合。
經歷了這麼多事,丁文長真心覺得沒有銀子不行,但銀子也不是萬能的。再說銀子沒了可以再賺,但人沒了就是永遠沒了,感情也一樣。
他並不是不捨得那些銀子,只是一旦現銀都被他們帶走,所有的生意都會陷入困境,皇帝馬上會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如今既然太后假裝自己被軟禁了,他唯一的辦法便是去對皇帝說,丁家的幾兄弟開始懷疑他的身份,所以他想把他們支走。
此招雖然冒險,暫時是他想到的辦法中最可行的,只不過,他的母親應該怎麼辦?
他對從未對宋舞霞說過一句母親的不是,但他心中明白,宋舞霞的猜測是對的。可不管怎麼樣他都喚了她近三十年的“母親”,在沒有實質證據前,他不能懷疑她,且必須履行一個兒子的職責。
丁文長靜靜思量間,宋舞霞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他已經醒了,擡頭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你這都是從哪裡學來的習慣。”丁文長嘴上這麼說,心中卻對她表現出的親暱十分受用。
宋舞霞看了看外面,知道差不多是起牀的時間了,索性坐了起來,嘟囔着:“你不喜歡,那下次最多……啊”她尖叫一聲,已經被丁文長壓回了牀上。
“丫鬟還沒來叫起呢,再睡一會。”
“喂”宋舞霞捶了他一下,臉蛋已經通紅,指了指外面,“你別鬧了,很快就有人過來了。”自從上次他們之間突破最後的心理障礙之後,他們的夫妻生活十分和諧,她沒再因爲他的靠近而不安,更沒有在親熱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奇怪的畫面。
丁文長看着她害羞的樣子,心情大好,假裝無辜地說:“我只是讓你再睡一會,你想到哪裡去了。”
“你”宋舞霞憤憤地欲推開他,卻被他一把抱住了,只是單純的擁抱。
“我今日想進宮一趟。”他在她耳邊很正經地說。
宋舞霞整個身體一僵,不由地開始擔心。
“我不是去見太后,而是見皇帝。”
“我知道。正因爲這樣我才擔心。”宋舞霞嘆了一口氣,“昨日我忘了對你說,那個變態皇帝居然暗示我應該喜歡皇后的中宮,還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
“他認爲我是假的,我們只是掛名夫妻,他這樣討好你是正常的。”
“什麼正常”宋舞霞不滿地大叫,隨即又滿心憂慮地說:“其實是我害怕,我好怕他突然間發現我們在騙他,或者他不知什麼時候就發起瘋……”她不敢說,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想把你殺了。
丁文長明白她的憂慮,卻只能輕拍着她的背,說一些沒有實質內容的安慰話。
很快丫鬟們過來敲門,他們只能起了身,在她們的服侍下洗漱。隨後丁立軒過來請安,吃早飯。然後像往日一樣,他們一起去了丁母處請安。
自從“病情”慢慢開始康復之後,丁母沒再怎麼爲難他們,每日的請安也不過是應個卯。
像往日一樣,請過安之後,丁文長去了外面,準備求見皇帝,而宋舞霞回了她與丁文長的院子。他們成親已經滿一個月,她決定趁着今天沒有特別的事,把臥房重新佈局。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總覺得現在的房間十分不對勁。
她剛回到屋子,小丫鬟才遞上茶水,丁文長急匆匆就回來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宋舞霞馬上就緊張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驚弓之鳥,早已被嚇怕了。
丁文長遣走了丫鬟,嚴肅地說:“外面來了很多工部的人。”
“工部……難道和造炸藥的事有關?”宋舞霞沉吟,“可就算是爲了這事,他們找你也沒用啊。”
“他們不是找我,是找你。”
“找我?”宋舞霞愈加不解。
“確切地說,他們找芽神娘娘。”
“芽神娘娘?”宋舞霞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囧人的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