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知道皇帝所想。皇帝又豈會不知太后所思。如果他仍舊只是太子,今日他不會吭半句,也不敢爲博紅顏一笑,二話不說就把一個大臣殺了。
“母后,孝和郡主是太傅**,她從小沒有母親,之後又經歷了喪父,喪姐,此番在她大病初癒之際,對她不敬就是對太傅不敬,朕怎能容別人對老師不敬呢?”鄭晟睿說得鏗鏘有力,“不過請母后放心,朕殺了應天府尹,但對朝臣隻字未提孝和,只說他辦事不力,在京城中遇紈絝子弟鬧事,爲了自己的功績,居然要以謀反罪判刑。”
“即便如此,皇兒理應交宗人府下判決。你是皇上,何必爲了一個四品官,讓自己的手上染了血呢?不值得的。”
皇帝知道。太后的“不值得”並不是指應天府尹,而是在說他不值得爲了一個女人殺人。看宋舞霞的反應,現在他也覺得不值得,於是點頭,“母后教訓得是。”
太后見皇帝是真心點頭,以爲他明白了,嘆道:“母后年紀也大了,你也沒多少時間聽我的嘮叨了,只盼你往後多想着你父皇的遺訓,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聽到太后說“遺訓”,鄭晟睿雖然點頭稱是,但眼神閃了閃。從皇子到太子,再到皇上,一路無人危及他繼承人的位置,但是,他的父皇卻生怕他不能當一個好皇帝,臨死留了一手。兩支皇家暗衛,只有一支在他手中,另一支不知所蹤。而交到他手中的那支,居然有一小部人失蹤了,執行着追殺宋氏姐妹的命令。
起初他覺得這可能是他的“好”父親怕他沉迷女色而留下的遺命。但事實證明不是的,那一小部人很可能在某個他父親信任的人手中。所以他暫時只能繼續隱忍着。
而那支消失的暗衛,按照他父親的遺書,只要他成了好皇帝,鞏固了大楚的江山,他們自然會出現,誓死效忠他。否則那些人就是會覓良主。
好不容易等到父親去世,坐上了皇位,這份遺詔對他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比那一小部分失蹤的暗衛更讓他坐立難安。
在太子之位上輔佐了先皇那麼多年,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會信宋,馮,陸三家中的任何一家,所以那些人也不會在太后或者在皇后手中,甚至,他覺得她們連遺詔的事都不知道。
剩下的可能人選就是他父親的兩個弟弟,表面看起來絲毫無野心的誠親王與禮親王。但轉念想想,他的父親連他都不信,怎麼會信自己的弟弟,否則以前也不會經常提醒他要小心自己的叔父。
思索了幾個月,他相信那支暗衛一定到了不會危及他帝位的人手中。沒能力造反,又深得他父親寵幸的,只剩下丁家了。
雖然丁家利用行商的機會給先皇收集了很多鄰國的情報,但用這個理由給了一面免死金牌,似乎太過恩寵了。特別是最後的幾年,明面上沒怎麼樣,可事實上。丁家在生意場上的壟斷地位都是他父親一手成就的。最特別的就是那句臨終遺言:丁家可以富貴,但不能入官場。
“皇兒,你怎麼了?”太后見鄭晟睿的表情陰晴不定,關切地問。
“沒事。請母后放心,朕一定謹遵父親的教誨,當一個好皇帝。”他笑着迴應,心中卻在想着等得到了那支暗衛就是丁家滿門抄斬之時,那時候他要和丁文長好好算算奪妻之恨!
太后與皇帝說着話的時候,皇后把陸博濤與宋舞霞帶回了中宮。如果說一開始皇后佩服宋舞霞的勇氣,那麼之後她更鄙視她的愚蠢。若不是她看在弟弟的面上好心攔着,胡三可能已經成了另一個刀下亡魂。
坐上主位,遣走了所有人,連心腹宮女都沒留下,陸妙彤沉着臉對陸博濤說:“你不是覺得我手上沾滿了鮮血,所以不屑認我這個姐姐嗎?我現在讓你們看看是誰沾染了無辜的鮮血!”緊接着高聲對外說:“把人擡進來!”
兩個宮女擡着一副擔架進來了,上面的女人已經昏迷,從屁股到大腿一片血肉模糊,血腥味迎面撲向衆人的耳鼻。
“看到沒有!”她指着地上的人說,“這就是你的“對面不相識”換來的!”
