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被太后叫去馨寧宮的時候。金公公就派人給皇上送了信。雖然太后那裡並沒有鄭晟睿的眼線,但金公公也算半個當事人,把幾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回稟了自己的主子。
鄭晟睿一開始就覺得宋舞霞練習《夜思》可能是爲了救出胡三,當下發現她根本就是故意觸怒太后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若不是十分清楚胡三與宋舞霞之間沒有任何感情糾葛,他一定連夜就殺了胡三。
鄭晟睿穿着便服,怒氣衝衝地往刑部大牢而去。金公公見不遠處有人影晃了一下,遲疑了片刻,朝人影而去,不多會追上了皇帝的腳步,在他身邊輕聲說:“皇上,孝和郡主已經回到了昌平王府。”
“恩。”鄭晟睿應了一聲,見心腹欲言又止的樣子,語氣不善地說:“吞吞吐吐幹什麼……”然後似想到了什麼,眯起眼睛,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是陸博濤還是丁文長——”
“皇上別誤會!”金公公滿頭汗水,急急解釋:“探子回報,陸公子一直在陸家的別院,至於丁文長,他剛剛又回去了添香樓,點的還是花魁柳依依姑娘。”
聽到這話。鄭晟睿的臉色並未緩和,怒意反而更重了,咬牙說:“他們這是在故意避嫌?恐怕在他們眼中,朕就是個昏君。”
金公公不知如何接話。即便倍受皇恩,他也不得不承認,鄭晟睿雖然一心想到賢君,可做出來的事根本就是一個暴君。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敢說的,誰讓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閹人呢。
嚥下腹誹,金公公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用不高不低的聲音,恭順地說:“皇上,奴才只是覺得奇怪。孝和郡主的馬車居然在半道撞上了人,然後遇到了陸家的管事,最後是那個陸家管事送郡主回昌平王府的。”
“你的意思是,陸博濤用自家的管事給她送信?”鄭晟睿一邊問,一邊思索這種可能性有多高。
金公公只負責傳遞消息,當然不會傻得枉議主子的事,低頭繼續說:“皇上,還有一個件事。皇后娘娘宮中的太監在郡主快到王府的時候追上了馬車,隔着車子不知道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鄭晟睿下意識望了一眼中宮的方向。
金公公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恕罪,灰衣回覆,因爲陸家的管事是練家子,他們不敢靠得太近,所以……”
“一羣飯桶!”
見鄭晟睿沒有了下文,金公公輕輕噓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不敢有絲毫分心。
很快,太監牽着兩匹馬過來了,鄭晟睿拉住了繮繩,停頓了一下說:“讓灰衣去查查柳依依的底,如果真是一個絕色,下去朕去探望郡主的時候,順道去見識一下……”
“皇上!”金公公驚呼。怎麼能讓皇帝去ji院那種品流複雜的地方。可看到鄭晟睿堅決的眼神,他只能點頭稱是,心中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孝和郡主嫁過丁文長,還和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如果不是皇上認定丁文長手中有先皇留下的另一支暗衛,隨時可能威脅他的帝位,他還會對一個七年前認識的女人這麼執着嗎?
這種問題他當然是不敢問的,只能無言地跟着鄭晟睿去了刑部的大牢。
吃了睡,睡了吃的牢獄生活讓胡三厭煩到了極點。頭髮亂了,鬍子長了,衣服髒了,骨頭也快生鏽了,他很想找人痛快地幹一架。可和他關在一起的只有陳二狗。看他的小身板,他實在下不去手,只能偶爾對着牆壁捶兩拳。
“你說,雁兒,雀兒這會兒在幹嘛?”胡三躺在乾草上,百無聊賴地幻想着兩個女兒的樣子。
陳二狗剛剛纔聽到三更的更鼓聲,誠實地回答:“小小姐們應該在睡覺吧!”
