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求個公道,建章帝心裡不置可否,桌上賴成龍遞上來的太子這些年伸手吃拿卡要的證據一摞摞的都快放不下,除了這些,還有縱着範良娣害了人家錦鄉侯侯夫人的,罪證簡直多的沒法兒數,用罄竹難書四個字來形容太子也不爲過。
宋楚宜就這麼明晃晃的把她對於太子的態度毫不遮掩的擺在明面上,說她有野心,也太牽強了些-----但凡聰明會揣測聖心些的,就該知道,太子再怎麼混,再怎麼貪,他終歸是建章帝僅剩的唯四的兒子之一,更別提還是建章帝花費了最大心力的嫡長子,她這樣不留情面,擺明了就是不顧建章帝跟盧皇后爲人父母的心情,一心一意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都做的這樣絕了,擺明了也是不想委曲求全來換好處的意思,說她沒有野心,倒還真是像模像樣。可建章帝無端卻又想起宋楚宜之前被元慧斷命的事來,極貴之命......就算這個小丫頭不生出妄念,那宋家呢?崔家呢?甚而,盧家跟周唯昭呢?
他朝着宋楚宜揚了揚下巴,轉而問起周唯昭的傷情:“胡供奉不是說了不過是皮外傷,怎麼到現在還沒醒?”
也不是沒醒,第二天第三天都醒了一會兒的,只是病來如山倒,許是這些年實在太累了,當初何等艱險的毒,周唯昭尚且強撐着一路沒倒下去,這回不過是皮肉傷,可人卻瞧着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宋楚宜想起盧太子妃嘆着氣說是心病的模樣,也就照實了說:“皮外的傷是好全了,可是內裡的傷卻難治。”
建章帝就不再問了,他心疼兩個兒子,爲了兩個兒子煩心,可不是不掛念孫子的。不說這孫子生來帶着仙緣,得了張天師青眼,單論情分也是有的。建章帝猶記得他五歲時病了一場,高燒不斷,太醫供奉擠了滿滿一屋子,都磕頭如搗蒜,連句場面話都不敢說了,他抱了孫子大發雷霆,小孫子燒的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卻還知道在他懷裡鑽了鑽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奶聲奶氣的喊他祖父----太子身體極差,抱他的次數一隻手也數的過來,因着是長孫,又有人說抱孫不抱子,他抱孫子的次數反而比太子這個當爹的要多的多。
那一聲祖父到了如今也還印在他心裡,那樣全心依靠的信賴他從未在誰身上得到過,孫子自幼跟他就是親的,他哪裡有不疼的道理?靜默了一回,他覺得喉嚨裡有些泛酸,半響之後才沉沉的衝宋楚宜一揮手:“你明日便家去罷,中秋眼看着也要到了,雖然是太孫妃,可也是快當新嫁娘的人了,該準備的都準備起來。”
罷了,建章帝垂下眼睛下了決心,左右現在這個小姑娘是爲了自己孫子,自己孫子也喜歡她,且看以後罷。
聽見叫出宮了,盧太子妃喉嚨裡一直懸着的那顆心纔算是落回了肚子裡----眼看着快中秋了,不管事情怎麼拖,總拖不過中秋去,若是連中秋都不叫宋楚宜家去,建章帝就是打算拿宋楚宜來做這兩個兒子的陪葬了,眼下總算是......
她這顆心還沒在胸腔裡安安分分呆上一陣,盧皇后那邊卻又來了懿旨,要宋楚宜過去,她思慮再三,換了衣裳要同她一起去。
宋楚宜原本不讓的,她曉得盧太子妃是好意,想去盧皇后跟前替她說話,可盧皇后如今已一下子栽進去了兩個兒子,還吃了一記暗虧,心裡這口氣,又怎麼能是盧太子妃幾句求情就能消散得了的,她既知道,自然也做足了準備,盧太子妃卻執意要跟了去。
道家講究無爲,兒子過了這麼多年清心寡慾的日子,對什麼東西都是淡淡的,好容易有一樣喜歡的,盧太子妃怎麼忍心叫他的心頭寶受委屈?親自送宋楚宜去了清寧殿。
只是到了清寧殿盧皇后卻叫謝司儀把盧太子妃擋在了大殿,謝司儀面上神情倒還同往常差不多,說出來的話卻比從前硬梆梆的多:“娘娘只想見見宋六小姐,太子妃不如先在偏殿喝口茶等一等,等見完了宋六小姐,太子妃再去見娘娘也是一樣的。”
這下盧太子妃再想跟也跟不得了,眼睜睜的看着宋楚宜跟着謝司儀進去,秀氣的眉頭籠在一起,輕輕的嘆了口氣。
盧皇后自來就知道宋楚宜這個小姑娘同尋常的小姑娘不一樣,可她再沒料到宋楚宜的膽子能大成這樣,她心裡忍着這口氣多時,到底冷眼看着建章帝把宋楚宜拘在宮裡-----夫妻這麼多年,她哪裡會不知道建章帝的脾氣,曉得建章帝留人是在考慮,到底要不要這個丫頭的性命。
她原本以爲宋楚宜怎麼也要換張,再不濟也會託了她的貴妃姐姐來服個軟,可誰料想她什麼都不知道似地安安穩穩呆了這麼段日子,建章帝居然鬆了口叫她家去。
既然叫她家去,就說明是要放過了,盧皇后倒沒打算真要宋楚宜的性命,畢竟是周唯昭親自開口要的人,又聰明,日後的確是個助力,且她如今兩個兒子眼看着是都不成了,這個親孫子卻是極得用的,可宋楚宜脫身脫的這麼輕易,她心裡到底有些過不去,此刻掩着嘴咳嗽了一聲才擡眼看向宋楚宜:“已經讓他癱在了牀上了,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事也就過了不好麼?你爲什麼要把事情做絕?”
這一口氣憋得久了,盧皇后眼眶都有些泛紅,眼圈又是烏黑的一片,看起來格外的憔悴:“如今鬧成這樣......”
她一想到小兒子‘病’在路上,回來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就如同催心摘肝一般的痛:“那一個是唯昭的爹,一個是他的叔叔!”
宋楚宜眉毛也不曾動一動,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不閃不避的看着她,分毫不讓:“可他們沒把殿下當兒子和侄子看啊。”