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其實從前做人上大體是不錯的-----只是從揚州弊案的事情過後,這在朝中的聲望就噌噌噌的往下掉,無他,太子對自己東宮的人實在是太狠了,只見東宮屬官一個個往下掉的,沒見太子伸手的,這樣的儲君,日後誰敢親近他?更別提楊雲勇那似是而非的事兒給鬧的了,當時饒是連一向親近東宮,在外人看來同東宮關係不錯的岑尚書都忍不住離太子遠了些。
現在一旦失勢,如宋楚宜說的,可不是得牆倒衆人推麼,崔應書還琢磨了一會兒,宋程濡卻已經開口了:“你的意思,這江田平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是受人算計了?”
其實爲了政績,應付吏部的考覈,地方官輕報瞞報自己治下的災情的事自來有之,就像陽泉馬圓通造反的事,就是因爲地方上的官員隱瞞不報,久而久之就給拖成了大事的。可瞞報也有個限度,有些無傷大雅的事自然能瞞就瞞,可是似這等大事,紙裡怎麼包得住火?江田平不是傻了,就是腦袋被驢踢了,否則要是個正常人,就做不出這種事來。
宋楚宜卻覺得江田平會做出這事兒也有跡可循,太子雖然面上寬和仁善,可是其實着實不是個有量度的人,不然也不會揚州弊案逮着機會就狠狠把恭王跟端王的人一鍋端了,也不想想以後怎辦,更不想想事情鬧的這麼大會不會犯建章帝的忌諱。
他自己偏執,找的人也都是差不多腦子很有些轉不過彎的,似是楊雲勇,他不就貪的過頭,終於膽子越來越大,才被九江的事情鬧的一鍋端了麼?
宋程濡這麼問,又搖了搖頭:“他也是久經官場的人,難不成不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別人攛掇他,他就信了?愚不可及。”
崔應書倒是比宋老太爺想的開,瞧了宋楚宜一眼,見宋楚宜手裡正把玩着佛手,伸手拍她一下:“拿歸拿,小孩子別總把這東西放鼻尖嗅!”
宋楚宜把手裡的佛手擱在桌上,就聽見崔應書又道:“倒不是他蠢,也不是他受了攛掇就一定要聽,恐怕當初疫病並沒流行開,局勢也尚可控制,他爲了吏部考覈時過關,因此纔想把場面做的漂亮些,誰知竟一發不可收拾。到了那地步,陳陶跟汪御史肯定也不想替他背這個黑鍋,自然是要鬧開了。他是被逼上了梁山了。”
那就是說,有人攛掇估計也是真的了,宋程濡左思右想,跟太子和江田平有仇,且還身處湖北尚且能施展些作用的,其實也不用多想。
他眯了眯眼睛,見崔應書跟宋楚宜也都朝自己看過來了,摸了摸自己鬍子,呵呵笑了一聲:“陳家。”
當初宋楚宜實際上是派了馬旺琨等人去襄樊處理陳家這筆陳閣老留下來的銀子的,並且藉着這個機會跟陳家四房達成了共識-----由陳家四房出手攀咬設計東平郡王派去交割的魏延盛等人,並且也成功了。
只可惜後來太子又派了魏大老爺去襄樊,還直接就找了襄樊知府的頂頭上司,湖北巡撫江田平。陳家四房心心念念盼着的二十七萬兩鉅款就此打了水漂,怎麼能不對太子和江田平恨之入骨?太子得勢的時候他們自然是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什麼也不敢做,可現在太子不是已經出事了麼?接手的是年紀尚小的且一直不受太子寵愛的太孫周唯昭,他們自然心思就活泛了,有對江田平落井下石的機會,哪裡有不抓緊的?
江田平之前作爲一省巡撫居然還會跟太子私下勾結來往,可見此人心術不正,極重權勢,都不用別人挑唆,宋楚宜都懷疑只要有人稍微在他面前露出個擔心他到時候考覈的成績,他自己都能想出瞞報災情這等糊塗事。
她見祖父說出了陳家,也跟着笑一笑:“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其實江田平此人履歷多有不同之處,足可見此人心思了。他會做出這樣的事,還真的不甚稀奇。”
只是不管是不是,卻還是得留個心眼,畢竟江田平是跟着太子的人,他出了事,保不齊要攀咬出東宮來,現在太子雖然倒了,可是儲君成了太子他兒子,還是那句話,人心是經不起磋磨的,建章帝的耐心已經漸漸用盡了,不管這事兒到底同周唯昭有關無關,一旦鬧出來,那就是周唯昭天然的不是------受害者被人算計的多了,旁人難免也要覺得你自身怕是也有問題,否則爲什麼旁人不出問題,偏偏你身上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鬧出些事來?
宋程濡跟崔應書都是人精,一聽宋楚宜的意思就知道宋楚宜到底想說些什麼,不由對視一眼盡皆笑了:“說來說去,還不是想你舅舅親自去湖北一趟。”
宋楚宜上前攙了她舅舅的手晃了晃,一點兒也不覺得難爲情:“是呀是呀,就是想舅舅去湖北。撫災之事沒個三兩年是回不來的,舅舅去了湖北,大家就不會覺得如坐鍼氈了。”
否則崔家兩個兄弟,一個人還做着尚寶司少卿,另外掌着工部這樣的肥差,另一個更是三邊總制,加上宋程濡,實在是太顯眼了。
還不如先暫時遠遠離開京城,避開這風口浪尖,安靜一段日子好呢。
再說湖北那邊,若是真的跟猜測的那樣江田平有不對的地方,那更是要自己人去了。而自己人裡,自然又以崔應書最爲合適。
崔應書伸手在宋楚宜頭上彈了一個腦瓜崩兒:“偏你這樣狡猾!”笑了一回又道:“放心吧,恩師和你祖父的意思都是一樣的,都屬意我去湖北,我自己也是這個意思。先前不知道湖北情形還想着去呢,現在知道了,自然就更是要去的。一是爲了避開些風頭,省的又有人拿我做筏子,二來,其實這撫災的事雖然麻煩,可是這幾年我若是真做了出來,日後也是一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