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去湖北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宋老太太拉着宋楚宜重重的嘆息一聲:“原本以爲你必然捨不得,可你還是答應了。這是好事......”她摸了摸宋楚宜的頭,將宋楚宜攬進懷裡:“小宜,你是個好孩子。你常跟我說夢裡如何如何,可你看一看,明天你表姐就要出嫁,在你夢裡,她連下場都不知道,生死更是不知。或許老天憐你一場,賜你這場夢境叫你看清前路,趨吉避凶。阿琰的事也是同理,他有你護着,你祖父跟大哥不是死的,不會有事。誰都不會有事,我們都要太太平平的活下去。”
嚮明姿靠着宋老太太另一側坐的,聽見宋老太太這樣說也忙着點頭:“你雖不說,可這陣子大家都替你擔心。祖父祖母早就瞧出你的不對......小宜,慢慢來。”
宋老太太已經接過了話頭,語氣逐漸變得有些急:“你也是,既不舒服,爲什麼不同我們說呢?若不是殿下發現你不對,我們還不知道你竟已經連續月餘都只能靠着安神香睡上幾個時辰了。”宋老太太越說越傷心:“咱們一家子骨肉,有什麼話說不得呢?做什麼要一個人扛着?小宜,在家靠父母,嫁人親夫君。你要懂這個道理。”
宋楚宜已經不能成眠一月有餘了,如果不是周唯昭強壓着晏大夫來給宋楚宜瞧了,誰都不知道在這樣蒸蒸日上的時候,宋楚宜竟還懷着這樣深的憂思,深到連她自己都解決不了。
在宋家人心裡,甚而在一向把她看作普通女孩兒那樣的宋珏心裡,宋楚宜自小到大從來不曾叫他們擔心過,她永遠有辦法把自己的事處理的妥妥帖帖,半點兒麻煩都不給別人添。因此晏大夫出來說宋楚宜因爲長久失眠,憂思過度,已經只是外頭瞧着好的時候,饒是宋程濡都忍不住皺了眉頭。
周唯昭叫青卓送來的安神香早已經被青鶯點了起來,宋楚宜好容易睡了一個整覺,連日來的頭疼總算緩和許多,她攬着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嬌:“我知道啦,以後有什麼事一定不再瞞着祖父祖母。”
從前覺得沒有人比自己可靠,可後來漸漸發現,好像也不是那樣,徐嬤嬤說得對,總要想一想這世上的好處。宋老太太從沒有虧待過她,就算當時面對宋貴妃跟她之間二選一,也絲毫沒有猶豫的選了她,能成爲被選中的那一個,不管是真的因爲宋老太太對她的喜愛,還是因爲她的價值,總歸是值得高興的。
何況,如今她真真正正有了一個可以完完全全不用害怕,就能把後背交給他的人。
宋老太太擰了擰她的鼻子,見她小臉兒皺起來,忍不住也笑了:“不僅不瞞着我,也不要瞞着你哥哥和弟弟。小宜,你從來有自己的主見,這我都知道。可是有句話不是叫做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麼?這麼多年下來,縱然旁人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可是珏哥兒,他從來都是向着你的。你有什麼事不能排解,不願意同我們說,將來不願意同你的夫婿說,也別瞞着他和琰哥兒。有句話,從前說恐怕你不信,現在我再同你說一遍,不管怎麼樣,宋家永遠是你的後盾。我們永遠是站在你身後的。”
從前的宋貴妃都不曾得到過母族這樣的承諾,不管這裡頭究竟有沒有利益考量,可是宋楚宜也已經足夠感恩,前世今生加起來,宋家也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他們把賭注全部押在她身上,她也絕不會叫他們賭輸。
說了會兒話,宋老太太就趕着宋楚宜和嚮明姿回房:“好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們姐妹有什麼悄悄話,就儘管在今晚說個痛快吧。”
嚮明姿拉着宋楚宜穿過花園,走過長廊,邁過荼蘼花架,即將到自己院子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停下來緩緩的抱了抱宋楚宜。
清風拂動,一樹的黃花槐迎風搖動,撲簌簌的落了她們一頭一臉的花瓣。
宋楚宜怔了片刻,伸手輕輕拍了拍嚮明姿的背。
嚮明姿已經把臉埋在她肩上:“小宜,多謝你......”
當年她在青州的時候,親眼見着父親如何寵妾滅妻,怎麼把親生女兒視若仇人,恨不得摔在地上一腳踩扁。
那時候她沒期待過有人救贖,以爲這一世也就是那樣了,或者被向雲章賣個好價錢,或者真的被污衊是剋死弟弟的災星,以後看着刻薄的祖母和惡毒的繼母的臉色過日子。
可終歸她不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宋老太太跟宋楚宜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叫向雲章丟了性命。從地底被拽到雲端,她知道固然有外祖母的憐愛,可更少不了宋楚宜的籌謀,要不是宋楚宜做了那個夢,她或許就跟宋楚宜夢境裡那樣,早就已經不知道在哪個角落了。
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長廊上一水兒的燈通通被點亮,如同一條蜿蜒的火龍,在深秋的夜裡吞吐着火焰。
宋楚宜拉着嚮明姿邁下臺階,緩緩的步入嚮明姿的院子,看着滿院子的大紅燈籠和喜慶的佈置緩緩的牽了牽嘴角:“這有什麼好謝的?你莫哭了,再哭明天李家姐夫可要被你嚇壞了。”
今天給嚮明姿陪牀的還有宋楚宴,她年紀最小,見了姐姐們就朝着她們撲上來:“等你們好久啦,怎麼現在纔過來?”
嚮明姿俯身捏捏她的臉,忍不住就笑:“你急什麼?”
玉笙等人已經笑着迎上來伺候她們進屋梳洗了,嚮明姿跟宋楚宜並頭躺在一起,翻來覆去實在睡不着,忐忑的在燭火裡看向宋楚宜:“小宜,我有些害怕......”
雖然宋李兩家是通家之好,李家姐妹嚮明姿也是極熟悉的,連李二也見過許多次,可是臨到要從一個地方去另一個地方生活,總是容易惴惴不安。對未知的未來的恐懼,人之常情。嚮明姿的臉掩映在燭光裡,看不分明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