看到宋舞霞面無血色地坐着,一句話都說不出,陸博濤心生不忍,“娘娘,這是姑姑下的旨意……”
“怎麼,現在又覺得姑姑狠心了?如果不是太后解圍,盛怒下的皇上會下什麼命令?”她看着宋舞霞,一字一句說:“皇上爲你腰斬了一個四品大臣,並不代表他能忍受你的冷嘲熱諷。只要他一句話,所有的人,胡三。你的雁翎,雀翎每個人都能被腰斬於市!”
“他不可以,這是人命啊!”宋舞霞的手腳冰冷,愣愣地看着鮮血從擔架上淌下,腦海中不斷閃過應天府內的情形。那位張大人接了桂花的狀紙就說明他並不是冷酷無情的惡官,無論他在宋允琪被揍的事件中扮演什麼角色,他都罪不至死。
陸博濤說不出話了,因爲他知道陸妙彤說的是對的,如果太后沒有用別人開刀,轉移了視線,指不定皇帝會下什麼命令。皇權,政治,利益,權勢,這一切就是他當初一心想和宋清霜隱居山林的原因。
“宋姑娘,也許你覺得無論你做了什麼,丁文長一定會像上次那樣救你。可你別忘了,他只是皇商。上次若不是淑妃找他進宮,若不是我給了他一面出宮令牌,引開了想殺你之人的注意,若不是你有兩個忠僕,你根本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她把頭轉向陸博濤,厲聲說:“你猜的不錯。那天我確實想殺了她,我給丁文長令牌,爲他準備馬車就是爲了等他們出宮後就動手。但是,後來我覺得她不值得我那麼做。如果她真的入了宮,我多的方法讓她消失,何必急在一時,所以,宋姑娘——”她看着宋舞霞,“爲了不連累你身邊的人,你真應該好好想想,有誰那麼神通廣大地不停追殺你。”
陸妙彤嘴上說是宋舞霞不值得她動手。她才放棄了原本的打算。但實際上是因爲陸博濤是她唯一的胞弟。從甘州遠嫁來京城,除了太后,弟弟是與她相處時間最長的,所以在最後一刻她心軟了。
宋舞霞根本無心聽陸妙彤到底說了什麼,她滿腦子都是鮮血淋漓的畫面。而陸博濤聽明白了那些話。他一直以爲傷碧玉的那夥人應該是陸妙彤派遣的,所以對姐姐心有芥蒂,但此刻,他也知道自己的胞姐是驕傲的,不屑在這種時候說謊。
可除了皇帝和皇后,那天太后根本不在宮內,誰有那麼大的能力知道宋舞霞出宮的時間,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攔截皇后的馬車?
陸妙彤見宋舞霞愣愣的,顯然受了太大的刺激,也不想與她說話了,質問陸博濤:“你因爲她想救人,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忘了我們在朝堂上培養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
陸博濤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爲了一個胡三,他犧牲的人真的太多了。今日進言彈劾的,恐怕很多都會被皇帝慢慢清除出朝堂,不是外放,就是罷官。
見弟弟已經想明白了,陸妙彤嘆了一口了,“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找人送你們出宮……”
“胡三……”陸博濤知道,如果救不了胡三,宋舞霞一定過不了自己那關。事已至此,已經犧牲了那麼多,總不能徒勞無功。
陸妙彤沒料到陸博濤居然仍舊惦記着救胡三,她很生氣,氣得笑了起來,無力地說:“既然已經殺了一個應天府尹,只要她服個軟,皇上能不放人嗎?”
望着陸博濤與宋舞霞遠去的身影,陸妙彤輕輕揉着太陽穴。相比她兒子的將來,宋舞霞對她而言只是一件小事,現在她反而更擔心的是丁文長。
當日丁文長居然能從皇帝手中帶走宋舞霞已經讓她吃驚了。可更讓她驚訝的,皇帝居然再次嚥下了這口氣。她本以爲鄭晟睿會收回先皇莫名其妙送出去的免死金牌,但他沒有,居然連威嚇一下丁文長都沒有。
這些天,她一直在翻丁家的底,從一介商賈,到大楚第一皇商,丁家發展得太迅速了。就算丁文長的父親爲先皇做了什麼重要的事,但她不懂鄭晟睿爲什麼要忌憚丁家。
想起丁文長的父親,一個身體健康,經常走南闖北的人某一天突然急病而亡了,據說症狀還與宋太傅一模一樣,她一個外人都覺得太奇怪了,可丁家居然沒有人在意這件事,太說不過去了。
隱隱約約中,她總覺得如果能解開宋太傅爲什麼要讓女兒嫁入丁家就能明白很多事情,可是偏偏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至於宋修文,宋維德不得寵的二兒子,他好像很早就知道自己會被過繼給宋太傅,爲什麼?先皇的暗示?對一個小小的禮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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