胡三頓時覺得無趣,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嘟囔着:“也不知道那個醜婆娘死了沒,還有那個小姨子,是不是整天逼着雁兒,雀兒彈琴,唸書。當千金小姐有什麼好的,還不如當山賊痛快!奶奶的,京城的人都有病,老子不就是打了個臭小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鄭晟睿步入大牢就看到兩個“野人”並排躺在乾草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幹嘛。對於宋舞霞再次從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他覺得晦氣。陸博濤與丁文長,他暫時不能把他們怎麼樣,可毫無根基的胡三就不同了。
只是到了刑部大牢他纔想到,這裡不比靜思齋的地下室。衆目睽睽之下,作爲賢明君主,最多隻能打打他的屁股,警示一下宋舞霞,他又覺得索然無味了。
胡三率先發現監牢外有人。有那麼一剎那,他滿心期望來人是丁文長,再次送上門讓他揍的。見領頭的公子哥錦衣華服,後面還跟着幾個官。他不屑地“切”了一聲,轉頭假裝沒看到。
“大膽刁民,見到……”
鄭晟睿大手一揮,制止了金公公繼續往下說。
陳二狗馬上意識到來人身份尊重,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諂媚地笑着,小聲問:“官爺,是不是要提審莊主和我?官爺,我們都是冤枉的!即便昌平郡王不想認莊主當妹婿,可朗朗乾坤,他們可不能隻手遮天,無緣無故冤枉我們。”這些話早就有人教過他了,加上陳二狗本身也是個機靈的,說得那叫一個聲情並茂,感人肺腑。
鄭晟睿對胡三不理不睬的態度很是不滿,但陳二狗的小心翼翼,滿臉毫不掩飾的討好表情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轉念想想,當年,若不是胡三截走了宋舞霞與宋清霜,自己就算救下了宋舞霞,身爲毫無實權的太子也不一定能保她周全。更讓他覺得痛快的,胡三強佔了宋清霜爲妻。還生下了一對女兒。一想到陸博濤知道此事後的心痛,他就忍不住得意。
再看看胡三,五大三粗,衣衫襤褸,滿嘴粗話,大字不識一個。這樣一個男人居然搶走了陸博濤的未婚妻,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轉頭對金公公說:“聽說昌平王府有一對雙胞胎,七夕那天讓孝和郡主帶她們一起入宮吧!”他要看看陸博濤見到情人的女兒,會不會像他那樣,恨不得千刀萬剮了那個孩子。
胡三一聽“昌平王府的雙胞胎”。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一個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衝到牢門口,大手緊緊抓着柵欄,大聲問:“你說的是不是雁兒和雀兒?”
見慣了陸博濤的面如冠玉,一張滿臉絡腮鬍子外加草屑的大臉突然出現在自己眼中,鄭晟睿更加覺得胡三十分的不堪,心情好了許多,側頭問金公公,“聽孝和說,她們名叫雁翎,雀翎,是不是?”
“對,對,對!那是老子的女兒!”胡三很是激動,搶着回答,晃得柵欄“嘭嘭”直響,驕傲地說:“老子的女兒是全天下最漂亮,最聰明的!”
哪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自稱“老子”的,金公公本想制止胡三,見鄭晟睿笑眯眯的,不知道主子又在打什麼主義,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不同於胡三的激動,陳二狗從那句“讓她帶她們一起入宮”中判斷出,來人應該就是當今皇上,脊背直冒冷汗。很明顯,懷着不明目的的皇帝正在逗他那直腸直肚的莊主。他急忙扯了扯胡三的衣角,示意他收斂一點。
胡三現在滿腦子都是女兒,哪顧得了那麼多,一把推開陳二狗,大聲說:“你剛纔說,要讓我那小姨子帶她們去哪裡?”
鄭晟睿一聽“小姨子”三字,馬上收斂笑容,陰着臉問:“你和你的小姨子感情很好?”雖然明知道他和宋舞霞沒什麼,但他可沒忘記他們朝夕相處多年,保不定什麼時候乾柴烈火過。
除了胡三,所有人都發現了鄭晟睿神情中的不對勁。可胡三是誰啊。他只是一個愛女如癡的大老粗,哪裡會注意到別人的言外之意?嚴格說來,他和宋舞霞的感情挺好的。如果哪一天,被他不停嫌棄的小姨子遇到危險,他一定第一個衝上去救她,可要他親口承認這點,他可做不到。
當下,他把頭搖得像波浪鼓,滿臉不滿地說:“別和老子提那個麻煩的娘們,他孃的,整天唧唧歪歪的,還霸佔着老子的女兒。”
他在大庭廣衆下揍了宋允琪,因爲宋允琪說了宋舞霞壞話,所以活該捱揍。而他自己說宋舞霞的壞話呢?這是應該的,因爲在他的思維中,她就是一個愛唧唧歪歪,喜歡和他搶女兒的麻煩女人,他說得一點都沒錯。
鄭晟睿很滿意他的回答,點點頭,繼續問:“聽說你母親子和你小姨子長得很像?”
“是啊,簡直一模一樣。對了,你還沒說,要帶雁兒,雀兒去哪裡?看你一副大官的模樣,你能讓我看看她們嗎?出多少銀子都成,老子就想看她們好不好。”胡三抓抓頭,滿眼期待,然後轉頭看看監獄,一股黴味,陰暗又潮溼,牢房裡不止有蝨子,不時還有老鼠蟑螂爬來爬去。
他很想見女兒,可一想到寶貝女兒從小錦衣玉食,又長得粉雕玉琢,他又不忍心讓她們來這種地方,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喪氣地說:“算了,算了,老子也不求你了。反對過些日子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